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br> 禁錮住伽伽羅與濯日子的那些灰霧,徹底散去。</br> 陽光下,它們發出細碎的光,就像是萬梧靈木反射的陽光一般剔透炫美。</br> 這只在魔界游蕩了一生的大魔,帶著濃濃的無趣和淺淡的喜悅,消散在天地間。</br> ‘我與大師兄兩心相許……’</br> ‘大師兄愛我愛得轟轟烈烈,失去我,他必定每日以淚洗面,苦不堪言!’</br> ‘若是將來有機會遇到天極宗的大師兄崔敗,請替我告訴他,濯日子是壞人。”</br> “沒,沒別的要告訴他了……’</br> ‘我把你當朋友,說好了要幫你嘗遍世間美味!’</br> 他一生無聊,唯一的亮色,便是這尾意外降臨的小紅魚。</br> 他最終還是放手了,為她舍棄了永無止境的生命,燃燒自己,為她保駕護航,幫助她和那個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平安離去。</br>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心酸,卻又因為狠狠臭了那個白衣男人一頓,而沾沾自喜。</br> 那個男人,肯定氣炸了,卻無計可施。</br> 呵呵呵呵呵……</br> 她,以后都會和兩心相許的人在一起了,她一定會笑得非常好看……</br> 所有的記憶,回歸本體,猶如親歷。</br> 崔敗強行忍下顱腦中的劇痛,極慢極慢地抬起了眼睛,盯住面前茫然失措的女子。心情復雜,難以言說。</br> 居然……是他的劫身啊……</br> 這個隱患的存在,可是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br> 沒想到,竟然這般陰差陽錯地解決了。</br> 他狠狠盯住了面前的魚初月。</br> 她睜著那雙清凌凌的眼睛,眼角已急出了淚水,嫣紅小巧的唇瓣更加誘人百倍。</br> 她正在緊張地喚他:“大師兄……大師兄……”</br> 他不知道自己的劫身為什么會是一只魔。</br> 他只知道這一刻,胸中的愛意如烈焰般熊熊燃燒,根本無法遏制。</br> 他幾乎笑裂了唇角。</br> “你愛我嗎?”聲音嘶啞,帶著最熾烈的痛意和啞意。</br> 魚初月呼吸一滯。</br> 心臟突兀地漏了兩拍,這一刻,崔敗雙眸之中再也沒有半絲清冷,燃燒的烈焰與最深沉的黑暗交織在一起,像傳說中的沉淪之淵,要人性命,卻帶一種最原始最本能的誘惑力。</br> 她看著他的眼睛。</br> 這雙眼睛里,全是她看不懂的情愫。</br> 他愛她!</br> 魚初月心跳更亂了。</br> 他伸出手,鉗住了她的下頜。</br> 在他吻上她之前,她及時找回了清醒的思緒:“大師兄,你冷靜!”</br> 他那漂亮的長眉微微抽搐:“你要我如何冷靜!”</br> “我與劫,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魚初月摁住了‘怦怦’亂跳的心臟,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你不要把醋意爐火誤認為愛,這樣是不對的。”</br> 崔敗:“……”</br> 記憶回歸的劇痛如撕裂一般,切割著他的魂魄。他想開口說話,卻只擠出一個猙獰的微笑。</br> “大師兄,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這只無知無覺的紅魚仍在傻乎乎地解釋,“但我希望你冷靜下來,想清楚之后再談我們之間的事情,千萬不要沖動,以免將來后悔。”</br> “我為什么要后悔。”他咬牙切齒。</br> 魚初月抬起手來,撫了撫他的臉。</br> “大師兄,你現在的狀況很不好。”她擔憂極了,“你是不是受傷了?”</br> 他盯著她。</br> 半晌,唇角扯出一個帶著三分邪氣的微笑:“嗯。”</br> 魚初月瞳仁收緊:“大師兄,你冷靜,千萬不能走火入魔!”</br> 崔敗:“……”是入魔了啊。</br> 眸光一閃,斂下過于明目張膽的掠奪之色。</br> 他不動聲色挑了挑眉:“濯日子和伽伽羅都在找我們,我沒有把握能將你平安帶回去,你我,興許沒有明日,你有沒有什么話想要對我說?”</br> 魚初月張了張口:“我……能和大師兄死在一起,我了無遺憾。”</br> 他失笑,眼睛望向天空,大手摁住她的腦袋,把她摁進了懷里。</br> “嗯,知道了。”</br> 魚初月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細胳膊,輕輕環住他。</br> 再猶豫片刻,手指悄悄攥住了他身后的衣裳。</br> “他很喜歡你呢,魚。”崔敗淡淡地說道。</br> 這句話,他是替‘自己’說的。</br>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分成了兩半,一半是冰,一半是火。</br> 一半甜蜜,一半痛楚。</br> 她把臉蛋埋在他的衣襟里,輕輕搖了搖頭。</br> “大師兄,我根本不可能去想那樣的事情。你知道為什么嗎?”</br> 他眸光微變,一邊唇角微勾,另一邊唇角抿緊。</br> 說話仿佛有了重音:“為什么。”</br> “因為我看著他,卻總是想起你。也不知為什么,面對著劫,我老是想起你在本源境中的樣子……”</br> 話一出口,她恨不得給自己幾個嘴巴。</br> 這說的都是什么屁話!</br> 設身處地一想,久別重逢,崔敗若是告訴她,他找到了另外一個小師妹,哪哪都像她,他與那個新的小師妹其樂融融……</br> 她可能會想閹了他。</br> 可是說出的話又吞不回去。</br> 魚初月嘶了一口涼氣,只覺無比牙疼。</br>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她趕緊抬頭看他的表情。</br> 未說完的話被他用唇封了回去。</br> 她被他緊緊箍住。</br> 力道大得好像要殺死她。</br> 輾轉間歇,他恨恨吐聲:“傻魚!”</br> 確實是個傻魚。她這么想著。</br> 這個吻,和往常不太一樣。他的攻擊性和目的性太強,強到令她心驚膽戰。</br> 她忍不住睜眼看了看他。和她想象中一樣,崔敗的神色不復清冷,眼尾泛著紅,呼吸很重,時不時微微張開的雙眸中,流出少許癡迷狂亂的暗芒。</br> 她的心跳驟然加劇,很快就喘不上氣了。</br> 再這樣下去,他們恐怕會在這萬丈魔淵斷崖上發生些奇奇怪怪的事情……</br> 幸好崔敗還保有一絲理智。</br> 他松開了她。</br> 大手狠狠在她腦后薅了一把。</br> 她伏在他的懷中,喘得上氣不接下氣。</br> “想嗎?”他問。</br> 聲音低沉暗啞,暗示意味十足。</br> 魚初月呼吸驟停。</br> 崔敗發出了愉快的悶笑聲。他把她重重往懷里摁了摁,啞聲道:“想屁,給我靜心調息!”</br> 她恨恨地偷眼看他,見他眉梢掛著得意之色,唇角勾起,就差吹幾聲口哨。</br> 魚初月:“……”</br> 這個大師兄,怕不是被人奪舍了吧!</br> 他命令她原地坐下調息。他用靈氣護著她,不讓魔息沾染。</br> 他掏出了許多丹藥塞給她吃,然后用靈氣助她化解藥性。</br> 大半日過去,她細細的喉嚨里仿佛還殘留著被塞藥丸的觸感,圓滾滾地咯得難受。</br> 不過內傷倒是好了許多。</br> “大師兄,我們是不是得盡快趕回去,將消息告訴圣人?”</br> 這么大的事情,他也太沉得住氣了。</br> “你擔心什么?”他問。</br> “啊?”魚初月茫然道,“濯日子是壞人,他恐怕會對旁人不利……”</br> 崔敗挑眉:“對誰不利?”</br> 魚初月:“你啊!”</br> “我不是好好的?”崔敗一本正經。</br> 魚初月:“……大師兄!”</br> 她認認真真地著急,他卻和她詭辯。</br> 崔敗笑著搖了搖頭:“濯日子為什么想殺我?”</br> “誒?”魚初月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是因為大師兄身上那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嗎?”</br> 濯日子、伽伽羅、崔敗和劫對決的時候,魚初月已被敲暈了,并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br> ‘不可告人’這四個字讓崔敗嘴角一抽:“他以為我是守護者的劫身。”</br> “什么是劫身?”魚初月一臉茫然。</br> 崔敗仔細地向她解釋了一遍。</br> 魚初月一聽就明白了:“寧殺錯,不放過。因為你很像那個人,所以他害怕了。那,大師兄你是劫身嗎?”</br> 她緊張兮兮地注視著他。</br> “當然不是。”崔敗唇角微勾,摁住她的腦袋,“想什么呢!”</br> 魚初月點頭:“哦哦!”</br> “所以,只要我不在宗里,濯日子就什么事也不會做。”崔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就像之前一百年。”</br> “可是他和妖、魔勾結……”</br> “相互利用罷了。”崔敗瞇著眼,“長生子還與伽伽羅的女護法相約飲酒。”</br> 魚初月:“……”</br> 憋了一會兒,她道:“反正濯日子壞得很!他還大言不慚,說他做的是正義之事。”</br> 崔敗淡淡地笑了下:“誰說不是。”</br> 像是在回那句濯日子壞得很,又像是在回那句正義之事。</br> ……</br> 在崔敗的靈氣和丹藥雙重加持之下,魚初月的內傷好得七七八八了。</br> “大師兄,我們是不是該回去揭露濯日子的陰謀了!”</br> “不急。”崔敗示意她施放逆光訣,然后帶著她潛入了魔淵之下,“魔界有一塊本源碎片,取了它,將你修為提升至元嬰。”</br> 他需要一點時間徹底融合劫身,在魔界辦這件事情最好不過。</br> 魚初月略有些茫然地望著他——魔界環境那么糟糕,他怎會知道哪里藏著本源碎片?</br> 不過崔敗好像一向都是無所不知的樣子。</br> ……</br> 他攬著她,行走在魔界陰暗黑沉的大地上。</br> 他的靈氣渾厚濃郁,他護著她,就像一粒大水球,裹住她這條小小的魚,帶她到岸上暢游。</br> 走上一段,見她有些無聊,他便會攬著她一掠而起,輕飄飄地躍出一大段,在黑霧之中攪起陣陣小漩渦。</br> 魚初月總覺得他好像在緬懷什么,又像在炫耀(?)。</br> 她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弄得腦袋暈暈的。</br> 很快便到了那座山前。</br> “大師兄,”魚初月實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為什么你對魔界這般熟悉?”</br> 崔敗:“……來過。”</br> “唔。”魚初月覺得肯定不是‘來過’這么簡單。</br> 他這副輕車熟路的樣子,就像是把這里當成了家。</br> 真是十分奇怪的錯覺。</br> 崔敗把她保護得很好,雖然在黑色霧霾之中穿梭,但自始至終,魚初月都沒有聞到半絲魔界獨特的冷霉味。</br> 他時不時便會撫一撫她的手心,看看她的體溫有沒有變低。</br> 一旦她有絲毫冷意,他便不走了,將她整個環在身前,下頜抵著她的發頂,用靈氣溫養她,一直捂到她的身上開始冒熱氣為止。</br> 好像在彌補某種缺憾。</br> 就在不久之前,他眼睜睜看著她的身體一點一點冷下去,卻無計可施。</br> 當時便已心疼了,只不過那時還不懂什么是‘心疼’,記憶回歸,這份心疼便生生復刻成了兩份,令他恨不得把這只楞頭楞腦的小憨魚燒死在懷里。</br> 魚初月被他過度的關心弄得有些不好意思。</br> 她想,這大約就是別人常說的小別勝新婚吧?他本以為失去她了,便會特別珍惜一些,過上幾日,應當就會恢復正常。</br> 像崔敗這樣的清冷謫仙,動起情來,實在是很像走火入魔。</br> 她得幫助他,讓他冷靜克制下來。</br> 魚初月操碎了老母親的心。</br> 爬到半山腰時,崔敗再一次停住腳步,將她往身前一拽,然后死死摁住。</br> 魚初月都有一點被他抱習慣了。</br> 她順手環住了他,把腦袋偎依到他的懷里。</br> 他的語氣不是那么友好:“這里全是你留下的刻痕。”</br> “啊,”魚初月隨口回道,“當時劫和濯日子在戰斗,我就想著逃遠些,到處留些記號,或許能被你發現。總之,絕對不能讓壞人陰謀得逞。”</br> “真是心懷天下。”他冷冷地說道,“往后給我記好了,任何情況下,保命第一。”</br> “啊?”魚初月愣愣地從他懷里探出了頭。</br> 此刻兩個人都施了逆光訣,她看不見他的神情。</br> 她茫然極了。</br> 天極宗乃是正道魁首,首席弟子大師兄崔敗不是應該正氣凜然地教導她一切以蒼生為先,個人生死事小嗎?</br> 他是不是說反了。</br> “聽見沒有。”</br> 她委屈地回道:“我那不是沒辦法嗎。”</br> “呵。”崔敗冷聲道,“若不是浪費許多力氣處處留痕,你便可以順利撐到我來尋你,而不是差一點就死了。”</br> 剛融合的記憶還有些混淆。此刻觸景生情,他便想起了自己匆匆尋來,卻險些看見她被眾魔物分而食之!</br> 此刻想起,心臟不禁陣陣抽搐絞痛。</br> 魔身還不太能理解生和死、得到和失去,這會兒倒是結結實實地重溫了一遍。</br> 簡直是寒毛倒豎,幾欲發狂。</br> 他的魚,差一點就沒了。</br> “大師兄,你怎么知道我差一點就死了?”魚初月納悶地問道。</br> 崔敗呼吸一滯。</br> 片刻,冷聲道:“我查過痕跡。”</br> 魚初月點點頭。</br> 幸好劫及時趕到,救了她。</br> 她忍不住望向周遭無邊無際的黑霧——劫,會不會沒有死,就藏在霧中某一處?</br> “在想他?”他陰惻惻地問。</br> 第一次談情說愛的魚初月有點手忙腳亂:“不是那種,大師兄,就算是只狗子,這樣救了我,我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啊……”</br> “沒良心的東西。”他掐了掐她的下巴,“為你連命都丟了,你就把人當狗么!”</br> 魚初月:“……”</br> 她悶悶回道:“大師兄你就別釣魚了,反正我快要死的時候,心中想的全是你,只有你。想念你的氣息,你的懷抱,你的溫度,還有你的食人花大花苞。”</br> 他也用了逆光訣,她看不見他,很自然就說出了一句大實話。</br> 她當時也的確就是這么想的。</br> 崔敗:“!”</br> 這憨魚,不鳴則已,一鳴驚人。</br> 崔敗屏住了呼吸,生怕被她發現自己心跳驟停。</br> 魚初月發現他的身體變得極為僵硬,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竟厚著臉皮對他說了一句那么火辣的情話。</br> 臉蛋騰一下就熱了,她垂下頭,用額抵著他,心臟‘怦怦’亂跳,羞得無地自容。</br> “對了對了!”她視線飄忽,岔開話題,“大師兄,我差點兒被那蘑菇害死了,幸好我機智,及時編出瞎話蒙混過關。這東西,真是個禍害!”</br> “怎么不順手烤了?”他很隨意地道。</br> 魚初月驚愕:“大師兄也去了萬梧靈木那里嗎?”</br> 他連她做了燒烤都知道!</br> “嗯。”崔敗大言不慚,“你走過的地方,我都追過了。”</br> “大師兄真厲害!”魚初月由衷地感嘆。</br> 她緩緩吐了口氣,道:“我也想過把它殺了一了百了。但是,殺了它,便等于是切斷了與‘那個世界’唯一的連接。明明知道有恐怖的強敵環伺,卻主動閉上眼睛,像鴕鳥般把頭埋在沙堆里面,這樣不對。我斟酌過,即便它在伽伽羅那里引發了一場風波,我還是決定盡可能地保住它,將它留給你,以備不時之需。”</br> 崔敗有一會兒沒說話。</br> 魚初月不禁有些緊張:“大師兄,我做錯了嗎?”</br> 半晌,感覺到他胸腔悶悶地顫了下,頭頂傳來一聲極好聽的笑聲:“做得很好。”</br> 面對強敵,可以迂回,但絕對不可以逃避。</br> 只有弱者才逃避。</br> 世界并不太平,弱者注定要被淘汰。</br> 修為不高可以想辦法提升,心態若是弱小,那便無藥可救。</br> 這只魚,看起來小小軟軟的,沒想到膽子是真的大,想得也長遠。甚合他的心意。</br> 他把她往懷里摟了摟,不經意地嘆息:“想吃魚。”</br> 魚初月:“!”</br> 他帶著她,攀到了山頂。</br> 這會兒天氣不好,魔霧翻騰太高,掠不出云層。</br> 沒能和崔敗一起欣賞云海中的萬梧靈木,魚初月反倒舒了一口氣。</br> 那只名字叫‘劫’的魔物,多多少少,還是給她留下了一些難以抹除的印記。她不愿這么快便用其他的記憶來覆蓋了它。</br> ……</br> 崔敗帶著魚初月翻過這座高山時,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大師兄,我還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情!”</br> “唔?”崔敗有點心不在焉。</br> 有一瞬間,魚初月心中浮起了詭異的錯覺——他翻山的態度好像很無聊,很慣性。</br> 她說:“那株萬梧靈木,我可以聽到它的聲音,像個絮絮叼叼的老頭子。它還偷吃了貘魔,偷就偷吧,還敢嫌難吃。若是讓人知道是它干的,肯定得扒了它的皮!”</br> 崔敗動作一頓,半晌,呵地笑出聲:“知道了。”</br> 極遠處,銀色老樹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顫,抖落了不少葉片。</br> “它是什么?”魚初月問。</br> “或許是世界本源呢。”崔敗毫不在意地說。</br> 魚初月眼珠子都快瞪掉了:“哈?!大師兄你莫不是在說笑!”</br> “自然是在說笑。”崔敗輕笑。</br> 魚初月:“……”</br> 這次死里逃生,她發現她的大師兄好像變了一點。</br> 又行了千余里,魚初月忍不住問道:“大師兄,為何走了這么久,卻一次也沒有遇到伽伽羅的手下?也沒有碰到魔族的城池?”</br> 崔敗:“……”</br> 他太熟了,下意識地繞開。</br> “右邊三里外便有一座城,你看不見罷了。”他道。</br> 魚初月望過去,眼前只有一團團翻滾的黑色濃霧。</br> “啊……”</br> 在魔界穿行了這么久,除了無盡的霧便是一模一樣的霉濕的黑土,她都要誤以為整個魔界只有一片荒蕪了。</br> “快到了。”崔敗的語氣隱隱帶上了幾分殺意。</br> 魚初月:“?”</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腳步輕快了很多,變得躍躍欲試,好像想干這件事很久了。</br> 他攬住她,急速飛掠。</br> 很快,她便聽見了隱約的風聲。</br> 再近些,只見前方的黑霧翻涌得異常厲害,‘嗚嗚’的狂風呼嘯聲從霧中傳來,好像有一處巨大的風口。</br> 崔敗的手指落到了魚初月的唇上,示意她噤聲。</br> 魚初月感覺到了風。</br> 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被崔敗牽著,穿出了黑霧。</br> 眼前驀然一清。</br> 魚初月抬眼一看,當場驚呆。</br> 只見一只高逾十丈的黑金大蛤魔瞪著雙眼,腹部漲圓得像只大球,巨大的嘴巴扁撅成一個圓,正收著腮幫子,貼著地面‘呼呼呼’地吸氣。</br> 氣流極為狂暴,黑色濃霧翻滾著,被這黑金巨蛤魔吸入腹中,清理出一大片空曠干燥的場地。</br> “這蛤魔叫吞霧。”崔敗語氣幽幽,“這些吞霧,是伽伽羅的護法媚傾城豢養的。”</br> 吞霧。</br> 顧名思義,這黑金蛤魔,便是以霧為食,吞霧為生。</br> 繞過這一只黑金蛤魔吞霧,視野更加開闊明朗。</br> 正前方立著一座八角樓閣,建得十分精致,門窗雕著繁復的花紋,檐角卷滿了粉色和橙色的鮫紗。</br> 樓閣周圍八個方位上,各蹲著一只巨型吞霧,將周遭的黑霧清理得干干凈凈。樓閣每一層都有延伸向外的木檐,木檐上也伏著無數拳頭大小的小型吞霧,一張張小嘴不斷地開合,清理掉那些漏到樓閣附近的霧氣。</br> 放眼望去,整座閣樓清爽干凈,不像是在魔界。</br> 它的主人是媚傾城。伽伽羅麾下八大護法之一,一只容色傾城的媚魔。</br> 這里藏著本源碎片?</br> 看著這些賣力吞吃霧氣的黑金蛤魔,魚初月忍不住想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霧魔若是遇到這些吞吃黑霧的蛤魔,應當會無比頭痛。</br> 崔敗攥著她的手,大步繞過吞霧,揚眉吐氣地來到八角閨樓下方。</br> 他低低地嘀咕了一句什么。</br> 魚初月沒聽清。</br> 精致無比的雕花琉璃門從里面拉開,兩名媚色動人的女魔擰著腰肢踱了出來。</br> 一魔壓低了嗓門,悄悄說道:“這次別再拿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臉兒啦,沒玩幾天就壞了,平白惹護法大人生氣。”</br> 另一魔回道:“還不是怨你,給他們下那么重的藥干嘛?”</br> “那我不是怕他們自身實力不行,惹護法大人嫌棄嘛。”</br> 崔敗攬著魚初月,從這兩個女魔身旁閃進了樓閣。</br> 樓閣中擺滿了鮮花,都是來自凡界和仙域的名品,還有好幾盆催開的靈曇。</br> 萬花叢中,放置了一張巨大的臥榻。</br> 一個極致妖嬈嬌媚的女聲從漫卷的鮫紗帳中飄了出來——</br> “怎么辦,妾身睡不到那個劫,心中老是惦記,朝思暮想的,別的男人,都變得沒滋沒味了。”,,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