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顯還真不是想栽贓陷害,他從紀藍英嘴里得到消息之后,是切切實實地認為自己抓住了葉懷遙一個大把柄,當時便激動不已。</br> 為了防止玄天樓包庇,他還特地撿了這樣一個大日子抖摟出來。也有希望激怒“被戴了綠帽子還茫然不知”的元家,得到一份助力的想法。</br> 誰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會如此離奇?</br> 不過目的為何已經不重要了,最起碼揭了葉懷遙傷疤這一點,就不能讓玄天樓乃至魔族再對他有半點善意。</br> 展榆平日在山上是懟葉懷遙的一把好手,但對他實際情誼深厚,當初葉懷遙出事時,便是每日傷心欲絕,到處找尋。</br> 眼下他的心里難受極了,這種憋悶心痛難以言說,不敢表現的太明顯,只能都發泄在歐陽顯的頭上。</br> 面對展榆的質問,歐陽顯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br> 他并非無依無靠的紀藍英,一旦行差踏錯,便會滿盤皆輸——他還有退路。</br> 不管怎么說,現在歐陽家的勢力全部都收歸在他的手中,今日的行為雖然得罪人,但又不是為非作歹,僅僅誤會了一些情況而已,頂多受些譴責。</br> 所以他最需要的就是冷靜應對。</br> 歐陽顯道歉:“明圣的位置至關重要,一旦有什么差池,就是關系到整個修真界的大事,因此我聽說了這些情況之后格外在意,沒想到一時魯莽,輕信了小人之言,請各位見諒。”</br> 紀藍英聽了他這番話,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輕信小人之言”,這小人是誰,他也不用客氣,直接就可以認領名號。</br> 歐陽顯是打算將這件事所有的錯處都推到自己身上了,紀藍英暗自著急。</br> 他的目光在殿中梭巡一圈,想要找到一個能幫助自己的人,然而昔日舊識看見了他之后,神情或鄙夷,或躲閃,就是沒人愿意開口為他說上一句話。</br> 似乎自從燕沉在塵溯山上那一劍之后,紀藍英的境況就再不復以往。</br> 再沒有人不分是非黑白地回護于他,一旦失敗,也沒有了還可能從頭再來的好運氣。</br> 想起方才玄天樓以及容妄等人對于葉懷遙的百般在意,紀藍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br> 他連忙說道:“是,都是我的錯處。但我也并非故意,我、我這就向明圣和魔君賠禮道歉!”</br> 紀藍英之前本來就被容妄打傷了,說完這句話之后顫巍巍地站起來,沖著兩人分別躬身作揖,看起來顯得又落魄又可憐。</br> 他的外表純良無害,原本非常具有欺騙性,但是經過之前得意忘形耍威風的事,連并不了解紀藍英品性的人都無法對他生出憐憫之意了。</br> 前倨后恭,欺軟怕硬,只令人覺得可笑。</br> 紀藍英此時也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萬分,他說話的同時悄悄在下面扯著歐陽顯的衣袖,希望能通過哀求讓對方心軟,再為自己說幾句話。</br> 但紀藍英顯然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或者他高估的是歐陽顯的人品。</br> 紀藍英口中道歉,手上借助桌子的遮擋,扯著歐陽顯的衣袖。</br> 而后他就感到,自己的手被對方握住了。</br> 紀藍英心中一喜,隨即只覺一股靈力順著掌心灌入,瞬間涌入他的經脈。</br> 使得他自身靈氣逆行,血運加速,竟轉眼間出現了心脈爆裂的征兆。</br> 歐陽顯,他竟然是要……殺人推責……</br> 意識到對方的目的之后,紀藍英整張臉變得煞白。</br> 他本來以為歐陽家是自己東山再起的重要跳板,卻沒有想到立功不成,竟會淪落至這樣的下場。</br> 死?這件事他從來都沒想過,不過是誤會一場,怎就需要付出這樣大的代價?</br> 他驚恐萬分,但因為被對方的靈力控制著,根本就動彈不得,只能拼命從喉嚨里發出幾個微弱的音節:“求你……不要,殺我……”</br> 這模樣看上去可憐極了,歐陽顯心頭微動,但很快就清醒過來。</br> 無論男女,有姿色又知情識趣的人到處都是,一個紀藍英而已,舍棄掉他給眾人一個交代,沒什么可惜的。</br> 他運氣提息,靈力轟然注入,徹底震斷了紀藍英的心脈。</br> 整個過程極快,紀藍英猛地瞪大了雙眼,一行鮮血從唇邊淌下來,,隨即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br> 他心里一直有個莫名其妙的念頭,總覺得不管遇到怎樣的困境,他都命不該絕,這個世界理當是他高高在上,受盡萬人追捧。</br> 因此他對于自己目前的處境怎樣都不能心服,費盡心機的折騰,沒想到最后卻死在了歐陽顯的手上。</br> 歐陽顯松開手,紀藍英仰面倒了下去。</br>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見葉懷遙坐在輝煌殿上最正中的座椅上,依舊是光華明盛處。</br> 歐陽顯用的方法隱蔽又不留痕跡,許多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看紀藍英說話到一半,突然就倒下去了,都是一臉詫異。</br> 近處的人把紀藍英扶起來,歐陽顯湊過去用手試探了一下鼻息,而后震驚道:“死了?怎么會這樣!”</br>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無不驚訝,有幾位熱心的修士湊過來,也跟著檢查:“真的斷氣了!”</br> “仿佛是靈力逆行,沖斷了心脈!”</br> 歐陽顯搖了搖頭,惋惜道:“大概是此事做的虧心,一時受不了刺激,靈息失控而死。唉,何必呢,這也是讓我為難了。”</br> 葉懷遙瞇起眼睛盯著歐陽顯作態,同燕沉對視一眼,也都懷疑紀藍英的死別有蹊蹺。</br> 歐陽顯為人狠辣無恥,此時眼看情況不對,便將責任都推卸到紀藍英身上。</br> 而紀藍英這樣一死,別人也就不好再咄咄逼人的追究什么了。</br> 展榆顯然也抱有同樣的懷疑,他冷冷地看著歐陽顯將紀藍英的尸體放下,意有所指地問道:“這就是你的交代?”</br> 歐陽顯已經借著剛才的那陣騷亂,想好了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br> 他道:“展掌令使,我也說了,對方才的誤會在下深表慚愧,我是看了紀藍英的證據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現在紀藍英愧疚而死,各位要再就此責怪什么,我也不好再做過多辯駁。”</br> “但是——”他話鋒一轉,“我方才的話也不算是全錯吧?最起碼人人都看到了,魔君與明圣之間確實是關系匪淺,方才明圣自己也承認了。”</br> “這人不是明圣殺的,但是是魔君為了他殺的,身為修真大派領袖,與魔族過從如此密切,這一點,又不知各位是如何想法?”</br> 他先是利用紀藍英的死,將剛才自己的失誤抵過,而后在人們還沉浸在震驚當中的時候,重新將他們的注意力引回到葉懷遙和容妄之間的關系上面。</br> 這份用心十分狡猾。</br> 道衍宗宗主程爽與葉懷遙的關系一向很好,方才就幾次為他說話,此回更是對歐陽顯有氣。</br> 他反駁道:“你沒聽見方才邶蒼魔君的話嗎?不是明圣與他勾結,而是魔君苦戀明圣,無法放手!既然如此,明圣何錯之有?”</br> 他這么一說,都不用葉懷遙和容妄再說什么,立刻就有人幫腔了:</br> “就是,明圣當初若不動心,便不會有半點影響,現在接納了邶蒼魔君的心意,那么邶蒼魔君定會對他百依百順,豈不是更加化解了雙方矛盾?何錯之有?”</br> 這就是欲揚先抑的效果。</br> 若是歐陽顯沒有繞這么一個大圈子,從一開始就直接在眾人面前揭穿魔君和明圣之間的“奸情”,那么消息來得震動而突然,肯定讓人無法接受。</br> 這樣一來,就難免有對魔族極端排斥者,向葉懷遙發出責難。</br> 可惜他圖謀更大,先是讓容妄表明了對葉懷遙死纏爛打一往情深的那番話,接著又質疑葉懷遙的血脈,指證他殺人奪命,讓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更糟糕的情況上面。</br> 現在澄清殺人的不是明圣,他身上也沒有魔族的血脈,再重新看待葉懷遙和容妄的感情,其他人就不禁覺得,這已經算不上什么事了。</br> 看魔君對明圣那一往情深的樣子,說什么明圣跟魔族勾結,分明是魔族主動倒貼,這么一想,還挺有面子的。</br> 唉,明圣不愧是明圣。</br> 多感人吶!</br> 歐陽顯:“……”</br> 這些人倒是會說,照這么看,合著葉懷遙要是接納了容妄,還成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了?</br> 歐陽顯差點被程爽給繞進去,反應過來之后有些氣惱。</br> 他干脆不理會無關緊要的人,看著葉懷遙正要說話,卻見對方沖著大殿一角微抬了下下巴。</br> 歐陽顯下意識地順勢回頭,還沒能看清楚葉懷遙在沖誰示意,便聽見一道清脆的女子聲音響起。</br> “歐陽公子,請問你對我們明圣的私事這樣上心,是為了報答玄天樓搭救令尊的恩情嗎?”</br> 展榆聽到這個聲音也是一轉頭,意外道:“師妹,你回來了?”</br> 葉懷遙收了燕沉的信之后,先一步御劍上山,他的速度較快,而管宛瓊和歐陽松等人稍微落后一點,也沒晚太多。</br> 他們過來的時候,場上的沖突正激烈,于是找了個位置默默坐下,誰也沒有特別注意。</br> 管宛瓊出身修真大族,從小就是個不好招惹的小姑娘。</br> 她方才讀到惡鬼的記憶時就氣的眼睛發紅,恨不得回到過去把那些為難師兄的惡棍都殺光。</br> 既然容妄已經完成了這件事,管宛瓊剩下的怒氣只好都發泄到歐陽顯的身上了。</br> 她沖著展榆點了點頭,又道:“是,我已經把歐陽家主帶回來了,正巧也可以叫他們父子再次相聚。以報答歐陽公子對我派的關心。”</br> 歐陽顯跟管宛瓊不熟,見她突然冒出來也沒當回事,結果便聽得對方提了句“歐陽家主”。</br> 他在這個瞬間覺得自己毛骨悚然,仿佛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冰水。</br> 怎么會,歐陽松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br> 歐陽顯抱著這樣的念頭,而后便眼睜睜看著活的歐陽松走了出來。</br> 他很想是自己認錯人了,但身邊已經有好幾個人充滿驚喜,高聲叫道:“家主!”</br> 這幾個說話的全都是歐陽家的元老。</br> 他們本來滿心以為歐陽松已經病入膏肓,無力回天,雖然對歐陽顯有諸多不滿,但沒有更好的選擇,也只能忍了。</br> 此刻看著他急功近利,同時得罪了魔族和玄天樓,這些長老們本來就正暗暗痛心失望,覺得歐陽家的聲望此次怕是要遭到重創。</br> 結果沒想到,歐陽松竟然奇跡一樣出現在眼前。</br> 他們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畢竟歐陽松浪是浪,但正事上面還是很靠得住的。</br> “家主,您的病好了?”</br> 歐陽松身上的傷勢并未痊愈,但服食了靈藥,又經過方才的一番調息,最起碼看起來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架勢。</br> 他沖著歐陽家的人點了點頭,唇邊帶著絲笑意,轉向歐陽顯:“乖兒子,你說爹的病好了嗎?”</br> 歐陽顯像見鬼一樣看著他,臉色惶恐,只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br> 他可以得罪魔族,可以得罪玄天樓,因為有歐陽世家的背景在這里,一時的失敗,不代表沒有以后東山再起的機會。</br> 可是這個人回來了……他回來了,就代表著自己徹底沒有了后路!</br> 比起渾渾噩噩,自以為是歐陽家大少爺的歐陽問,歐陽顯更加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身份。</br> 他們只不過是這個風流且品味獨特的家主一時興起,用鮮血制造出來的生命。</br> 歐陽松給了他們優渥的生活,高人一等的地位,但在一次無意中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之后,這些就再也無法使歐陽顯產生安全感了。</br> 父親生性浪蕩風流,喜歡到處游玩,同他們相處的時間少的有限,感情算不上多么的深厚。</br> 如果連血脈牽系都沒有,那么他眼下手中的一切,很有可能隨時被收回去。</br> 正因如此,得知父親在外面重傷失蹤的事情之后,歐陽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人追殺的同時,制造出他重病在床的假象。</br> 歐陽顯準備等到自己能徹底掌控住歐陽家的勢力之后,就安排歐陽松“病逝”。</br> 原本如今的時機已經差不多了,他卻萬萬未曾料到,歐陽松竟然沒死!</br> 他不光被玄天樓給救了回來,還能這樣精氣神飽滿地出現在自己面前。</br> 周圍的人不明就里,眼看歐陽顯剛才還在舌戰蓮花地狡辯,此時見到歐陽松,那表情就像丟了魂一樣,不由紛紛議論了起來。</br> 歐陽顯能感到他們猜疑的聲音和目光,卻難以解釋任何。</br> 弒父的罪名,無論他是什么身份都絕對不可能再翻身。</br> 他只覺得心頭有一層層涼意漫上來,幾乎要將自己徹底淹沒。</br> 剛才還在懊惱情報有誤,沒能讓葉懷遙倒臺,眼下歐陽顯才發現,其實還能顧得上為別人的事而煩悶,實在已經是一種難得的幸福了。</br> “父親……”</br> 他顫抖著嘴唇,用哀求的聲音說道:“咱們的家事,就……回去再解決吧。”</br> 這么說,不光是為了不讓自己的丑事暴露于人前,更是計劃著半路上還能趁機逃跑,要不然只怕歐陽松真的會殺了他。</br> ——畢竟他已經先下了殺手了。</br> 歐陽松搖頭嘆息,說道:“阿顯,我雖然從小對你的教導不多,但自問基本做人的道理還是都講清楚了的。你可以壞,可以有野心,但人生在世,要有最起碼的擔當。當時初選擇派人暗殺為父,現在就不該在我面前乞憐。”</br> 他說話的語氣正如一位用心良苦的父親教育孩子,但正是因為言語間毫無憤怒痛心,才顯現出情分上的淡漠。</br> 歐陽顯聽歐陽松話里的意思,竟像是絲毫不抱有給自己機會改過的想法了,頓感一陣心慌。</br> 周圍的人已經聽出此事之中另有蹊蹺,但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一樁弒父的官司。</br> 歐陽顯方才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正氣凜然地指責葉懷遙所行不妥,誰能料想得到其實他背地里竟然已經做出了這么大逆不道的舉動。</br> 何湛揚冷笑道:“難怪,難怪,剛剛上位就急著將其他人往下踩,果然是名不正言不順得來的東西,心虛么。”</br> 他說這話的聲音極大,歐陽顯聽的清清楚楚,但心頭紛亂復雜,也沒心情去反駁何湛揚了。</br> 想他不久之前剛剛奪得夢寐以求的家主之位,還是人上之人,結果轉眼間形勢翻覆,連性命都危若累卵,又怎能不慌。</br> 歐陽顯將心一橫,撲跪在歐陽松腳下,轉眼間已經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br> 他哭求道:“父親,兒子知錯了!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做出了如此令人不齒的行為,給歐陽家蒙羞。現在回想起來,簡直羞愧無地。但……但請父親看在兒子過去謹言慎行,不敢有半點閃失的份上,寬宥我這一回吧!”</br> 他的眼眸中盡是深深的恐懼與后悔,卻無半分羞愧,口口聲聲都讓別人寬恕他,可見根本沒有悔過之心。</br> 歐陽松惋惜道:“你這眼淚要是多灑幾滴在我的床前,今日我也能稍微找出個你尚存一絲良心的證據。現在怎么辦?哭晚了,浪費了。”</br> 管宛瓊在一邊說道:“歐陽家主,你那命是我們玄天樓救的,這樣的大恩大德如果無以為報,就把這人給我們出氣唄。”</br> 兩人之前打的交道不多,但一番逃命下來,也算是熟識了。歐陽松微微笑道:“救命之恩,我本來想準備更加豐厚的報答。只給這么一個人,是不是不太成體統?”</br> 管宛瓊道:“你可以兩樣都給。”</br> 歐陽顯確實已經翻身無望了,但他給外人處理還是由歐陽家自己處理,其中的意義大不相同。</br> 但凡歐陽顯犯的是個稍稍能夠寬宥的錯誤,歐陽松都得在外面給他留下幾分體面,帶回族中處理。</br> 但現在他弒父在前,挑釁玄天樓和魔族在后,無論是為了還歐陽家其他人一份公正,還是給救了自己的玄天樓一個交代,歐陽松都不能再留著這人了。</br> 他悄悄看了葉懷遙一眼,又對管宛瓊和容妄說道:“我教子無方,對于這個孽障給兩派帶來的麻煩深感慚愧,自然是要給你們一個交代。”</br> 歐陽松略略沉吟:“但按照歐陽家的家規,弒父弒師未遂者,應押入宗祠,在身上釘下九枚封靈釘作為懲處。但這個刑罰執行完畢,便將他送回來,任由兩派處置,如何?”</br> 管宛瓊看著燕沉和葉懷遙,等待他們兩人示意。</br> 這時,容妄忽然說道:“敢問管司主,不知貴派對有意污蔑,挑撥是非之人,又通常是如何處置的?”</br> 管宛瓊沒來得及多想,脫口道:“嚴重者封鎖經脈,禁閉千年。”</br> 總是先把歐陽顯弄過來再說,等他到了玄天樓,誰還跟他客客氣氣地講這種規矩。</br> 管宛瓊說完之后,才意識到竟是覬覦師兄的邶蒼魔君在和自己說話。</br> 她看了容妄一眼,頓時覺得像是吃菜的時候嚼到了一塊大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心情復雜。</br> 容妄倒不怎么在意管宛瓊的想法,聞言低低一笑,聲音中藏著無盡冷意:“說來我也算是事主之一,二位都說了對歐陽顯的處置方式,應該也輪到魔族了罷。”</br> 容妄說話像是在詢問意見,其實根本沒打算聽他們回答,說話的同時身形一晃,整個人已至歐陽顯面前。</br> 歐陽顯聽著管宛瓊和歐陽松說話,知道自己還不會立刻被處死,心中稍稍松了一點。</br> 他這時也顧不上丟人了,正絞盡腦汁想著合適的脫身之計,便聽容妄這般問了出來。</br> 他對這魔君的恐怖性格已經有所了解,聽見對方一開口,頓覺驚恐,立刻就要往歐陽松身后躲。</br> 可惜他反應再快也趕不上容妄鬼魅一般的身手,只覺得一陣冷風颯然而過,天靈蓋已經被對方五指扣住。</br> 他驚恐地抬頭,脫口道:“不要!”</br> 這兩個字出口的時候,他忽然想起紀藍英臨死前的那張臉。</br> 只聽容妄淡淡道:“魔族的規矩,便是觸怒本座的,都得死。”</br> 他說罷之后,掌力一吐,將歐陽顯的天靈蓋擊碎,直接當眾取了他的性命。</br> 歐陽顯倒下,容妄看都沒多看一眼,拂袖轉身道:“我也乏了,失陪。”</br> 他身形一晃,徑直離開了風上殿。</br> 容妄出手決絕狠辣,周圍的好幾個人都忍不住同時失聲驚呼,竟無一人來得及阻止,眼睜睜地看著他身影消失。</br> 在這一刻,不少人都忍不住去想,其實明圣要是同魔君在一塊,真是件造福蒼生的好事——這位瘋起來可真沒人能拴住啊!</br> 這樣想著,再悄悄往明圣的方向看看,發現主位空空,人已不見。</br> 唔,難怪魔君走的那么快,這是追著去了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