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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三生紅篆

    葉懷遙臉色幾變,終究什么也沒說,若無其事地轉頭過去檢查赭衣男子的狀況,心里面有根弦,卻已經悄悄繃了起來。</br>  明圣云棲君,這個人看似溫柔多情,實際上卻也可以說得上一句無情。</br>  正如他當初自己對成淵說的那樣,葉懷遙從小到大,身邊從來都不乏愛慕者,見的多了也就不那么在意了。</br>  容妄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是狡猾、危險、喜怒無常,葉懷遙面對他的時候,總是防范忌憚更多一些。</br>  兩人之間雖然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但畢竟也只是一場令人哭笑不得的意外。</br>  直到這回,葉懷遙總算從對方的種種言行中察覺到一點令他不安的端倪出來,不由心生驚疑。</br>  “不可能吧,這可是容妄。”</br>  葉懷遙匪夷所思地想著“難道我已經自戀到了這種病入膏肓的程度,看誰都像對我有意思”</br>  他心里的念頭百轉千回,正事卻一點沒耽誤,經檢查,赭衣男子果然已經死的不能再死,活生生被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強大刀風劈成了兩半。</br>  這個結果已經不在意料之外,但葉懷遙還發現,對方左右兩眼的眼皮上,竟然還多了兩個紅色的小字出來。</br>  他面色一凜,心緒更是復雜難言,先沒說什么,不動聲色地直起腰來,回頭一看,只見容妄就站在自己身后的不遠處。</br>  似是沒想到葉懷遙會突然轉頭,他匆匆將目光收了回去。</br>  葉懷遙在心里牙疼似的吸了口氣,覺得自己不是想得太多,而是似乎攤上大事了。</br>  他鄭重而客氣地說“魔君,多謝你剛才出手。”</br>  “沒什么。”容妄聽出了葉懷遙潛臺詞之下的疑問,只得胡亂給出一個理由來搪塞,“就當還我欠你的吧。”</br>  之前那么些年,他都想的很明白,清楚地認知著自己的不配,近乎殘忍地克制住心里面那些心猿意馬的念頭,可是又被一場盛大的生離死別,把什么都給打亂了。</br>  瑤臺上的一場迷亂,將他經年的癡心妄想變成了真,容妄一面如獲至寶般小心翼翼珍藏著那段記憶,一面又滿心愧疚地覺得自己這叫趁人之危,真是個畜生。</br>  他得償所愿的那一刻,大概也是明圣顯赫人生中最大的恥辱,以至于這稀有的幸福當中也就摻雜了些許苦澀滋味。</br>  他一面愧疚無地一面欲罷不能,明知道陷得越深越痛苦,偏偏還要堅持地愛著。</br>  黑暗與光明注定永無交集,但追逐光明,大概卻是屬于每一個身陷黑暗之人生存的本能。</br>  以前還能壓抑一下,直到鬧了這一出又失而復得之后,他的貪心竟然也越來越大了,以至于此刻當著葉懷遙的面,順嘴就把他們之間的禁忌話題說了出來。</br>  葉懷遙“”</br>  之前那荒唐的一夜春宵,他回想起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懊惱和震驚,但是那能怎么辦呢</br>  大家都是男人,又不存在誰強迫了誰欠了誰的問題,事情發生了就發生了唄。</br>  結果反倒是容妄三番五次地提起,看上去對這事可在意的很,讓葉懷遙都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的人品。</br>  兩個人明明都是第一次,但相比之下,他是不是太過隨便了,以至于完全體會不到這位純情魔君的心情。</br>  聽說小鴨子會把自己剛出殼時見到的生物當成母親,那么容妄,是不是也把第一次跟他有肌膚之親的人,認定成了終生的伴侶</br>  這個想法可真是</br>  葉懷遙停了片刻,然后道“地上的這個人,是你殺的嗎”</br>  兩人思維不在一個頻道上,容妄患得患失,忽喜忽愁,猛然聽葉懷遙問了這么一句話,不覺錯愕。</br>  他走上前去,順著葉懷遙的示意一看,神情頓時一凝。</br>  直接對方的左右兩邊眼皮上,各刻著一個血字,分別是“如”、“意”。</br>  這兩個人都是用小篆刻成,“團團如意”,本來是最為吉祥喜慶的花樣,可此時出現在一個離奇身亡之人的身上,簡直說不出的詭譎可怖。</br>  葉懷遙緩緩地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余恨均的尸體上,也有這樣的疤痕。邶蒼魔君,你還要堅持他是為你所殺嗎以你的地位,親自來到一個偏遠小城,總不能只為了殺個玄天樓分舵的小小主事。你的目的,又到底為何”</br>  他睫毛一抬,初升的月亮在眼底投入清冷的華采“十八年前瑤臺突然坍塌,一定是有人背后設計,今天你我都在,又發生了這樣一出,陰謀者到底會是什么人都到了這個份上,魔君依然不愿對我明言嗎萬一再釀成什么大禍,后果你可曾想過。”</br>  容妄臉色變了幾變,在這個短短的瞬間已經轉過數個念頭,然后他說“余恨均真的是我殺的。”</br>  葉懷遙眉梢一揚,容妄不等他說話,又道“但那字并非是我所刻下,直到我離開之前,他臉上還沒有出現。”</br>  容妄說的是實話,若余恨均不是他殺的,他怎樣也得提醒一句,以免葉懷遙遭到幕后真正兇手的暗算。</br>  關鍵是殺人的確實是他,雖然不能明言自己做這件事的目的,但容妄實在不清楚中間還夾著這么一層隱情。</br>  對方的嘴之前一直閉的比蚌殼還要緊,能聽他開口好好回答個問題真是太不容易了。</br>  葉懷遙見容妄神情不似作偽,便趁機道“所以到底是什么東西,讓你費這么大周章去拿”</br>  容妄嘆了口氣,終于說“云棲君可知道魔族的上一任族長塵磐老人是怎么死的”</br>  葉懷遙拼湊了一下自己肚子里那些七七八八的傳言逸事,不太確定地說“我記得仿佛是被自己身上的什么法寶給反噬了”</br>  他頭腦極為靈活,說到這里念頭一轉“啊,你的意思是,那法寶與余恨均有關”</br>  葉懷遙這樣聰明,讓容妄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生怕沉溺其中似的,迅速將目光移開,說道</br>  “不錯。塵磐老人暮年的時候,身體衰邁,功力倒退,當時魔族便有人蠢蠢欲動,想推他下臺。塵磐老人不愿放權,幾經鉆研,練成了一樣名叫贗神的法寶。”</br>  他微微瞇起眼睛,唇邊泛起一點可以稱得上是譏諷的笑容“有了這樣寶貝,果然叫他如虎添翼,狠狠收拾了那些不聽話的部屬。可是贗神當中積攢的血腥與戾氣也越來越大,終于在一天夜間,趁著塵磐老人睡夢之中,反過來直接把他給吞噬煉化了。而后,贗神叛出魔族,不知所蹤,魔族最后也因為群龍失首,而終究變成了那副分崩離析的模樣。”</br>  容妄用了“叛出”這樣人性化的詞語,就是因為事情到了這一步,贗神已經不能說是一件普通的法器,而發展成了擁有自我意識的精怪。</br>  他頓了頓,續道“魔族動亂三千余年,直到被我重新歸攏,才算重新像了點樣子。這贗神威力奇大,自然也是要找回來的。我一直派人到處暗中尋訪,卻不知道它如何陰差陽錯,竟然到了玄天樓分舵當中,又被余恨均私自覓下。”</br>  玄天樓分舵當中自有私庫,里面的寶物都是記了冊的。當時余恨均身死,也不是沒人想到這一層,葉懷遙還特意看過那寶物名單,只是并未發現端倪。</br>  現在想來,原來是余恨均存了私心將寶物私留,那么他根本沒有將東西登記在冊也是合情合理的了。</br>  容妄沖葉懷遙道“你應也明白,這贗神關系重大,我不親自出馬,也不可能放心。”</br>  葉懷遙沉吟著點了點頭,又抬眼端詳了容妄片刻。</br>  盡管明知道他這樣打量是在忖度自己話中包含信息的真實性,容妄還是感到心頭一跳,臉上麻酥酥的,只好繃住表情以做掩飾,倒是顯得十分高深莫測。</br>  葉懷遙也不知道看出來什么沒有,說道“所以你明明可以殺人之后迅速脫身,卻偏要讓我們看見,正是為了掩人耳目,讓人把注意力放在玄天樓和魔族的矛盾上面,從而掩飾贗神之事。”</br>  容妄道“云棲君一向聰明過人。總能猜明白我的心思。”</br>  葉懷遙一頓,道“好,魔君既然坦言,那么葉某人也該識趣些,你要的究竟是哪一樣寶貝,我不追問,可制住余恨均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又為何一定要取他性命”</br>  容妄本來想說我這樣兇神惡煞的大魔頭,殺人用得著想那么多嗎但對著葉懷遙,他那一身的戾氣桀驁還是不由得收斂起來,老老實實地說道</br>  “贗神有禍亂心智的作用,我過去的時候,他也已經神志不清了,無法控制,自己撞在了劍鋒上面。”</br>  葉懷遙聽到這話,禁不住又看了一眼赭衣男子的尸體,眼皮上那鮮紅的“如意”二字,仿佛某種不懷好意的嘲諷。</br>  如果容妄說的都是實話,那么這如出一轍的兩個血字,竟然跨越了十八年,將兩件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命案聯系起來。</br>  葉懷遙忍不住去想,如果當時容妄沒有殺了余恨均,等待他的,是否也會是這樣的一刀</br>  可是這樣的話,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誰,他的目的在容妄還是在自己的身上</br>  葉懷遙道“那你當初怎么”</br>  他說到這里,一頓,又不說了。</br>  本來想問容妄當初怎么不解釋,但這實在是一句廢話。</br>  玄天樓和離恨天的立場從來對立,容妄的性格又乖戾囂張,怎可能將這種魔族秘辛輕易說出。</br>  別說是他,就是葉懷遙自己易地而處,要跑到魔族去辦件什么事,也不可能跟人家仔仔細細地解釋個清楚啊。</br>  但是今天,他簡直合作的不像話。</br>  “既然事出有因,我便信魔君這一回,闖樓殺人的仇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算,這救我兩回的情,葉懷遙也一定回報。”</br>  長劍挽出劍花,又重新變回折扇,被葉懷遙掛在腰帶上“邶蒼魔君,今日也算我跟你提個醒,此事幕后必定有人操控,內情絕不簡單,閣下多加小心罷”</br>  容妄笑了笑,嗓音冰冰涼涼的“多謝提醒。”</br>  葉懷遙沖他一頷首,轉身走出兩步,又鬼使神差般地回頭看了一眼。</br>  容妄依舊站在原地沒動。</br>  此時暮色四合,一輪巨大的紅色落日在他背后搖搖欲墜,黑暗如潮水一般從四面涌來,將他的身形映成只一個單薄剪影。唯有雙眸熠熠生輝,正自癡望著葉懷遙的背影。</br>  大概是時機正好,此景動人,葉懷遙驟然又想起兩人共同遇險的那一刻,容妄本來完全可以撇下他離開,卻因此同樣付出了極大的代價。</br>  他正色道“容妄。”</br>  葉懷遙從他這離開的時候,從來都沒回過頭,容妄盯他盯的肆無忌憚,冷不防被抓包了,還真是被葉懷遙嚇了一跳。</br>  再一聽他用這樣前所未有過的口氣直呼自己名字,更是連手心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順著華貴玄衣暗金色的紋路浸開。</br>  葉懷遙或者不了解他,點容妄卻十分明白對方的性情,他大概猜出來這人想說什么了,無聲地嘆了口氣,道“嗯,你說。”</br>  他也沒有叫對方云棲君。</br>  葉懷遙道“咱們兩個的事純屬是一時神志不清發生的意外,大家都是男人,又非互相強迫,談不上誰對不住誰,若非要說,還是我的責任大些。你要是這樣,我就得閉關百年謝罪了。”</br>  容妄一抬眼,葉懷遙擺擺手“所以過去的事就過去吧,你不必因此而感到愧疚,或是再責怪自己什么。”</br>  他語氣中帶著獨有的溫和,一番言辭更是面面俱到,極為周全。</br>  只有內心真的純然善良和細致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柔軟的像是在夢上流動的水,卻又溫柔到殘忍,一點點凝成將夢劃破的冰凌,墜到人的心底去了。</br>  容妄的心思本來就細膩敏感,再加上又對葉懷遙格外關注,這一聽他話里的意思就知道了,葉懷遙一方面讓他不必愧疚,另一方面也是在與他劃清界限。</br>  容妄不置可否,語氣敷衍“多謝云棲君開解。”</br>  葉懷遙道“我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道侶,我們彼此挺熟,關系也好,往后就打算長長久久地過下去了”</br>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這一說可算是戳了魔君的肺管子,容妄唇邊的失落陡然變成一縷森然,截口道“你說元獻”</br>  葉懷遙“啊。”</br>  他能感覺到容妄陡然轉變的情緒,一時沒有領會精神,有點懵。</br>  葉懷遙話到嘴邊留半句,人家容妄并沒有明確說過喜歡他愛慕他,他也不過是擔心出現這種可能性,不輕不重地兜著圈子一點,以免出現什么不必要的感情糾葛。</br>  其實以雙方的身份,他想利用容妄,控制魔族,便大可不必找這種借口,只是葉懷遙必不屑為之,才會做出如此處理。</br>  殊不知,容妄這輩子沒把什么別的人放在心上過,連對待他自己都是百般克制,分外殘忍,他什么都能忍,唯獨受不了的就是葉懷遙受委屈。</br>  元獻光憑借著“葉懷遙道侶”這個身份,就足以讓容妄想起來一次牙癢癢一次,現在知道了他是個什么人之后,仇恨值簡直是成倍增長。</br>  他想起來元獻當著葉懷遙的面對紀藍英的那個態度,心里面頓時燒起來一把火,而葉懷遙的話,正往這把邪火上面澆了滿滿一瓢沸油。</br>  難道他之前表現的對元獻一點也不在乎,根本就是裝出來的其實他心里很在意,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br>  僅僅是這樣一想,容妄就覺得自己幾乎要上不來氣了,有對元獻的嫉妒,還有對葉懷遙的心疼。</br>  他深刻地自知,自己抱有本來不應該貪求的渴望,只怕是這輩子都難以得償所愿。</br>  那么退一步,最起碼他希望自己所愛的人不會如此,所求盡能圓圓滿滿。</br>  偏偏他看上了元獻,還在這里自欺欺人地說什么“彼此挺熟,關系也好”,要不是親眼看見過他們相處的樣子,容妄簡直都要信了。</br>  葉懷遙做什么、怎樣想都沒有錯,但元獻該死。</br>  容妄想說,你那道侶就是個混賬東西,一點都配不上你。</br>  但是話到嘴邊又忍住了,他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而且即使不提醒,葉懷遙也未必不知道。</br>  既然如此,何必再戳他的心呢</br>  百般情緒終究化成唇畔的一抹苦笑,容妄掩袖咳嗽兩聲,淡淡道“是么。”</br>  如果他真的把心里話說出來,說不定葉懷遙還要覺得這魔君很有眼光。因為元獻是個混賬東西這件事,他委實也是很有共鳴。</br>  此刻葉懷遙之所以把元獻拉出來提,原因很簡單,只是因為對方的身份最合適。</br>  起初玄天樓和歸元山莊的約定,元獻與葉懷遙締結道侶契約,不離不棄,玄天樓則扶持當初陷入危機的歸元山莊,幫助其重新壯大。</br>  這個約定,原本就是雙方自愿,玄天樓盡心盡力地做到了。但在葉懷遙沒有出事之前,元獻就已經和紀藍英有所來往。</br>  既然他這方面不守諾,拿出來當個擋箭牌的用處總得有點吧,反正元獻本身武力值不低,逃跑技能滿點,拉點仇恨也不會被容妄給捶死。</br>  話到嘴邊留一半,雙方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誰也沒有徹底把自己的心思點破。</br>  葉懷遙點到為止,見對方沒再說別的,就沖著容妄拱了拱手,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邶蒼魔君,那便后會有期了。”</br>  容妄覺得葉懷遙傻,把那么一紙婚契當了真,想想他也會像自己一樣輾轉反側求而不得,又心中急痛,偏生毫無阻止立場。</br>  他連話都說不出來,只略略頷首,拱手還禮,葉懷遙便轉身離去。</br>  這一回,他沒有回頭,容妄卻也沒有盯著他的背影看。</br>  此時已是月兔東升,金烏西墜,夜色徹底將整個世界淹沒。容妄向著北邊的天空看去,只見滿天星斗搖搖欲墜。</br>  小時候,他曾經很盼望夜幕降臨的時刻,因為天黑了,葉懷遙就有可能會過來。</br>  他來看望自己從來都不空手,有時候帶一碗溫熱的牛乳,有時候是一小盒糕點什么的,那整個難捱的夜晚就會變的異常生動。</br>  可能起初真的是盼望那點吃的,但后來就不是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只要能看到他,比任何事都要開心。</br>  葉懷遙說,他跟元獻認識的早,彼此知根知底,但事實上,明明是他見到自己在先。</br>  比燕沉、何湛揚、展榆、元獻他們,都要先。</br>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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