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無極一行并沒有直接進入被封鎖的地域。</br> 這件事說起來還有那么一點點曲折。</br> 第一名受害者是位獨自居住的老漢。老漢從前有個養子，離開千萬古鎮許多年不曾回來。</br> 老漢這些年一直自己生活，人死了好幾日，味道出來了才被鄰居發現。</br> 鄰居報了官，衙門前來查看之后，認定是一起極惡劣的兇殺案——老漢在睡覺的時候，被人用鐵錘之類的硬質物件砸壞了臉。</br> 最可惡的是，兇徒行兇之后，還將一朵成年男人巴掌大小的潔白玉蘭花端端正正地插在了受害者破碎的面龐上。</br> 官差追著兇器、玉蘭花以及老漢那名失蹤養子三條線索分別下手去查，還沒查出頭緒，衙門中的仵作就出了事，變成第二個受害者。</br> 仵作死在了當天夜里。掙扎過程中，他碰翻了油燈，點到幔帳，整間屋都燒了。</br> 滅火之后，眾人發現燒得焦黑的尸身臉上，竟然端端正正插著一朵雪白玉蘭。</br> 官差立刻收縮了偵查范圍——仵作遇害，極有可能是因為他的探查方向觸到了兇手的真實身份，才被滅了口。而那朵嬌艷欲滴的玉蘭花，顯然是滅火之后才被兇手扔在尸體上的，所以兇手當時一定就在現場！</br> 官差們仔細盤查在場所有的人，卻未找到什么線索。</br> 這一日，查案方向盡數轉向了仵作生前在查的線索——第一個遇害者老漢的尸首，那具腐尸被官差們翻來覆去，查了又查，可惜的是仍舊沒有什么發現。</br>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測仵作究竟是查到了什么才慘遭滅口之時，情況竟是突然失控了。</br> 一夜之間，災難徹底爆發。</br> 最初被發現的受害者是衙門的捕頭。</br> 這名捕頭當夜查案查到深夜，便在衙門打了個地鋪睡下，次日衙役們上值，發現他還在那睡著，臉上罩著朵玉蘭，眾人還笑話他查案查到魔怔。</br> 上前一看才發現，捕頭早已死去，尸身都涼透了。那朵玉蘭并非放置在他的臉上，而是自他的顱中開出來的，由內而外綻放的花朵，將臉盤子頂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先前兩名受害者，一個死了多日，另一個被火焚燒過，以致沒能及時發現真相。</br> 正在眾人驚慌無措之時，噩耗接二連三傳來，昨日參與了查案和救火的人，竟是有接近一半已經遇難。</br> 至此，案件終于從兇案轉成了妖魔入侵案，上報朝廷，請動仙域出手。</br> 距離千方古鎮最近的仙門便是萬劍門。</br> 修無極最初并沒有很上心，聽聞此事，以為只是尋常的花邪作祟，便隨意派出了兩名弟子，帶上凈化符到此地降妖除魔。</br> 沒想到的是，一夜之后，二人竟雙雙中招殞命，臨死之前，其中一人自爆元嬰，以自身元血來感應存放在宗內的本命魂牌，沁出‘端木玉’三個帶血大字。</br> 這一下，千方古鎮直接就炸了。</br> 連仙門中人都解決不了，可見形勢有多么嚴峻。</br> 朝廷當機立斷，封鎖了事發的區域，以免情況再度惡化。</br> 如今，整個鎮的南部已被官兵徹底封鎖，任何人不得靠近路障。</br> 此時局面已經穩住，往回看倒是不覺驚心動魄。但經歷了整個事件的人，當真是步步驚心，每一日都在尋到線索的希望和線索斷去的失望之間反復徘徊，直到最后災難爆發，每個人的性命都懸在了那朵小小的白玉蘭之上，此間心路，非親身經歷難以體會。</br> 說話間，顧妙瑩已將修無極三人帶到了鎮守府。</br> 還未踏入那朱紅門檻，便聽到一個尖聲尖氣的嗓音傳了出來：“我說顧鎮守，你還在猶豫什么，莫非，你想抗旨不成？”</br> “下官怎敢。”青衫中年文士急急拱手，“許公公，只是小女已前往鎮外，迎接萬劍門與天極宗的仙長，是不是等到仙長看過之后再……”</br> “顧鎮守！”瘦長的宦官吊起了眼睛，語聲冷厲，“倘若就在你耽擱的一刻半刻，花邪散到了外頭，你全家的腦袋，可都不夠砍的！”</br> “可是鎮南足足居住了七百戶人家，無辜者甚眾啊！若是就這樣放火的話，實在是太多人枉死了！公公還請再寬限少少時間，待此番仙長看過之后……”顧鎮守急得鬢角冒汗，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br> 宦官尖聲斥道：“東去百里便是國都，天潢貴胄、達官貴人齊聚，那是何等重要之地，難道還比不得你這小小一個鎮上的平民要緊？！呵，仙門所謂眾生平等，將那些平民性命看得與皇族一般重要，這是何等的顛倒乾坤！我們做奴才的，絕不能允許天子安危受到半分威脅！顧鎮守，你再拖延，咱家可要直接拿你了！”</br> 顧鎮守嘴唇直顫：“這，這……”</br> 直接放火，讓整個鎮南變成一片火海，用這樣的手段來消滅邪祟，著實是慘無人道！顧鎮守苦心經營千方古鎮多年，扎根在此，牽絆實在是太多，這樣的命令，叫他如何下達？！</br> “爹爹！女兒已將仙長請來了！”顧妙瑩見勢不對，拎起裙擺急急跑進了鎮守府。</br> 顧鎮守與宦官齊齊望過來。</br> 修無極雖然隱藏了身份，但畢竟是一代劍尊，在任何場合，氣勢上絕不會輸給后輩弟子去。他一馬當先，沉著眉眼，大步踏入了鎮守府。</br> 宦官駭得不淺。</br> 方才說的那些話，對仙門可算得上是不敬了。</br> 一身冷汗剛剛打濕了衣裳，忽然視線一凝，目光落在了修無極黑乎乎的袖管以及指印斑駁的腰間，愣了片刻，心中的驚懼盡散。</br> 儀容都不整齊，定不是什么厲害人物。</br> 該不會是仙門打發個燒火的過來敷衍一下吧？</br> 便見那宦官剛剛低下去的腦袋又重新昂了起來，趾高氣揚地朝著東方虛虛一拜，然后說道：“咱們陛下，與仙界萬劍門第三代大弟子嚴宵仙長交情親厚，便是仙長親至，必定也會以陛下安危為重！”</br> 人間帝王將相是承著萬民信念香火的，這一份玄乎的功德因果，修真者都十分避忌，輕易不會沾惹，偶有交集，雙方的態度俱是友好客套。</br> 修無極劍眉微蹙，腦海中略略過了一遍。</br> 第三代弟子，那便是他徒弟的徒弟的徒弟。連徒孫都算不上，他哪記得這個嚴宵是誰。</br> 顧鎮守的視線也落在了修無極那黑乎乎的袖管上。</br> 仔細看，能看出是一個個秀美的小小指印。</br> 單看這些痕跡，便能腦補出嬌俏的女子纏住他，攥著他衣袖撒嬌的種種姿態。</br> 顧鎮守：“……”此人，一望便知極不可靠！定不是什么要緊人物！</br> 堂堂劍尊，頃刻便被顧鎮守與宦官齊齊嫌棄了起來。</br> 崔敗與魚初月也踏進了院子。</br> 甫一亮相，宦官與顧鎮守便被那清冷的冰山劍仙給鎮住了。</br> 看來，這一位才是真正的大人物！</br> 便見宦官二人繞過修無極，疾行到崔敗面前，拱手便拜：“見過仙長！”</br> 修無極：“？？？”</br> 不是，等等，這是怎么一回事？雖然自己扮豬吃虎，穿的是門人服飾，但萬劍門的服飾哪里輸給天極宗了嗎？一樣的用料考究做工精致，這兩個不長眼的干嘛一見崔敗這個小小元嬰就舔上去？真是有眼無珠！不識泰山！</br> 這一下打擊不輕，一代劍尊，道心都微微錯亂了起來。</br> 宦官貓步疾行，到面前，沖著崔敗拜了三拜，這才諂媚地笑著說道：“仙長初來乍到，容老奴給您說說里頭的情況。如今那花邪更加厲害了，無形無影，觸到就要沾染，性命難保！朝廷作出這樣的抉擇，犧牲半個鎮子，亦是為了大局，其實誰能不心痛哪！”</br> “放火燒了整個鎮南么？”魚初月問。</br> “不錯。”宦官道，“仙子萬萬不可心軟，大局為重呀！若叫這邪祟跑到外面，那真真是生靈涂炭，世間大劫！”</br> 魚初月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道：“天真。既是花邪，又豈會怕你區區凡火，到時火借風勢，平地而起，將那邪種散向四面八方，你這大昭，亡國指日可待也！”</br> 宦官思忖片刻，倒抽了一口涼氣，急退兩步，揮著雙手招呼手下：“快，快快快，傳咱家的命令，讓他們切勿動手，切勿動手！”</br> 一聽這話，顧鎮守目眥欲裂：“許公公！您將我拖在這里說話，其實竟是早已派人去放火了么！”</br> 崔敗已拎著劍徑自向外走去：“走。”</br> 魚初月心中有些發毛。</br> 花邪這般厲害，連萬劍門的弟子都未能幸免，她這個還沒筑基的小身板，去了不是白白送死嗎？不然她先留在這里查查卷宗什么的……</br> 心中小算盤剛剛一轉，便見崔敗停下腳步，冷眸微側。</br> 魚初月頓時聳了：“……大師兄等我！”</br> 見仙長們要走，顧妙瑩急急抓住了修無極另一邊衣袖，哀哀凄凄地朝他搖頭。</br> 她好不容易逮到個長相俊朗，且眼睛沒長在頭頂上的修真者，怎么能放他去死呢？事情能不能解決對于她來說根本無關緊要，只要能攀上個仙人，將自己和家人帶到仙域去，哪還管它凡界洪水滔天？</br> 修無極終于后知后覺意識到哪里不對勁了。</br> 低頭一看，看見黑乎乎的袖管，嘴角不由得連續抽了七八下。視線再一轉，發現自己前后腰側，都密布著無數指印。</br> 這女子……在不經意之間，竟已摸了他這么多次么！修無極總算是發現自己被溫水煮了蛙。</br> “顧姑娘，你出門都不洗手的么。放開！”話一出口，修無極自己都氣樂了。</br> 顧妙瑩：“……”</br> 她訕訕地松開手，望著自己漆黑的手掌，櫻唇無望地翕動了幾下，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嚶嚶哭著奔回了深閨。</br> 可惡！這些修真者，一個比一個可惡！太欺負人了！</br> 修無極面露無奈，拔腳向外走，一邊走一邊抬起袖管來嗅了一嗅。</br> 辟谷丹。</br> 劍目一揚，盯住了那尾紅色的小魚。</br> “魚初月。”他暗暗磨了磨牙。</br> 崔敗很快就回到了路障附近。</br> 鎮南人心惶惶，戶戶都緊閉著門窗。</br> 局勢比想象中要稍好一些。</br> 那個宦官派來放火的人，已被鎮中的官差給拿下了，捆住扔在一旁。任憑他們尖聲呼喝威脅，官差們只當做聾了聽不見——想要放火燒死鎮上無辜百姓，那就是不行！門兒都沒有！</br> 顧鎮守并沒有放棄鎮南的百姓。他安排了專人，個個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推著一車車干糧，挨家挨戶發放，擺在每一戶的門前讓他們自取。</br> 這些差人行走在邪祟泛濫的區域，已是置生死于度外。他們發放完干糧之后，并沒有離開鎮南，而是住在臨時搭建的窩棚里，以免沾到花邪，帶到外頭。</br> 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心愿，盼著盡快查清真相，救小鎮于危難。</br> 魚初月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br> 說來也奇，她被穿越女帶到過許多地方，但不知為什么，那時眼中所見都是蠅營狗茍、惟利是圖。</br> 如今自己親自去聽、去看、去感受，卻總是在這冰冷的人世間看到一些令人心臟重新變得溫熱的東西。</br> 這一刻，她很想為里面的人做點什么。</br> 穿越女和妖、魔二界的首腦都曾有過曖昧，行走在妖魔二界時，魚初月也見識過各種奇奇怪怪的邪祟，但這千方古鎮中發生的慘劇，卻是聞所未聞。</br> 追魂索命，無影無形，發作又急。</br> 它到底是什么東西？！</br> 就在魚初月愣神的瞬間，便見霜光一閃，路障在崔敗身前自行分開，他已負手走了進去。</br> 魚初月：“……”</br> 崔敗，這么莽的嗎？</br> 肩膀忽然被人有意無意撞了一下，魚初月偏頭一看，見修無極似笑非笑地睨著她，與她擦身而過，大步踱進了鎮南。</br> 他還隨手拽了她一把。</br> 魚初月根本沒有半點反抗之力，踉蹌著栽了進去。</br> ‘嘎吱’一聲，路障在身后義無反顧地合上。</br> 邪祟不除，有進無出。</br> 魚初月把修無極祖宗十八代的老墳用嘴刨了一遍。</br> 修無極走到了崔敗身邊，漫不經心道：“你二人，在這里等待即可，我抓了端木玉，自會勞煩你過來認人。”</br> 話音猶在，人已消失在風中。</br> 徑直瞬移而去。</br> “走。”崔敗偏了偏頭。</br> 魚初月能怎么辦，自然只能亦步亦趨跟隨著他。</br> 天塌下來反正也是他頂在她前面。</br> 這般想著，她抬起頭，看了看他的背影。</br> 遠望著清瘦的一個人，其實骨架并不小，個高肩寬，走在她前方，將她整個都遮得嚴嚴實實。</br> 左手閑閑地提著劍，指骨微微發白，皮膚與那玉質劍鞘極搭。</br> 腕骨突出，是非常漂亮的男人的手。</br> 有一瞬間，她的腦海里浮起了另外一個人的樣子。</br> 和崔敗一樣，像劍。</br> 冰冷無情，一往無前。</br> 是兇器，亦是守護。</br> “大師兄，”她忍不住輕聲問道，“你不怕嗎？”</br> 崔敗腳步微頓：“怕什么？”</br> 魚初月猶豫片刻：“看不見，摸不著，不知道它在哪里，何時降臨。無從抵擋，無力反抗。像命運。”</br> 他沉默片刻，肩膀輕輕動了下，聲音淡淡：“命運可難不倒我啊，小師妹。”</br> 魚初月吃驚地抬起頭。</br> 這是她第一次，從他的聲音里面聽出‘情緒’這種東西。</br> 之前每次他開口說話，都帶著一種遙遠的、疏離的漠然，包括將一片雪花懟在了劍尊的頸動脈上，然后冷冷嘲諷時，他都不帶任何情緒。</br> 除了此刻。</br> 此刻，他是在……笑嗎？</br> 魚初月很想繞到前面去看看冰山崔敗笑起來是什么樣子，然而求生欲及時阻止了這個可怕的念頭。</br> 她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走過一條條無比冷清的街道。</br> 偶爾能看到那些緊閉的門窗后面有影子一閃而逝。</br> 有人經過、探查，總能帶給鎮民們新的希望。</br> 走過兩條街，忽聞一扇門后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旋即，‘砰’一聲巨響，木門被猛地拉開，重重撞在了門后的墻壁上，一個系著圍裙的婦人跌跌撞撞撲了出來，沒跑出兩步，腿一軟，癱在了門前，顫抖著向街道中心爬去。</br> 在她身后，一個五矮身材的中年男人摔出來，喉嚨中溢出極模糊的一個‘救’字，然后身體直直一挺，手腳抽搐，頃刻不動了。</br> 一朵純白嬌嫩的玉蘭花，自他的鼻口之間妖嬈綻放，他的面孔和五官就像是花苞外的那層花萼一般，四散翻開。</br> 魚初月頭皮發麻，僵在原處。</br> 便見崔敗側移一步，將她擋在了身后。</br> 握劍的手臂微微揚起少許，是保護的姿態。</br> “退。”音色清冷低沉。</br> 魚初月疾退幾步，避到了街道對面。</br> 崔敗寒劍出鞘，迎上前去查看。</br> 魚初月注視著他的背影，只覺胸腔中‘怦怦’震顫，這一刻，她忘記了崔敗是個吸血怪的事情，只希望他不要輕易就栽在了這里。</br> 說好的有危險都是修無極上，她和崔敗只是走個過場等著辨認真兇的呢？</br> 就在魚初月全神貫注地盯住崔敗動向之時，她身后有一扇木門無聲地開啟。</br> 一個長著赤紅酒槽鼻的男人迷迷瞪瞪地攥著一只酒葫蘆走了出來，他的上唇已不自覺地翻起，鼻腔和喉嚨處隱約可以見到嬌美白色花瓣，若隱若現。</br> 他一把抓住了魚初月的肩膀，沖著她的耳朵張開了大口，玉蘭便如蛇信一般，眼見便要彈射而出。</br> “都來陪我……死啊！”他含渾不清地嚷著。</br> 就在玉蘭自此人口中綻出的霎那，魚初月猛然回身，手中割草彎刀毫不遲疑地切向那朵嬌美玉蘭，將它狠狠擋了一下，沒能撲到她的臉上。</br> 她借力避向后方，然而始終遲了一步，臉頰上濺到了少許花汁。</br> 胳膊一緊，崔敗高大的身形貼上后背。</br> 他單手拽著她，另一手揚劍護在她的身前。</br> “碰到了？”他語氣森冷。</br> 魚初月覺得他應該是在思考她是不是臟了，還能不能接著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