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安靜得沒有一絲雜音,只有流淌的音樂聲。</br> 林述靠著椅背,臉部線條流暢,干凈淡漠,半闔著眼,似乎在閉目養神。</br> 喬西寧瞄了他一眼,識趣地沒去打擾。</br> 她還沒從拉錯手又上錯車的刺激中反應過來,加上又是自己主動提的分手,少了那么幾分在林述面前慣有的理直氣壯。</br> 車窗外路燈與雨幕連成一片,行人匆匆,雨景朦朧。</br> 喬西寧看著窗外飛逝的路景,忍不住出神。</br> 林述一開始就是以這樣的形象出道的,寡冷淡漠,幾乎沒有什么多變的情緒,可私底下對她,卻是硬生生換了一副面孔。</br> 只要她在的場合,林述的眼神歷來都是跟著她走的,強烈占有欲和愛慕無處遁形,如同一團火,就要將她熾烈燃燒,拆吃吞入腹中,幾欲讓她感覺窒息。</br> 除卻必要的外出工作,林述更是整天恨不得和她黏在一起。</br> 成年人的感情來勢洶洶,發泄的渠道也不外乎那么幾種。</br> 每一次,喬西寧總是要在家多呆幾天才敢出門,外露的嘴唇紅腫帶著啃咬的傷口,更別提衣服掩蓋下密密麻麻的吻痕和咬痕。</br> 好幾次,看著身上明顯難以自控的人,喬西寧總有種下一秒就要死掉的錯覺。</br> 別說她和別人說一句話,哪怕是不小心看別人一眼,林述總是悉要數在她身上討回來。</br> 一開始,喬西寧對于這種感情還覺得新鮮,加上陷入熱戀期,洋洋得意對方為自己情難自禁無法自拔的模樣。</br> 可是后來,昔日的甜蜜開始轉變為矛盾的源頭,成為她忍無可忍逃離的理由。</br> 她忘了那天林述和她說了些什么話,但總歸是那些不要去看別人,看他就好的話。但世界這么大,每個人都是社會的個體,怎么可能真正做到和別人切斷所有的聯系。</br> “不要看別人,不要和別人說話,每天多喜歡他一點……”這樣的話,喬西寧不知道已經聽了幾百遍了。</br> 說不出是為了什么失控,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DIY制作的情侶杯一下子砸到了幾步開外的人頭上,瓷器掉落地上發出一道悶響,帶出一道清晰的血痕。</br> 她聽到自己鎮定到有些發抖的聲音,“林述,我們分手吧。”</br> 半蹲著撿瓷片的男人聞言身體一僵,良久才開口,“如果這是你想要的。”</br> 他沒直接說好。</br> 喬西寧閉了閉眼睛,咬牙重復,“我就想和你分手。”</br> 林述讓她不要和別人說話,不要看別人,喬西寧敷衍地答應,轉頭還是會被旁人出色的顏值所吸引,還是會被別人逗得花枝亂顫。</br> 要求都是他提的,然而最終決定權還是在喬西寧手上。</br> 好比分手。</br> 喬西寧想著,忍不住扭頭,去看林述的額角。</br> 如果不是不合適,她甚至想湊過去,扒開他額前的碎發。</br> 怎么說林述這張臉都太過好看了,要是因為她留下了點什么瑕疵,喬西寧心里都過意不去。</br> 哪怕看不出什么,喬西寧依舊看得一臉認真,也就忽視了林述輕顫的睫毛,以及他放在膝蓋上,因為克制青筋暴起的手背。</br> 直到。</br> “喬西寧。”</br> 林述霍然睜開眼,直直地對上她的眼睛,臉上沒什么過多的表情,聲音也很淡,“你在看什么。”</br> 偷看被當場抓包,這情況怎么說都有些尷尬。</br> 喬西寧在林述面前歷來隨性肆意慣了,這會對上他視線也不閃躲,有幾分理直氣壯,“看你好看。”</br> 林述笑唇微抿,像是在笑,弧度又不盡然。</br> 喬西寧更多覺得他弧度微勾是在諷刺她。</br> 但她什么時候被林述這樣嫌棄過。</br> 喬西寧心里悶著幾分氣,索性耳機一戴,側過身背對著他,也不再說話。</br> ——</br> 黑色轎車在濱江公寓大門口緩緩停下。</br> 濱江公寓是近兩年開發的樓盤,安保和娛樂設施齊全。喬西寧從意大利佛羅倫薩讀完珠寶進修回來,就一個人搬出來住在這里。</br> 她看著外面潑盆的大雨,臉色有些不好看,問司機,“怎么不開進去?”</br> 發什么神經,這么大的雨,就幾步路,怎么不送佛送到西地開進去。</br> “喬西寧,”久不作聲的男人這會倒是開了口,言簡意賅,“他是我的司機。”</br> 言下之意,就是讓喬西寧少對司機頤指氣使。</br> “林述,”看著他那副樣子,喬西寧火氣莫名其妙地一下子上來了,“咱們好歹算是好聚好散,你不要趁機報復我。”</br> 不想載她就直說,剛剛她好歹可以在門口等司機過來,這會都到小區門口了,她穿著小吊帶,估計只能淋著雨走回去。</br> 這男人分手了,難不成還真的比女人還狠心了。</br> 林述看了她一眼,隨即打開車門下了車。</br> 喬西寧還沒反應過來,側門的冷風夾帶著雨絲已經灌了進來,凍得她忍不住哆嗦了下。</br> 林述一手撐著傘,一手撐著車門,眼神平淡地看著她,“下車。”</br> 喬西寧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似乎沒想到他還真的打算讓她下車,左看右看,只有手上的手包,她又怕上面的鉆石會刮傷林述的臉,“林述,你他媽還是不是個男人了。”</br> 她為自己委屈,居然喜歡過這樣一個小心眼的男人。</br> 林述臉上的神色變都沒變,依舊淡淡的,“下車。”</br> 喬西寧沒說話,把臉蛋往旁邊一揚,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拒絕。</br> 甚至連身體,都在下意識地往后退,退回他剛剛坐著的位置。大有今天不把車開進去她就不下車的意思。</br> 喬西寧滿身心注意力全在林述身上,根本就沒注意到身上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慢慢地往上,幾乎快要罩不住大腿。</br> 司機是跟著林述不久的新司機,以前也沒見過喬西寧,又見他們僵持,不由得透過車前鏡觀察后面的情況。</br> “喬西寧。”林述幾乎是第一時間丟掉了手上的雨傘,連穩妥地將它合上都來不及,沉著臉撲上來。</br> 這還是今晚,他的情緒有了明顯的變化。</br> 喬西寧低垂著眼,看到林述青筋凸起的手背罩在她黑色裙擺上,緊緊包裹著她的大腿,沉重的呼吸灑在她的頸側上,在逼仄悶熱的車內分外明顯。</br> 他的身體擋住了大半的光線,表情隱在黑暗中,并不明顯,卻仍舊讓她有種黑暗中被牢牢盯住的感覺。</br> 粗重的呼吸泄露了他些許的情緒。</br> 像是在生氣。</br> 但喬西寧根本不知道他為什么生氣,她推了推他,有幾分羞臊和不耐煩,“你干嘛?”</br> 這樣的姿勢太危險了,容易就讓她想起過去。</br> 可林述沒說話,他抿著唇,拉下她的裙擺,讓她不會因為坐姿走光,又退出去撿起地上的黑傘,平靜地注視她,仿佛剛剛情緒失控的不是一個人,“下車。”</br> 再怎么傻,喬西寧也猜到了林述是要撐她回家。</br> 明明可以直接開車進去,還非要撐她進去。</br> 喬西寧覺得林述他吧,不僅占有欲強,他居然還悶騷。</br> 她抬著下巴,小眼神一個勁地往林述身上飄,“你說你想送我回家你就說,怎么……”</br> 下一秒,手上的傘柄被遞到她面前。</br> 喬西寧其他話直接堵在嗓子眼上了。</br> “我操。”看著逐漸遠去的車屁股,喬西寧忍著才沒把自己手中的傘丟過去,心里甚至后悔剛剛沒踢林述幾腳。</br> 冷風吹得喬西寧有些不舒服,她抱緊自己,急忙轉身走進小區。</br> 也沒注意,熄燈停在幾米外的轎車這時才重新發動引擎離開。</br> ——</br> 喬西寧和林述第一次見面,是在林述出道沒幾天后。</br> 她花了七八十萬的零花錢才通過他經紀人約到的一頓飯。</br> 節目的攝像素來有“照妖鏡”之稱,只是喬西寧沒有想到,林述本人真的比節目中的他好看多了,而不是像其他明星,都是精修圖。</br> 男生穿著簡單休閑的衣服,坐在燈下,皮膚瓷白,碎發搭在額前,眼眸純澈,薄唇微抿卻像在笑,氣質干凈又安靜。</br> 喬西寧一下子就被吸引了。</br> “hello,”她在國外讀了兩年的珠寶設計,知識學到了,外國佬的社交也學得一套一套的,十分開放和熱情,毫不掩飾對他的欣賞,“你真人還真的和照片上的一樣好看。”</br> “粉絲說你是天神,還真的長得就是個天神。”</br> “誒你怎么長的,怎么這么好看,我覺得我以后的心動理想型就你這樣了,不過見到過你這樣好看的,我覺得我以后擇偶標準都要高不少了。”</br> “要不我們加個微信唄,以后也可以約著出來玩啊,我覺得看著你這張臉我都飽了,我都不用吃飯了。”</br> “述崽……”</br> 一頓飯,她嘰嘰喳喳地開口,林述只是微抿著唇,靜靜地聽,偶爾點頭作答。</br> 喬西寧對待顏值長在她點上的人向來分外熱情,恨不得祖宗十八代都給挖出來,一點都不覺得只有自己在說話非常不好,甚至自來熟地強加微信。</br> 等加到微信了,喬西寧才意識到林述一整晚都沒動筷,也沒說幾句話,趕緊把特色龍蝦推到他面前,獻寶似的,“你嘗嘗。”</br> 她拿起一只大龍蝦,伸手就要去剝。</br> 只是最后,她一只都沒剝成功,反倒是林述盤子里的龍蝦肉,悉數進了她嘴里。</br> ……</br> 后來經過幾次約飯,慢慢地熟悉起來。</br> 那時候,林述剛剛代言了L家的口紅,專門為他一個人命名的187林述色。</br> 喬西寧托人留了幾支。</br> 見面吃飯的時候,等到她要補妝,才發現自己著急出門,忘記拿化妝鏡。</br> 林述坐在對面的座位上,淺笑著看著她,瞳孔黑亮,沒有半點不耐。</br> 倒是喬西寧,對上他眼睛,下意識就拿起自己包里新買的口紅走到他面前。</br> “林述,”喬西寧在他跟前站定,距離很近,沒有半點羞臊和尷尬,自然得理所應當,“你的眼睛借我涂個口紅。”</br> 他端坐在座位上,還未來得及開口,她卻已俯身。</br> 棕色卷發帶著一股發香擦過他脖頸,癢癢的,像是要勾出藏匿在最深處的情感。</br> 喬西寧對著他的眼睛,不緊不慢地旋蓋,用口紅將嘴唇一點點潤色。</br> 林述有些緊張,一動不動的,連呼吸都放輕了頻率,有種生怕嚇到喬西寧,或者被察覺出什么心思的錯覺。</br> 幾秒后,他的身體僵硬,在看到喬西寧認真專注的視線,睫毛先是一顫,而后下意識地轉了轉眼珠,避開她的視線。</br> 喬西寧涂到一半,沒料到他的動作,空出一只手拍了他一下,像是指責,“別動,我涂口紅呢。”</br> 他四肢僵硬,呆坐著,任由眼前的女孩把他當成一面化妝鏡。</br> 垂落在身側的手下意識地收緊,再收緊。</br> “你人長得好看,眼光也好。”喬西寧又開始吹捧他。</br> “怎么樣,”女孩彎著唇,眼神亮晶晶,期待地看著他,邊揚了揚自己手上的口紅,“我涂起來好看嗎。”</br> 林述看著她的眼睛,聞著她身上傳來的味道,第一次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心跳不自覺跟著加速。</br> “好看,很好看。”</br> 半晌,他點頭,定定地開口。</br> 其實他根本沒敢仔細看,很快就撇開視線。</br> 眼前放大的櫻桃唇,唇瓣豐盈,唇珠明顯,色澤鮮艷,每看一秒,體內的燥意就會上升一分。</br> 再看下去,他都怕自己忍不住。</br> 但他也沒說謊。</br> 喬西寧涂起來真的很好看。</br> 或許還因為這個人是喬西寧。</br> 因為是她,所以無論是什么樣的,在他眼底,都是無人能及的好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