待瑞王夫妻攜著看起來依依不舍的衛(wèi)離開后,船艙中只剩下康儀長公主一家三口。
康儀長公主目送著瑞王等人上了另一艘豪華大船,透過卷起的簾子,能看到衛(wèi)不斷往這兒張望的視線,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至少,這樁親事雖非她所愿,但以衛(wèi)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證明他是在意阿菀的,即便這種在意可能只是小孩子對同齡玩伴的一種在意。
想罷,康儀長公主略略定了定心。她從來不是個怨天尤人的性子,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無可改變,那么能做的便是將劣局扭成對自己有利的局面。
即便現(xiàn)在衛(wèi)只是因為對阿菀產(chǎn)生玩伴之情又如何?兩個孩子都還小,感情是可以培養(yǎng)的,她可以利用這個定親的機會,讓衛(wèi)按著她的意愿,培養(yǎng)成適合阿菀的那個人。她不介意有一個尊貴而又適合女兒的女婿。
當然,就算以后衛(wèi)不是,那么她也有法子解除這樁婚事,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心中已有主意,康儀長公主面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使得她柔美的臉蛋仿佛暈開了一層柔光般美好。
“阿媛對這樁親事怎么看?”羅曄看向妻子,溫聲詢問道。
在遇到事情時,他喜歡和妻子一起商量。先前的事情,他雖不會多想,可是心里卻是明白,雖然兩家互相交換了信物,但是兩個孩子還小,未來并不是一成不變的,羅曄心中有感,有宮里的太后在,事情或許不會太順利。
一時之間,他也無法確定答應(yīng)了這樁親事到底好不好。
康儀長公主朝他溫柔地笑了下,見女兒低著頭在玩著那塊代表信物的玉佩,感覺到今天的風有些大,竹簾被風吹得噼啪作響,便對丈夫道:“這兒的風有些大,咱們先送阿菀回艙房罷。”
羅曄點頭,抱起女兒和妻子一起將她送回艙房。
阿菀這會兒還在沮喪中,所以乖乖地讓父親抱著,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那塊玉佩,并非如同大人所見的那般在玩。
進入艙房,丫鬟忙奉上茶點,然后在余嬤嬤的示意下悄聲退到艙門外候著。
康儀長公主和羅曄落坐后,康儀長公主伸手摸了下阿菀的臉,臉上掛著柔和的笑意,柔聲問道:“阿菀先前怎么會想要接下這塊玉佩呢?”
阿菀抬頭看她,軟聲問道:“阿娘,我不該接么?”她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怎么同父母說,若將自己心里想的說出來,以一個未及七歲的孩子來說,那也太清楚透徹了,不被當成妖怪才怪,即便不是妖怪,可能也會被認為是個有宿慧之人。
雖然世人對有宿慧之人想法不一,但阿菀卻不愿意讓父母知曉,她想要維護這樣純粹的感情。
“也不是,阿菀喜歡就好,不過是塊玉佩罷了。”
聽到這不變的溫柔語調(diào),阿菀朝她露出笑容。她的這位公主娘確實是個柔如秋水般的女子,除了會在她生病時焦急,其他時候都是溫溫柔柔、不疾不徐的。不過,卻不是那種如同菟絲花般溫柔沒主見之人,心中極有主意,甚至阿菀覺得,她這位娘親將很多事情看得太清楚了,轉(zhuǎn)緒之意,總在不經(jīng)意之時,將很多不利的事情扭成了有利。
比起不靠譜的駙馬爹,公主娘真心可靠。
所以,她這么說時,阿菀便知道公主娘心里有主意了,也沒怪她接了瑞王的玉佩。而且,她敏銳地捕捉到自家公主娘的意思,不過是一塊玉佩罷了……意思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羅曄見這母女倆都露出笑容,一個溫柔似水,一個天真可愛,也忍不住笑了,摸摸阿菀的腦袋,說道:“其實這樁親事也無甚害處,衛(wèi)和阿菀年紀都小,小時候的情份最是真摯,若是能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這種感情遠比其他盲婚啞嫁的夫妻好多了,多數(shù)能舉案齊眉。”
康儀長公主附和道:“夫君說得是,青梅竹馬的感情自然是最可貴的。”見丈夫因為自己的附和而高興,她也笑彎了眼眸。
阿菀看著自家老爹傻樂的樣子,又低下頭玩玉佩。
青梅竹馬什么的……難道不會因為太熟悉了而將對方當成兄弟姐妹的事情么?特別是這種血緣親近之人,不是更容易產(chǎn)生親情么?
等父母離開后,阿菀無力地趴在矮榻上,盯著那塊玉佩,又開始糾結(jié)起來。
難道她以后真的要和一個有血緣關(guān)系的熊孩子過一輩子?想想就覺得好糾結(jié),過不了心里的那坎啊!
腫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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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阿菀的糾結(jié)得要死,那邊跟著瑞王一起回去的衛(wèi)面上平靜,實則心里已經(jīng)快要控制不住了。
他狠狠地掐了把手掌心,終于將那股亢奮的情緒壓下,維持面上的平靜。
進了船艙,瑞王轉(zhuǎn)身看向衛(wèi)。
因為他的突然停步轉(zhuǎn)身,正在想事情的偽正太一個不察,差點撞到父親腿上,不由得伸手扯住他的袍擺穩(wěn)住身體。
瑞王大手一探,便將兒子拎到面前來,對他道:“本王今日已如了你的意,以后給本王安份點,不然這親事隨時都退了,讓你沒地方哭去!”
這種話也只能嚇唬小孩子,衛(wèi)并沒放在心上,說道:“言而無信非君子所為,父王應(yīng)該不會做這等背信棄義之事。”
瑞王:“……”這熊兒子喲,不是從來不認真聽先生講課的么?怎么會懂這種大道理?
看他那一臉熊樣,瑞王想起這陣子被他天天糾纏折騰的事情,若不是嫡妃去世之前放心不下這兒子,他也保證過會好好地照顧他,哪里容得他如此驕縱任性、就差爬到老子頭上撒野了?想起先前去提親時,康儀長公主的委婉拒絕,瑞王雖不致于生氣,卻也覺得有幾分被落了面子。
自從文德帝登基后,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被人如此落面子了,雖然康儀是親妹妹,但是卻不怎么熟悉,瑞王心里也沒有什么兄妹之情,若不是礙著這兒子非要壽安郡主當世子妃,他早就甩袖走人了,何必去試探一個小姑娘?
為了這個混賬東西,他的老臉都丟盡了。
“哼,本王自不是那等小人。不過,這親事只是本王私底下給你定的,若是宮里的太后不同意,你欲如何?”
衛(wèi)抿唇,眸中滑過寒意,面上卻傲然地道:“皇祖母最疼我了,定然會同意的。”
“哦,你讓她如何同意?”瑞王有趣地問,“難道又像以往那樣去她老人家面前撒潑打滾?”
“不告訴你,我會讓她老人家同意就是了。”衛(wèi)朝他抬了抬下巴,一臉驕傲的模樣。
瑞王伸手在他腦袋上狠狠地揉了下,將他的頭發(fā)都揉亂了,才哼了聲回了房。
衛(wèi)也不理在他身上發(fā)泄脾氣的父親,他帶著路平回了自己的艙房,將伺候的丫鬟婆子等都轟出去,便坐到窗前的矮榻上開始想事情。
路平安靜地坐在一旁,見主子想事情不敢打擾,將袖子里的啟蒙書拿出來開始認字。路平這陣子一直跟著世子,他雖然不知道世子為何對自己另眼相看,心里卻明白這是他的機會,所以他一定要抓住。
看了一會兒后,路平抬頭看向盤腿坐在榻上的男孩,發(fā)現(xiàn)男孩白玉般可愛的臉蛋上浮現(xiàn)一種與年齡不符合的森冷,雖不知道是何故,可是卻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很不對勁,讓他莫名地生起些寒意,那一瞬間,仿佛連呼吸都輕了。
這段時間,只要世子從壽安郡主那兒回來后,他發(fā)現(xiàn)世子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坐著想事情。他不知道世子年紀小小又身份尊貴,到底有什么事情可想的,可是那個時候,他臉上偶爾流露出來的神色總是讓他覺得很扭曲,有些駭人。
——孩子,你長大后就知道這叫蛇精病發(fā)作了。
這時,衛(wèi)終于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了,他看向路平,對他道:“去找嬤嬤要個帶鎖的盒子來。”
路平看了眼他手中的那塊玉佩,知道是用來裝這塊代表信物的玉佩,便點點頭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手上捧著一個鑲金雕花盒子回來。
衛(wèi)將那塊玉佩放到盒子里鎖住,叫來安嬤嬤吩咐道:“將這東西和母妃留給我的東西一起好生收好。”
安嬤嬤聽罷,趕緊慎重地接過了,不敢有絲毫待慢。
衛(wèi)吩咐完后,又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長長地吁了口氣,按捺下那股快要溢出胸口的癲狂之感。
他終于搶在康儀姑母為阿菀定下那個人之前將阿菀定下來了,并且,絕對不會讓這樁親事有解除的可能!
雖知自己此舉心急了一些,會得罪康儀姑母,可是以他對康儀姑母的認識,即便再不利的局面,她也會相法子將之扭轉(zhuǎn)成她希望的局面。這樁婚約既然定下了,以康儀姑母的性子,她應(yīng)該不會惱太久,反而很快開始分析這樁親事中的利弊,并且會為阿菀專門打算,挑出對阿菀好的方面加以謀劃。
而他,應(yīng)該是康儀姑母謀劃中最重要的一員。不過他也有信心能讓康儀姑母在以后對他滿意,認為他才是最適合阿菀的那個人,而不是未來的靖南郡王世子。
接下來,便等回京罷。
想罷,他望著窗外的江面,露出一個略帶血腥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