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br> “你剛剛怎么回事？衣服都沒換就急匆匆沖出去？”</br> 剛剛人工降雨拍了一場雨中戲,下戲休息的時候，林述不知道接到了誰的電話，臉色一變，衣服都來不及換,直接跑出去了。</br> 方竟在后面,都來不及叫住他。</br> 現在看他回來了,方竟不免開口問了一句。</br> 林述漆黑的眼眸里,還有未散去的陰鷙和狠戾。</br> 在片場強光的照耀下，一覽無余。</br> 方竟一怔:“林述,你……”</br> 看到方竟的神色,林述稍微斂眸,又恢復到平常冷淡的樣子,答非所問:“沒事。”</br> 方竟心想自己該不會是看錯了吧。</br> 林述為人一向冷淡,情緒沒什么大波動，怎么會有那樣的眼神。</br> 此刻又聽到他的回答,知道他不欲多說，也便沒多問：“今天拍攝就差不多就到這了，你趕緊進去換件衣服，然后回酒店休息了。”</br> 等林述走遠了些。</br> 站在方竟身后看回放的許江川才上前幾步，看向喬西寧：“你怎么回事啊？”</br> 喬西寧迷茫地啊了一聲,還有些沒能從剛剛的場景里回神。</br> 剛剛的林述,難以自控，極度暴戾。</br> 像是喪失了理智一樣,一拳接一拳,下手毫無分寸。</br> 如果不是回過神來及時拉住他……</br> 喬西寧也說不清,最后到底會發生什么事。</br> 可幾年前的他不是這樣的。</br> 那時候,她被人騷擾,林述雖然當場發了脾氣，但沒像今晚這樣，失控到這種地步。</br> 見喬西寧似乎在發呆，以為她沒聽清楚，許江川重復：“你怎么回事啊？”</br> 喬西寧舔了下唇：“怎么了？”</br> 許江川指了下自己肩膀的位置：“你肩膀這里，紅了一大片，都是血。”</br> 他倒是沒想到其他什么不好的事情，笑著調侃喬西寧：“你不是吧？都這么大的人了，走個路還能摔了？而且還把肩膀給摔傷了？”</br> 許江川湊近了下，“看著好像還挺嚴重的樣子，你不上醫院去看看？”</br> 喬西寧低頭，瞥了眼自己的肩膀。</br> 藍色的袖口，除了有些褶皺，沒看到許江川說的血跡。</br> 喬西寧皺眉:“在哪里啊，我怎么沒看到？”</br> 許江川上前一步，把喬西寧肩膀斜后方的衣領扯到她眼前：“眼睛白生得那么大了，這么一大塊你都看不到？”</br> 順著許江川的指尖，喬西寧低頭——</br> 藍色的單衣上，暈開了一大片血跡，發沉發暗。不在光亮的地方仔細看，或許還真看不出來。</br> 估計是剛剛，她抱住林述，而林述伸手，想要把她拉開的時候蹭上的。</br> 大概是湊得近了，看出了點什么。</br> 許江川眉頭一皺：“這不是你的……”</br> 身后有腳步聲響起，不遠不近。</br> 喬西寧抬眼，透過許江川的肩膀，對上了林述冷漠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神。</br> 和下午他看她的那個眼神，有過之而無不及。</br> 四目相對。</br> 他又漫不經心地移開。</br> 看著林述。</br> 又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許江川。</br> 突然的，喬西寧福至心靈地明白了什么。</br> 想也沒想的，往后退了一步。</br> 跟躲避牛鬼蛇神似的。</br> 被人捏住的衣領順勢脫落，穩妥地貼著肩膀。</br> 許江川不滿：“你躲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br> 眼見著林述已經快步離開了片場，背影就快要消失在視野里了。</br> 喬西寧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我有事先走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br> “……”</br> 顧不上身后的許江川，急忙抬腳追上林述。</br> 片場到酒店不到十分鐘的路程。</br> 往常，林述總會配合喬西寧的步伐，走出了快十五二十分鐘的距離。</br> 在今天，硬生生被他快步縮短到了五分鐘。</br> 喬西寧跟在他后面，氣喘吁吁地走進電梯。</br> 靠著電梯，喬西寧開始抱怨：“你走那么快干嘛啊？我差點就跟不上你了。”</br> 林述沒說話。</br> 他剛剛在片場只換了一下外面濕透的衣服，頭發都沒擦，太陽穴旁有股小水流，順著臉部線條往下墜，像蜿蜒的河流，一路沒入喉結。</br> 垂眸，撥弄著手上的打火機，冷淡而沉默。</br> 喬西寧看他那張臉，看他的動作，看得有幾分口干舌燥。</br> 下意識地瞥開眼救命。</br> 安靜幾秒，喬西寧忍不住開口。</br> “林述，”她抿唇，“我……我和許江川沒什么的，我下午就是問他吃不吃薯片而已，沒什么其他的事情。”</br> 電梯在徐徐地上升。</br> 解釋的話說出口好像就沒那么難了，喬西寧快速說道：“而且剛剛，是因為他看到了我肩膀上的血跡，我看不到，問他在哪兒，他才指給我看的。你，你不要想太多。”</br> 林述突然抬眼，直直都朝她看了過來。</br> 面無表情，眼神沒什么溫度。</br> 喬西寧下意識想往后退。</br> 但是現在是在電梯里，退無可退。</br> “喬西寧，過來。”</br> 被叫的人愣了下，有些沒反應過來。</br> 林述擰眉，低聲重復：“過來。”</br> 喬西寧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不解地看向他：“你叫我過來干嘛？我們剛剛不是在說許——”</br> 所有的聲音一瞬間止住。</br> 喬西寧眼睜睜地，看著林述掀開自己的衣擺，露出精瘦的腰，骨骼突出而分明，肌理明顯。</br> “林述你你……你干嘛！！！”喬西寧眼神亂飄，不太敢看。</br> 做足了準備想看是一回事，突如其來的是一回事。</br> 現在，她還沒準備好啊。</br> 打火機早在前一秒被林述收了起來，而此刻，他攥著那一截衣擺，揉成一團，貼上她肩膀上被血跡浸染的那塊，輕輕地摩挲擦拭。</br> 燈光下，他眼眸低垂，睫毛在眼瞼處壓出一片小扇形，眉眼溫柔。</br> 仿佛，在做著一件最為重要的事情。</br> “臟。”</br> 林述的聲音很低很輕，在寂靜的電梯里，卻顯得特別的明顯。</br> “……”喬西寧的聲音吶吶的：“哪里臟了？”</br> 除了被他碰到了，染上了血跡，就是剛剛……</br> 許江川扯著她衣服的那一下了。</br> 所以。</br> 林述是在說她的衣服臟了，還是說，她被許江川碰了那一下臟了!</br> 林述擦拭的動作一頓，聲音又低又沉:“很臟。”</br> “……”</br> 喬西寧垂眼，看到他白色T恤慢慢地變成紅T恤，撇撇嘴沒說話。</br> 她覺得他的衣服更臟。</br> 干干凈凈的一件白T，剛換上，就被他弄臟了。</br> “我看你的衣服最臟了。”實在沒忍住，她幼稚地回嘴，“骯臟鬼，都變成紅色的了。”</br> 林述看都沒看一眼，繼續手上的動作:“沒事。”</br> “叮——”</br> 電梯到達了樓層。</br> 林述將衣擺放下，也沒整理上面清晰可見的褶皺，直接走了出去。</br> 喬西寧遲疑了幾秒，看了眼周圍，見沒人，快步地跟著他，推著林述進了房間。</br> 林述也沒管她。</br> 等燈亮，快步走到小沙發上，俯身，撈起桌上放著的一個白色藥瓶，倒出幾粒藥片。</br> 沒喝水，直接吞咽了下去。</br> “林述，”喬西寧跟著走近，看到他的動作，擔心地問，“你身體不舒服嗎。”</br> 他頓了下:“沒有。”</br> 喬西寧疑惑:“那你為什么吃藥啊？”</br> 沒生病，為什么要吃藥啊。</br> 空氣猛地安靜了下來。</br> 林述眉眼陰郁，看著情緒有些低沉。</br> 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喬西寧嗓音都繃住了，喊了一聲林述的名字，重復問道。</br> “沒生病，你為什么吃藥啊。”</br> 林述抬眼，看了喬西寧一眼，將藥瓶放回原地。</br> 他站著，眉目聳拉，略顯得冷淡:“控制情緒的藥。”</br> 喬西寧怔住了。</br> 完全沒料到是這樣一個答案。</br> “什么時候開始的。”她問。</br> “是上次在江南宴，還是之前更早。”</br> 那個藥瓶的分量很足，可剛剛林述倒出來的時候，藥片撞擊藥瓶的聲音十分低沉，顯然存量不多了。</br> 他應該，吃這個藥有一段時間了。</br> “江南宴。”</br> 明明不想傷害她的。</br> 但只要一遇上她的事情，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與思想相悖的行為。</br> 所以那天過后。</br> 林述私下去找了個心理醫生，專門配了藥來控制自己過激的情緒。</br> “怕我嗎？”</br> 就在喬西寧遲疑著，該對林述說什么話好的時候，忽然就聽到他這樣問。</br> 剛剛在小巷。</br> 那副樣子。</br> 連他都有些厭惡自己。</br> 可執念深入骨髓，根深蒂固，只能依據藥物，來維持住表面的自己。</br> 喬西寧搖頭，沒有遲疑的:“不怕。”</br> 只是難過。</br> 原來不是她的錯覺。</br> 林述的病，好像是真的，比之前更嚴重了。</br> “林述，”喬西寧上前一步，仰頭看他，商量的語氣，“你以后，能不能盡量少吃這些藥啊。”</br> 是藥三分毒。</br> 明明沒有用，可他依舊在進門的第一時間選擇用藥，不知道是怕自己失控傷了她，還是怎么的。</br> 林述那么好。</br>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br> 小心翼翼害怕傷害到她。</br> 借助藥物控制自己的情緒。</br> 甚至，建立起少得可憐的安慰。</br> 喬西寧突然覺得心酸。</br> “你看，你吃這些藥，它并沒有什么用，反而讓你更嚴重了。”</br> “你根本就不會傷害我的，為什么要吃這些藥呢。”</br> 喬西寧語無倫次:“其實今晚，你也是可以控制好情緒的，只是因為，你覺得我遇到了危險所以才會失控的，那真的不是你的錯……”</br> “你不會傷害我的不是嗎，林述。”</br> “不是。”</br> 林述否認，他定定地看著喬西寧，近乎一字一句。</br> “我控制不住。”</br> 她愿意和他在一起還好。</br> 不愿意。</br> 林述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br> 對她。</br> 他從來都，控制不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