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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長生子之約

    剔透柔軟的固態(tài)淚珠落入魚初月額心。</br>  本源消散之前,將‘化虛為實(shí)’的能力贈給了這只大紅魚。</br>  崔敗用根須勾起了那一塊弱化的赤色地衣,毫不留情地將它吞噬殆盡。</br>  眼前的光芒徹底暗淡,一個(gè)世界消失了,就像一顆星星死去。</br>  魚初月心中泛起悲涼,把腦袋拱向崔敗的花苞。</br>  他攬住了她,道:“回了。”</br>  機(jī)緣已被取走,二人提前離開本源境。</br>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之后,魚初月雙腳落上了實(shí)地,畫面在眼前漸漸變得清晰。</br>  魚初月眨了眨眼,望向周圍。</br>  第一眼看見的,是已經(jīng)徹底失去生機(jī)的女魔侍,她的身體夾在墻壁中,露在外頭的臉和胳膊已經(jīng)有些腐爛,散發(fā)出陣陣惡臭。</br>  魚初月對上女魔侍那雙凸起的渾濁眼睛,嘴角不禁緩緩一抽,挪開了視線。</br>  巨大的臥榻旁邊,不著寸縷的媚傾城呆呆地站立在那里,像一塊木頭。</br>  元神被毀,軀殼在這陰暗潮濕的魔界空氣中,很快就會發(fā)霉腐朽,變成一團(tuán)**的死肉,像那個(gè)女魔侍一樣。</br>  崔敗把媚傾城的元神留到最后才殺,便是想要保住她的魔體。</br>  “是只畫魔。”崔敗懶懶散散地走上前,伸出一只手,很隨意地劃過媚傾城的皮囊。</br>  崔敗:“……”</br>  魚初月:“……”</br>  她看出來了,他下意識地想要使用根須或者指刀,來切開這只畫魔的皮膚,卻忘了自己此刻是個(gè)人——人是沒有根須,也沒有指刀的。</br>  沒有根須和指刀,他的動作看起來便像是在撫觸媚魔的身體。</br>  魚初月能怎么辦,她只能裝作沒看見。</br>  崔敗冷酷平靜地說道:“看看從何處下手罷了。”</br>  他淡定地抬了抬手,召出天極劍鞘。只見這劍鞘化作一道青芒,驀地掠向畫魔,‘刷刷’幾下,便將一張完完整整的畫皮剝落下來。</br>  崔敗很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拎著畫皮,捏起清塵訣,一遍遍地沖刷。里里外外,洗了個(gè)透徹。</br>  “畫皮之中留有魔元,可借媚魔身份行事。”他淡淡地說著,將這魔皮罩在了魚初月的身上。</br>  魚初月覺得自己好像披上了一件外袍。</br>  經(jīng)過崔敗的清理,這張魔皮上沒有任何異味,很貼身,完全不會阻礙視線。</br>  她奇怪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身體。</br>  臥榻后方的大水鏡中照出了她的模樣。</br>  媚傾城的樣貌,不著寸縷。</br>  魚初月:“……”</br>  崔敗站在身后,凝視著她。</br>  美眸一轉(zhuǎn),魚初月惡狠狠盯住了崔敗:“你眼睛看哪里!”</br>  崔敗:“……”</br>  他挑了下眉,懶聲道:“藏在什么樣的皮囊下,我都認(rèn)得出你。”</br>  魚初月的心臟輕輕一跳,略有些慌亂地轉(zhuǎn)開了臉。</br>  崔敗彎了下眼睛,唇角不自覺地勾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輕易就糊弄過去了呢。</br>  她是他的魚。</br>  哪怕披了魔皮,也是他的魚。</br>  自己的魚沒穿衣裳,怎么可能不看?</br>  魚初月思忖了片刻,嘗試著給自己化一身衣裳。</br>  本源的殘意將化虛為實(shí)的能力贈給了她,她正好試一試。</br>  奇異的力量在識海中涌動,魚初月憋了一會兒,身上漸漸凝出了一件黑色紗衣。</br>  “成功了!”</br>  崔敗瞇著眼,上下打量片刻,令她原地坐下,將元神攜帶的靈氣引入經(jīng)脈之中。</br>  他說過,取這枚本源碎片,助她晉級元嬰。</br>  這一回魚初月不再需要他手把手地幫忙——在本源境中,嚴(yán)苛至極的訓(xùn)練已讓她掌握了與靈氣共振的訣竅。當(dāng)時(shí)空有元神,‘無中生有’地強(qiáng)行感應(yīng)周遭靈氣,自然是極為艱辛。而此刻,體內(nèi)本就蓄有豐沛的靈氣,利用共振來感應(yīng)靈氣簡直不要太容易。</br>  就像習(xí)慣了負(fù)重前行的人,忽然輕裝上陣。</br>  更遑論她還曾成功利用地下靈氣的奔涌之勢來攻擊那件兇物地衣,控制靈氣可謂駕輕就熟。</br>  魚初月心念一動,元神攜帶的磅礴靈氣頃刻沖入身軀,一層層夯實(shí)根基,充盈體內(nèi)的靈海。</br>  不過幾個(gè)時(shí)辰的功夫,魚初月便聽到識海深處傳來一聲轟鳴,金丹化入靈氣之海,周身靈氣與她的感知徹底圓融,沒有任何障礙,她可以隨心所欲地調(diào)動任何一縷靈氣。</br>  這與尋常的修士又有些不同。</br>  道法自然,尋常修士一路修行,就如人生一般,先是無中生有,凝聚天地靈氣在丹田結(jié)成一枚金丹。這個(gè)過程,便如同凡人有孕結(jié)胎。</br>  金丹成嬰,亦像是胎兒在腹中成長,積蓄靈氣,生成嬰體。</br>  嬰體與體內(nèi)靈氣一脈相連,修士以元神感應(yīng)元嬰,再通過元嬰來操縱周身靈氣,就像凡人以意識支配大腦,再調(diào)動四肢來活動一般。</br>  但魚初月不一樣,她是先天道體,意志可與靈氣相通,圓融合一。</br>  她本身,就是元嬰。</br>  修為穩(wěn)固了下來,元嬰初。</br>  她抬起手來,意念一動,便有一縷靈氣順著指尖沁出。</br>  停留不過一瞬間,便像一縷煙霧般散去。</br>  魚初月:“……”</br>  她又迫出了一縷靈氣。</br>  它依舊輕易散在了指尖。</br>  魚初月:“大師兄,元嬰的靈氣外放,怎就像……放屁一般!”</br>  崔敗差點(diǎn)笑出了聲:“那是因?yàn)槟悴辉蘖?xí)過任何招式和法訣。”</br>  魚初月點(diǎn)點(diǎn)頭:“明白了,旁人是一步一個(gè)腳印修煉上來的,自然根基扎實(shí),我被大師兄帶著越了階,欠缺的回頭還是得補(bǔ)上!”</br>  雖然飛速晉階了元嬰初,但要論實(shí)戰(zhàn)能力的話,她其實(shí)還打不過穩(wěn)扎穩(wěn)打的金丹期修士。</br>  出來混,早晚要還。這個(gè)道理她明白。</br>  崔敗見她毫不沮喪,不禁挑了挑眉:“不急,先去凡界。”</br>  赴媚魔與長生子的約會。</br>  在崔敗切下媚魔的畫皮時(shí),魚初月已明白了他的用意——解決媚魔,然后借媚魔的身份去接近長生子,神不知鬼不覺,便避過了魔主伽伽羅和叛圣濯日子的雙重封鎖,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公然將消息傳到長生子耳中。</br>  好一個(gè)暗渡陳倉!</br>  魚初月望向崔敗的目光不禁變得復(fù)雜了許多。</br>  這就是一只千年老狐貍。</br>  她又想起了自己在本源碎片中做的那個(gè)夢,崔敗和劫,怎么會表現(xiàn)出那么相似的個(gè)性……為什么崔敗會對魔界那么了解……</br>  就連那媚魔媚傾城,也把崔敗食人花認(rèn)成了劫,這顯然不可能是自己的錯(cuò)覺。</br>  難道劫就是崔敗?</br>  也不對啊,在魔界和劫交往時(shí),他根本就不認(rèn)得自己。</br>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總覺得,缺失了最關(guān)鍵的那一環(huán)……</br>  魚腦袋非常不夠用。</br>  魚初月嘆了口氣,摁下了心中紛雜的念頭。</br>  算了,先辦正事。</br>  崔敗已用了逆光訣消失在她的面前。</br>  她吸了吸氣,挺起胸膛,推開了樓閣的門。</br>  兩名女魔帶著她們捉來的糙漢子,小心翼翼地侍立在門旁。</br>  魚初月嘴角一抽,斂下眉眼,道:“備轎,將我送至與長生子約定的地方。”</br>  她學(xué)不來媚傾城那成熟魅惑的調(diào)調(diào),干脆冷冷冰冰地說話,裝作很不爽的樣子。</br>  兩名女魔果然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是,護(hù)法大人。”</br>  她們沒敢疑惑護(hù)法大人今日為什么要坐轎子,只敢依令行事。</br>  兩個(gè)女魔忙活了一陣,刨出一頂香風(fēng)撲鼻的軟轎,恭恭敬敬地請魚初月坐了進(jìn)去。</br>  有魔皮護(hù)體,周遭的魔息不再對她造成任何傷害。</br>  一頂香轎順順當(dāng)當(dāng)離開了魔界。</br>  魔界安排得十分妥帖,到了凡人國界時(shí),早有凡間轎輦等在那里。</br>  十六抬大轎,坐二十個(gè)人都不會擠。</br>  魚初月繃著臉踏上去,見這大轎中裝飾華麗,有榻有桌還有梳妝鏡,就像一間閨房。</br>  侍女迎上前來,替她換上了華貴的皇族衣裳,罩上玉質(zhì)的蝴蝶面具,戴上了帷帽。</br>  魚初月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幾個(gè)侍女。</br>  她們神色恭敬,舉止從容,看來早已習(xí)慣了伺候媚傾城這個(gè)魔物。真正的公主必定是迫于魔威,不敢向仙門揭發(fā)這件事情。魚初月暗暗思忖。</br>  侍女們很快就鼓搗完畢,退了下去。</br>  輦轎開始移動,將她送到了與長生子約定的地點(diǎn)。</br>  魚初月緩緩離開了轎輦,踏入這一處清幽雅致的別院。</br>  七進(jìn)的院子,一重又一重庭院幽深,阻絕了凡人窺探的視線。</br>  到了最深處,引路的侍女和侍衛(wèi)恭恭敬敬地退下,魚初月抬眸一看,隔著白玉橋,看見水榭之上,寬袍廣袖的白衣男人仙氣飄飄,正在彈一張鳳尾琴。</br>  魚初月:“……”</br>  長生子把容顏幻得稍微稚嫩了些,還是他那張臉,最大的改變,便是把一頭白發(fā)幻成了黑色。</br>  說來也很詭異,稚嫩的黑發(fā)長生子,竟有一股子白景龍混合了花孔雀的奇妙的感覺。</br>  魚初月踏上白玉橋。</br>  有風(fēng)貼著水面吹拂,送來了崔敗身上獨(dú)有的竹葉香。</br>  知道他就在身邊,魚初月心神大定,昂首挺胸過了橋,爬上水榭木臺,慢吞吞地走到長生子對面坐下。</br>  他動了下眼皮,瞥她一眼,手指詭異地頓在琴弦上。</br>  這個(gè)魔……不太對勁。</br>  難道媚傾城有事來不了,派手下女魔來遞消息?</br>  長生子不動聲色:“公主又被邪祟侵?jǐn)_?”</br>  魚初月一聽這話,就把事情猜了個(gè)八、九不離十。</br>  長生子救過這個(gè)凡界公主的性命,有了那么些牽扯。媚傾城借著這條線搭上了長生子,而長生子也將計(jì)就計(jì),便這么和她往來,虛虛實(shí)實(shí)真真假假地互探消息。至于這其中摻雜了多少帶著些桃色的浪漫情愫……那便只有兩個(gè)當(dāng)事人心知肚明。</br>  此刻狀況不甚明朗,雖然已成功見到了長生子,但魚初月仍決定先試探一二。</br>  “嗯,”魚初月軟綿綿地回道,“前幾日聽聞,魔界邊境又有了動蕩,仙家的圣人與魔界的首領(lǐng)大戰(zhàn)一場,死了不少人呢。自聽到那個(gè)消息之后,本宮便夜不能寐,時(shí)時(shí)心驚肉跳,嚇?biāo)廊肆耍团沃c你見面!”</br>  長生子的眼角重重抽了兩下。</br>  “道長,不知你怎么看?”魚初月問道。</br>  長生子:“……你弄錯(cuò)了,我不是道長,而是醫(yī)者。”</br>  “呃,”魚初月扯了扯唇,“醫(yī)者也治邪祟的么。”</br>  長生子盯著面前這個(gè)十分不對勁的女人。</br>  不對,太不對了!哪哪都不對!這一看就不是媚傾城的人!</br>  長生子愈加警惕,心頭浮起了奇怪的直覺,令他有點(diǎn)心虛,又有點(diǎn)意興闌珊。想起臨前行玉華子那個(gè)意味深長的眼神,長生子開始心神不寧。</br>  莫非……玉華猜到了他和媚傾城之間這點(diǎn)事兒?</br>  從前玉華曾干過釣魚的事情,故意派人來試探他。眼前這個(gè)很不對勁的女人,會不會是玉華子的人?!</br>  長生子疑心生暗鬼,越看越覺得像。</br>  不行,得趕緊撇清!</br>  他緩緩神,心思一定。</br>  “不用裝了,就到此為止罷。”長生子擺了擺手:“你回去告訴媚傾城,以后我不會再來,無論你們魔界在籌謀什么,都不會得逞的。”</br>  魚初月:“?”</br>  怎么回事,她魚初月難道是把鑰匙嗎——走到哪里哪里就揭秘。</br>  “就此作罷,”長生子正色道,“既是相互利用,那我也不為難你,你走吧。我與媚傾城一向清清白白,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關(guān)系,別想利用這件事情來算計(jì)我,就算我道侶知道我與媚傾城見面也無所謂,我身正不怕影子斜!”</br>  魚初月:“……”明白了。長生子發(fā)現(xiàn)她不對勁,以為她是玉華子安排的人。</br>  就這草木皆兵的德性,他還敢說自己不心虛哪?</br>  長生子拎出放在一旁的楠木琴盒,準(zhǔn)備收起鳳尾琴。</br>  “圣人稍等。”魚初月急急摁住琴身,問道,“圣人到此與我見面,是否獨(dú)自一人?”</br>  “是,那又如何。”長生子不假思索,“我一言一行光明磊落。”</br>  魚初月壓低了聲音,故意追問:“您是不是發(fā)現(xiàn)周遭藏了抓奸的人啊?不然干嘛突然這么絕情?”</br>  長生子臉色更沉:“不用耍那些小心思,想往我身上潑臟水,我行得正,坐得端,人前人后都一樣!這水榭中,絕無第三人!”</br>  “啊,那我就放心了。”魚初月抬起手來,扒拉了兩下,揭開一層又一層偽裝,脫下畫皮,露出自己的臉,“圣人!我和大師兄,正被濯日子追殺!”</br>  呼——</br>  終于又一次把這個(gè)驚天絕密給說出來了!</br>  長生子雙眼越睜越大,終于‘噗通’一下,坐翻了屁.股下面的錦墩子,摔了個(gè)四仰八叉。</br>  “魚魚魚魚初月怎么會是你!”長生子震驚得真情實(shí)感。</br>  魚初月:“……就是我啊。此事說來話長,先不提。圣人你聽清楚了沒有,幕后黑人,對我和大師兄下手的人,是濯日子,濯日子!”</br>  “聽到了。”長生子抽搐著臉爬了起來,擺正了錦墩子,用一副見鬼的表情上上下下地打量魚初月,“出行前,玉華怪模怪樣嘲諷我一頓,我還以為是她派人來試我!嚇得我一身冷汗!”</br>  魚初月十分無語:“圣人!我在和您說正事!叛徒是濯日子!濯日子!”</br>  他盯了她兩眼,正色道:“你確定是濯日子?”</br>  魚初月點(diǎn)點(diǎn)頭。</br>  她沒有貿(mào)然說出崔敗就在這里。萬一有什么變故,好歹他還能全身而退。</br>  長生子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糾結(jié)。</br>  魚初月皺眉:“圣人,你不信我的話嗎?濯日子把印清風(fēng)扔到魔界,說了一句‘你永遠(yuǎn)不會明白,你為之獻(xiàn)身的,是何等正義之事!’,我親耳聽到了。后來我與大師兄離開魔界之時(shí),濯日子再一次現(xiàn)身,與魔主伽伽羅聯(lián)手想要?dú)⒌粑液痛髱熜郑耸虑д嫒f確!這是七日之前發(fā)生的事情,您只要去魔界邊境查一查,必定還能查到他留下的痕跡。”</br>  “崔敗呢?”長生子的神色仍是不太對勁。</br>  魚初月警惕起來:“圣人,你什么意思?大師兄與我知道的事情一模一樣。你便是問他,他也只會這般告訴你。”</br>  莫非……長生子有什么問題?!</br>  心臟‘怦怦’直跳,她屏住了呼吸。</br>  “我沒懷疑你說謊。”長生子抬起手來壓了壓,“別緊張別緊張。咱們都那么熟了。”</br>  魚初月:“……”抱歉并不覺得跟你很熟。</br>  “只是……”他嘖了一下,“濯日子師弟他,已經(jīng)走火入魔了。”</br>  “啊?!”魚初月震驚得真情實(shí)感,“您說什么?!”</br>  長生子掰著手指數(shù)了數(shù):“這么算下來,時(shí)間差不多就該是他從魔界返回宗內(nèi)時(shí),便出事了。走火入魔,性命垂危,不知能不能渡得過去。”</br>  魚初月:“……您不是在和我說笑吧?”</br>  長生子郁郁地瞥了她一眼:“其實(shí)我這次出來,還有個(gè)任務(wù),便是替濯日子師弟尋回魂草來著。喏,你看。”</br>  他從芥子戒中取出三株碧玉般的靈植,放在鳳尾琴上。</br>  虛空之中突然現(xiàn)出一只手,撿起了回魂草。</br>  “兩千年成色,算是用心了。”崔敗的聲音淡淡飄出來,身體漸漸顯形。</br>  長生子又嚇了一個(gè)倒仰:“不要弄得跟鬧鬼似的行不行啊!”</br>  “濯日子走火入魔?你親眼看見的?”崔敗寒涼地問道。</br>  長生子撫著胸,坐正了身板:“是,不僅我見著,整個(gè)宗派此刻都在憂心此事哪!沒能查出原因,看著也不像是劫身的問題。”</br>  四位圣人化圣的日子都在千年上下,迄今為止,四圣之中還沒有哪一位劫身歸位。</br>  劫身若是作惡多端,在回歸本尊之時(shí),對本尊的道心沖擊可謂是摧枯拉朽,最有可能導(dǎo)致走火入魔。</br>  但長生子卻說不像是劫身歸位。</br>  崔敗瞇了瞇眼睛:“大乘霧魔燃燒魔體全力與之一戰(zhàn),像不像誘因?”</br>  長生子雙眸微微一亮,凝神思忖起來:“在濯日子師弟身上實(shí)在是感覺不出什么痕跡,不過,他的本命拂塵劍,倒是確實(shí)有些不對勁,像是沾到純正魔體。純虛師弟已帶走了劍,正在仔細(xì)查驗(yàn)……你也知道,濯日子主修的便是劍道,煉劍成癡,劍若出了問題導(dǎo)致他走火入魔,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性。”</br>  魚初月茫然地望著一問一答的崔敗和長生子。</br>  仿佛在這兩個(gè)人眼中,濯日子是壞人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br>  魚初月托著腮,看看這個(gè)、看看那個(gè)。</br>  她發(fā)現(xiàn),生活總是一次又一次閃她的腰。往往在她以為太平無事的時(shí)候,突然來一場意想不到的驚天危機(jī),而這會兒她已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準(zhǔn)備迎接天極宗劇變、正與邪的終極對決時(shí),濯日子他,竟然悄無聲息就自己走火入魔了。</br>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壞人遭了天譴嗎?</br>  不過在親眼見證之前,魚初月對這件事情仍持保留態(tài)度。</br>  雖說惡有惡報(bào),今日種因明日得果,濯日子出事一點(diǎn)也不冤枉,但像他這樣陰險(xiǎn)狡詐的幕后黑手,難保在耍什么花招。</br>  譬如金蟬脫殼什么的。魚初月摸著下巴,暗自思忖。</br>  崔敗看著她的表情,不自覺地微微勾起一點(diǎn)唇角,故意順著她的意思問道:“有沒有可能金蟬脫殼?”</br>  魚初月猛地一激靈,兩只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寫上了‘心有靈犀’四個(gè)大字。</br>  上鉤的魚令崔敗心情大好。m.</br>  他不動聲色,把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腦袋上,輕輕一撫。</br>  魚初月只覺心尖被軟軟的毛毛撓了一下,呼吸里仿佛溢出了甜絲絲的氣息——心靈相通的感覺,真是美滋滋。</br>  人為制造了一場心心相印的崔敗驕傲地瞇起眼睛,靜待長生子的回答。</br>  長生子凝神思索了一會兒:“走火入魔,體內(nèi)靈氣沖撞得太過厲害,確實(shí)無人敢深入探查,以免危及自己和病人的性命。若靈氣再紊亂下去,萬一爆體而亡,到那時(shí)候,真真假假,恐怕再難查明真相。金蟬脫殼……也未必完全沒有可能。”</br>  魚初月忍不住瞥了長生子一眼:“圣人,在此之前,您懷疑過濯日子是叛徒嗎?”</br>  “沒有啊,怎么了?”長生子納悶且無辜地問道。</br>  “那么,師弟走火入魔,您居然還有閑情與媚傾城約會……”</br>  長生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訕笑:“那,也不急于這一時(shí)啊,況且,況且回魂草又不是什么救命良藥是吧?”</br>  “難怪玉華子圣人受不了您。”魚初月毫不客氣地說道。</br>  長生子氣得吹眉毛:“我我我與玉華的事,你一個(gè)小屁孩懂什么!”</br>  “我才不是小屁孩,”魚初月反唇相譏,“我與大師兄琴瑟和鳴、兩心相許,在感情這件事上,足以做您的夫子!”</br>  崔敗心情大好,勾著唇,不動聲色把大手放在魚初月的腦后,輕撫她柔順的青絲。</br>  白發(fā)圣人很是不服氣:“新婚燕爾,誰不是蜜里調(diào)油?你再過些年看看,若還能膩膩歪歪,我長生子把姓倒過來寫!”</br>  崔敗涼涼地瞥了他一眼:“王姓倒過來,不還是王么。”</br>  魚初月:“……”</br>  原來這位圣人本姓是王。</br>  長生子倒抽一口涼氣,擺出一副要捂崔敗嘴的姿勢。</br>  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br>  崔敗薄唇一動,淡聲吐字:“是不是?王二牛。”</br>  魚初月:“……”</br>  長生子咬牙切齒。</br>  魚初月正偷笑,忽然神色一僵:“等等!”</br>  “嗯?”</br>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魚初月道,“媚傾城與她的魔侍不是說過,這一次她與圣人見面,要做一件大事,讓圣人把什么魔胎帶回仙域么!”</br>  媚傾城死了,一時(shí)忘了這一茬。</br>  崔敗長眸微微一瞇,漂亮清冷的面龐上浮起一絲冷漠的笑容。</br>  他將天極劍的劍鞘拋給長生子:“你我對換身份。”</br>  長生子撓了撓下巴,依依不舍地從發(fā)間取下那串最大的碧珠,遞給崔敗。</br>  二人各自掐訣,幻成了對方的模樣。</br>  “回去盯好濯日子。”崔敗道。</br>  長生子扁著嘴,看著崔敗把他的寶貝珠珠系在發(fā)叢里,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它雖是仙器,但卻十分嬌嫩,而且是玉華當(dāng)年贈我的定情信物……”</br>  崔敗喪喪地看著他:“我不用,行了么。”</br>  “行行行。”長生子頂著崔敗的臉,諂媚地笑了笑。</br>  魚初月:“……”辣眼睛!</br>  長生子瞬移離去。</br>  魚初月穿起畫皮,將玉質(zhì)蝴蝶面具和帷帽一層層戴好,然后望向崔敗:“大師兄,我們出去看看?”</br>  “嗯。”</br>  崔敗懶洋洋地走到她的身邊,示意她挽住他的臂彎。</br>  魚初月有點(diǎn)害羞:“圣人與媚傾城,難道平日是這般交往的么?”</br>  崔敗淡淡一哂:“誰知道呢。未必冤枉他。”</br>  踏出幽深庭院,便見對街?jǐn)[了一個(gè)花燈攤子,身穿粗布麻衣的賣燈少女雙目放空,很無聊地坐在攤后,背上背著一把漂亮的白傘。看似在賣花燈,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實(shí)她是在盯梢。</br>  崔敗:“唔,那把傘是玉華子本命仙器‘?dāng)啬Аc她魂意相通,待仙器回歸,眼前一切便如親見。”</br>  魚初月大樂:“玉華子圣人果然查到了長生子圣人和媚傾城的約會地點(diǎn),派人來堵呢!”</br>  果然,在偵查夫君和別的女人幽會的這件事情上,每個(gè)女子都是天生的神探。</br>  崔敗的黑眸泛起一點(diǎn)幸災(zāi)樂禍的笑意。</br>  “既然如此,便給他們添把火。”</br>  他的唇角勾起了壞笑,掀起魚初月頭上的帷帽,大手覆住她的側(cè)臉,拇指撥開畫皮,露出嫣紅唇瓣。</br>  他俯身,身軀遮擋住女弟子的視線,現(xiàn)出自己真容。</br>  覆住她側(cè)臉的手向后一勾,摁住了她的后腦勺,另一只大手不動聲色地將她往他身上緊緊一摁,緩緩前傾,用最堅(jiān)硬結(jié)實(shí)的身體,抵住了他的魚。</br>  “感覺到?jīng)]有,想你想到走火入魔。”</br>  他沙啞著嗓,語聲低沉。</br>  魚初月:“!”</br>  他這到底是在添誰的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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