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伽羅!</br> 魚初月的心臟重重一緊。</br> 她順著伽伽羅的視線望向魔淵邊緣,看見她的病美人朋友蹲在淵底涌上來的黑色霧霾中,模樣看著虛弱無比。</br> “讓她走,”他抬了抬眼皮,“你我的賭約魔契,就此作廢。”</br> 魔主哈哈大笑。</br> 笑了一會兒,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拖著長長的調(diào)子:“不不不,那不合算。叫聲爹,我也不會少塊肉啊。”</br> 憋屈了那么久,魔主大人總算是在劫這里找回了一次場子。</br> 看著對方虛弱的模樣,伽伽羅心情大好,道:“兩個選擇。要么你爬出來和我打一架,要么我現(xiàn)在就當(dāng)著你的面,扒了她的皮。”</br> 劫嘆了口氣。</br> “下來打。”他懨懨道,“我這般虛弱,你還要占我的便宜,太不像話。”</br> “呵。”伽伽羅冷笑,“現(xiàn)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啊,爹。”</br> 一個‘爹’字被他說得咬牙切齒百轉(zhuǎn)千回。</br> “你爹我為什么要求你?”劫忽然撩起了眼皮,唇角一咧,露出了譏諷的微笑。</br> 伽伽羅一怔,旋即意識到了什么。</br> 低頭一看,那只奄奄一息的魚居然不見了!</br> 在伽伽羅和劫剛開始斗嘴的時候,魚初月早已隱了身,悄無聲息地滾出了十來丈。</br> 伽伽羅瞳仁微縮,雙袖一震,便見他腳下的血漬瞬間向著四面八方蔓延開來,頃刻之間生成一方血池!</br> 血池翻滾著,迅速卷向四周。</br> 魚初月拖著受了內(nèi)傷的身軀踉蹌往前逃,一步也不敢停。然而她這點(diǎn)速度和魔主的秘技相比,根本就不夠看。</br> 眼見那腥味沖天的血池便要將她卷回去!</br> 魚初月屏住呼吸,頭皮發(fā)麻。</br> 翻騰的血海忽然一滯。</br> 劫出手了。</br> 之前他便說過,魚初月就算離開魔界三百里,也仍在他的掌控之下。</br> 只見他灰袖一拂,黑色霧霾像是海嘯一般,從魔淵之下掀了起來,轟然砸向伽伽羅,將那四散的血池圈回了魔主腳下。</br> 伽伽羅揚(yáng)起雙袖,更多的鮮血自那件法袍中涌出,與劫的黑霧僵持拉鋸。</br> 這兩個都是跺跺腳能跺翻了魔界的人物,這一斗,當(dāng)真是魔氣沖天,天地之間仿佛已不存正道。</br> 在這二魔斗法之時,魚初月拖著冰冷沉重的身軀,竭盡全力,急急向著北面逃去。</br> 呼吸已然不穩(wěn),逆光訣隨時有破去的危險。</br> 她知道,劫拖不了太久。</br> 他的真身無法離開黑霧,此刻又重傷虛弱,攔不了伽伽羅幾下。</br> 她踉踉蹌蹌向前飛奔,能跑多遠(yuǎn)是多遠(yuǎn)。</br> 就在血池與黑霧斗得不可開交之時,忽有一道清越無比的嘯音自魔淵之中傳來。</br> 有什么東西,穿過魔浪,正在急速靠近!</br> 魚初月有心臟忽然猛地一懸,奇異的直覺涌上心口,令她呼吸凌亂,不敢相信腦海中浮起的猜測。</br> 她一邊跑,一邊忍不住回頭去看。</br> 只見一襲白衣穿破黑霧,驀然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br> 崔敗!</br> 竟是崔敗!</br> 魚初月心神震蕩之下,逆光訣破去,失聲喃喃:“大師兄……”</br> 崔敗眉眼凝著寒霜,見到她的剎那,神色不禁略微緩了一緩。</br> 他眸光收斂,長身飛旋,頃刻落到了她的面前。</br> 熟悉結(jié)實(shí)的手臂環(huán)住了她的腰,溫涼的靈氣渡入心脈,替她護(hù)住了臟腑。</br> 偏頭一看,只見伽伽羅已擊破了霧海,赤眸一動,目光陰沁沁地掃了過來。</br> “哦,一個元嬰。”紅眉微挑,伽伽羅唇角勾起諷笑,“爹啊,你千辛萬苦護(hù)住的女人,要跟別人跑了呢。”</br> 劫也望了過來。</br> 他聽到她喊這個白衣男人大師兄。</br> 他想起她曾說過,她與大師兄兩心相許,他若放她回去,大師兄必定給他許多好處。</br> 兩心相許……嗎。</br> 他扯了下唇角,黑紋迸裂,綻至耳根下。</br> 他感覺到胸中燃起了一團(tuán)火。那個男人抱著她的樣子,讓他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胸口翻起了巨浪。</br> 他要?dú)⒘诉@個男人,把她奪回來。</br> 念頭一晃而過,病弱俊美的面龐上邪氣滿溢。</br> 魔,行事本當(dāng)如此。</br> 正要動手,忽見伽伽羅先他一步,動了。</br> 只見伽伽羅的雙袖蕩成了兩道赤練,直襲那對璧人。</br> 若是伽伽羅沒動,那么劫必定先他一步攻上去,但伽伽羅動了,劫便不會讓他如愿。</br> 他冷笑一聲,灰袖蕩起,又一簇黑霧巨浪兜頭砸向伽伽羅。</br> 伽伽羅被砸得一懵。</br> “你瘋了?!”赤眸瞟過一眼,伽伽羅那張慘白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你這是要幫著你的女人跟別的野男人逃跑?”</br> 這話說得又損又毒。</br> 不止劫變了臉色,就連崔敗的眼神也是瞬間冰冷。</br> 魚初月此刻倒是根本顧不上那些有的沒的,她心中惦記著一件更重要的事情。</br> 她急急攥住了崔敗的衣襟,道:“叛徒是濯日子!我聽到他和印清風(fēng)的對話了!”</br> 說出了這個秘密之后,魚初月不禁狠狠松了一口氣——這件大事終于說出來了,她有點(diǎn)暈乎。</br> 按著話本子的路數(shù),這樣的秘密必定要經(jīng)歷百轉(zhuǎn)千回,或許還要犧牲掉許多好人,才有可能大白于天下。</br> 沒想到,她居然這么輕飄飄地,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說出來了。</br> 嗯?崔敗為什么沒有反應(yīng)?</br> 她有點(diǎn)慌,呆呆地又重復(fù)了一遍:“那個叛徒,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濯日子,大師兄,你記住了沒有?”</br> 崔敗看著她這傻樣,有點(diǎn)無語又有點(diǎn)好笑:“嗯。”</br> 她吐出一口長氣,覺得自己死而無憾了。</br> 她喘著氣,眸光迅速變得冷靜堅定。</br> 她知道,帶著她的話,崔敗根本不可能平安離開這里——伽伽羅不會答應(yīng),劫也不會答應(yīng)。</br> “大師兄你快走!”她從他的懷中掙了出來,跌跌撞撞地退開兩步,“現(xiàn)在就離開,回去把這件事情告訴長生子圣人!”</br> “那你呢?”崔敗臉上失去了所有表情。</br> 魚初月平靜地笑了笑:“大師兄,你走吧,我已經(jīng)和別人在一起了。喏,就是他,灰衣服那個。他比魔主還強(qiáng),長相也甚好,我和他在一起非常快樂,我不能扔下他獨(dú)自離開。”</br> 她心如刀絞,臉上卻帶著笑,指了指那只灰衣大魔。</br> 崔敗只是元嬰,帶著她,絕對不可能從這里逃脫。</br> 此刻,她最好的選擇就是自己主動跳下魔淵。這樣一來,無論是伽伽羅還是劫,都會被她引回魔淵之下。</br>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崔敗順利離開。</br> 方才電光火石一瞥間,她已清清楚楚看出了劫對崔敗的殺意。若是面前這兩只大魔停止內(nèi)斗,先行對付崔敗的話,他根本就沒有半點(diǎn)活命的機(jī)會!</br> 為了他的性命,為了把那個秘密帶回去,她不得已欺騙了他,讓他誤會她已投了別人的懷抱。</br> 真是比那些虐心話本還要悲情。</br> 可是她沒有辦法,這是唯一的活路。</br> 魚初月不敢再多看崔敗一眼。</br> “崔敗,你走!”</br> 她強(qiáng)忍著心口和臟腑的劇痛,踉蹌沖向魔淵。</br> 崔敗眸光瞬間陰冷。</br> 魚初月跑出兩步,后頸忽然重重一沉。</br> ‘他為什么要打暈我!’魚初月不甘地掙扎了一下,旋即,眼前只余一片深沉的黑暗。</br> 崔敗接住她倒下的身體,反手脫下外袍一裹,將她像嬰兒一樣卷起來背在身后。</br> 右手一招,天極神劍的劍鞘出現(xiàn)在掌中。</br> 五指一緊,如握劍一般,緊緊握住。</br> “來,戰(zhàn)。”</br> 嗓音冰冷,神色淡漠。</br> 魔淵邊緣,病弱俊美的灰衣男人懶懶翻了下眼皮。</br> “好啊。”劫道,“解決了伽伽羅,你我之間,再死一個。”</br> 崔敗扯了下唇角,冰冷一笑:“可以。”</br> 兩個男人雖然在談著聯(lián)手的事情,但眸光交鋒時,都直白地寫著想要?dú)⒘藢Ψ健?lt;/br> 被無視的魔主伽伽羅笑得裂開了臉:“不死找死。”</br> 崔敗動了。</br> 他背著重傷的魚初月,盡量退離魔淵,以免她再度被魔息侵蝕。</br> 正好遂了伽伽羅的意。離魔淵越遠(yuǎn),劫的實(shí)力就會越弱。</br> 只見魔主血袖飛揚(yáng),道道赤練如海嘯一般,兜頭蓋臉轟然砸向崔敗。</br> 劫無法離開黑霧,他立在魔淵邊緣翻涌的霧潮之中,揚(yáng)袖甩起黑浪,卷向伽伽羅,極力限制他的動作。</br> 被霧霾纏身,伽伽羅就像是陷在沼澤中的猛獸一般,無法發(fā)揮出全部實(shí)力,不過對付一個元嬰還是綽綽有余。</br> 崔敗單手掐訣,神劍劍鞘如臂使指,飛掠出一道古樸滄桑的弧光,每一次出擊,都精準(zhǔn)至極地斬在伽伽羅招式的死穴之上。</br> 若崔敗不是受制于修為的話,這幾下劍擊,已能讓魔主狠狠喝上一壺。</br> “實(shí)力遠(yuǎn)不止元嬰呢……”伽伽羅晃了晃血紅的長指甲,“天極神劍的劍鞘也在你手上,看來你真是仙尊老狗的劫身了。”</br> 崔敗一言不發(fā),劍訣一變,額心沁出心頭元血。</br> 伽伽羅感覺到了一股極其恐怖的殺機(jī)。</br> 正要退,發(fā)現(xiàn)周身已密布了蛇一般游走的實(shí)質(zhì)灰霧,此刻瞬移,必定要撞進(jìn)劫的陷阱之中。</br> 心神一凜,伽伽羅果斷揚(yáng)起雙袖,只見那件仙器血袍離體而去,罩在頭頂上方,凝成了一方血池巨盾。</br> 在這極短暫的一瞬間,立在魔淵邊緣的劫,淡淡的眉眼之間忽地浮起了一絲茫然:“劫……身?”</br> 他一出生,便是大乘之上的魔。就像人們常說的做夢一樣,他記不起開端,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將要去往何方。</br> 自有意識開始,他一直有清晰的感覺——死亡不是終結(jié),生命了無意義。</br> 為什么?不知道。</br> 也沒必要知道。</br> 懶得想。</br> 想來也是無聊。</br> 這一瞬間,還沒來得及抓住那絲游魚般的靈光,便見一柄黑白神劍從天而降,仿佛自虛空中來。</br> 那樣的光芒,刺得劫瞇了瞇眼睛。</br> 雙袖一揮,他的身軀隱入濃霧,漫卷的黑霧在他身前呼嘯,抵御即將到來的恐怖沖擊。</br> “轟——”</br> 黑白神劍刺破伽伽羅的血海。</br> 恐怖至極的毀滅之力席卷四周,除了始作俑者崔敗依舊不動如山之外,周遭的一切都受到了摧枯拉朽的沖擊,在視野之中,寸寸破碎成灰。</br> “噗——”本命仙器瞬間被毀,魔主伽伽羅的面孔陡然裂開,赤紅的唇瓣之間,涌出一口純黑的血。</br> 而那把黑白神劍卻像是從來不曾出現(xiàn)過一樣,斬破了血袍之后,便這么毫無來由地消失在風(fēng)中。</br> 驚天一擊,仿若幻覺。</br> 這已足夠伽伽羅心膽俱裂了。</br> “不是天極劍!這是什么!”眼眶撐得巨大,赤紅的瞳孔卻收縮成了微不可見的一粒圓點(diǎn)。</br> 崔敗的面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了許多。</br> 他冷著眉眼,劍指一變,天極神劍的劍鞘再度出擊,直斬伽伽羅!</br> 伽伽羅急忙閃身避過。</br> 幸運(yùn)的是,方才那陣恐怖的沖擊之力也波及了魔淵邊上的劫,此刻,黑霧被沖得七零八落,劫也避到了霧海之中,禁錮伽伽羅的魔霧盡數(shù)散去。</br> 沒有了魔霧的限制,伽伽羅感到一陣海闊天高。</br> “嘖。”霧海之中,傳來懶洋洋的譏諷聲,“傷風(fēng)敗俗。來,爹送你件衣裳穿。”</br> 伽伽羅:“……”</br> 本命仙器不曾離身,伽伽羅從來也沒有考慮過要在底下加一件底衫。</br> 方才情急之下拋出血袍,不幸被毀,此刻身上再無遮體之衣,的確是有點(diǎn)不好看——也難怪他感覺那么自在放空。</br> 不過這不要緊。</br> 他已看破了崔敗的弱點(diǎn)。</br> 這個元嬰,不過是倚仗神劍劍鞘和這黑白怪劍罷了,自身只是個元嬰,只要近身,必能一擊擊殺!</br> 方才被劫的灰霧纏身,伽伽羅無法近身攻擊崔敗,此刻劫被那沖擊波逼回霧海,正是擊殺崔敗的最好時機(jī)!</br> 伽伽羅徑直瞬移,單手成爪,血腥長甲閃出鋒銳光芒,直直掏向崔敗心口。</br> “嘩——”</br> 一層浮冰在面前破碎。</br> ‘反應(yīng)倒是挺快,可惜……掙扎無用!’伽伽羅這般閃念。</br> 眼前的一切變得極慢。</br> 伽伽羅赤條條的手臂從那層破碎的浮冰之中穿過,激起絲絲縷縷破碎灰霧,五指成爪,探向崔敗心口。</br> 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崔敗連表情都沒來得及變上一變。</br> 甚至,唇角還微微往上挑起少許。</br> 伽伽羅的臉如同石膏迸裂一般,出現(xiàn)了無數(shù)裂痕,裂痕之間,現(xiàn)出一張血盆大口。</br> 這便是魔主的本體!</br> 他要吃了這個元嬰修士!若這崔敗當(dāng)真是仙尊劫身,說不定還能吃到通天的機(jī)緣!</br> 穿過碎冰的同時,巨口迎風(fēng)招展,晃眼便要撐到一尺。</br> 就在這一瞬間,異樣的麻痛感忽然侵入識海。破碎的面容上,絲絲縷縷的痛感入侵本體,劇變突起!</br> ‘不!不對!再進(jìn)一步,會死!’伽伽羅腦海中閃過一念。</br> 指尖觸到崔敗心口的衣裳,觸感還未傳回來,恐怖的危機(jī)感已驅(qū)使伽伽羅身形倒掠,一邊掠一邊瞬移。</br> 然而還是遲了些。</br> 他驚恐地低頭一看,只見縷縷灰霧已順著手背爬了上來。</br> 身軀固然無懈可擊,但面部裂開的紋理中,卻已被那陰寒之霧滲了進(jìn)去!</br> 劫,是劫!</br> 崔敗與劫,是真的聯(lián)手!</br> 劫居然把他的本體灰霧毫不設(shè)防地交給了崔敗!</br> 方才那層被伽伽羅抓破的浮冰之中,竟然藏了劫的本體。</br> 伽伽羅碎冰之后,面孔破碎,那些揚(yáng)起的灰霧便順著他最薄弱的裂紋,鉆進(jìn)了他的魔體之中。</br> 怎么可能!</br> 伽伽羅一面身形暴退,一面回頭望向霧海中的劫。</br> 只見他那雙懨懨的眼睛里,閃爍著誰也看不懂的光芒。</br> 伽伽羅狼狽地退到安全距離外,黑血由內(nèi)而外滲出,將那些沁入本體的灰霧一縷一縷逼出體外。</br> 雖然沒有受到致命傷害,卻也是元?dú)獯髠⑷缗!?lt;/br> 前有崔敗,后有劫。</br> “你的女人還在他身上呢!”伽伽羅呲開染滿了黑血的牙,陰惻惻地挑撥道。</br> 灰衣霧魔扯了扯唇,露出愉快的笑容:“你聾了?她方才說了,她喜歡的人,是你爹我。”</br> 崔敗眸光冰冷。</br> “別氣。”劫沖著崔敗呲了呲牙,“解決了伽伽羅,我便會殺你。你沒必要此時生氣。”</br> “呵。”崔敗劍指一并,天極鞘再度出擊,攻向伽伽羅。</br> 伽伽羅心中萌生退意。</br> 正要走,忽有一道恐怖威壓席卷全場。</br> 只見濯日子一身清氣,手執(zhí)拂塵,自虛空之中一步踏出。</br> 方正的面容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正經(jīng):“本座今日押送罪人印清風(fēng)至魔界行刑,不意竟撞見魔主伽伽羅與霧魔聯(lián)手殺害門人崔敗,本座驚怒之下,與二魔纏斗良久,擊殺魔霧,卻是放跑了魔主,真是可惜可嘆!”</br> 嘴里胡說八道,手中,數(shù)道凌厲劍風(fēng)直斬崔敗。</br> 圣人出手殺人,必會引動天地異象。</br> 但,與同為圣階的魔主相斗,難免會殃及池魚,誤傷到旁人。</br> 真是最好的除掉崔敗的機(jī)會。</br> 濯日子已無需隱瞞。</br> 若此刻魚初月醒著,一定感慨萬千——說好了歷盡千辛萬苦把濯日子的名字傳回去的呢?短短半天之內(nèi),她撞見的驚天絕密居然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虧她還滿地刻‘濯’字留暗號……</br> 魔主伽伽羅咧嘴笑起來,吐出牙縫間殘留的黑血,配合濯日子,一起向崔敗攻去。</br> “以為我是劫身?”崔敗揮出天極鞘,擋下一波攻擊,輕飄飄落向后方,“你錯了。”</br> 方才召出黑白劍斬落伽伽羅的血袍,已令崔敗元?dú)獯髠虝r間內(nèi)絕無可能再施放第二次。</br> “寧殺錯,不放過。”濯日子閑庭信步,“今日,無人救得了你。”</br> “是么。”身后,傳來淡淡的男聲。</br> 只見劫的灰色身影離開了霧海,一步一步踏出來。</br> 他的眼睛里閃爍著誰也看不懂的光芒,像是在賭,孤注一擲地賭,又像是很單純地不想再活。</br> “喂,那個大師兄。”他很欠揍地微微挑起一邊唇角,“我給你拖半炷香的時間,帶著她,走。”</br> 崔敗眸光微凝。</br> “反正她選的是我。”他更欠揍地說道,“氣一輩子吧你。”</br> 崔敗:“……”</br> 氣笑了。</br> 劫的身影已在散去。</br> 他不能離開黑色霧霾,他這是在自尋死路。</br> 他,畢竟是能讓魔主伽伽羅都忌憚的大魔,從前不掀什么風(fēng)浪,只是因?yàn)樗麤]有那個興致。</br> 此刻破釜沉舟舍棄性命,相當(dāng)于圣人級別的修士燃燒元神,瀕死時爆發(fā)的威力,非同小可。</br> “半炷香。”散去的眉眼淡淡地掃了崔敗一眼。</br> 準(zhǔn)確說,應(yīng)該是掃了崔敗背上那個昏迷的女子一眼。</br> “沒吃上叫花雞,真是遺憾呢。不過……往后的事情,誰說得清。呵……”</br> 泛著光芒的灰霧牢牢封住了濯日子和伽伽羅的攻勢。</br> 崔敗沒有遲疑。</br> 就在雙方的至強(qiáng)力量轟然碰撞的霎那,他已反手?jǐn)S出天極劍鞘,踏劍而去。</br> 半炷香。</br> 崔敗封住了心底翻騰的熔巖,讓自己的思緒和心臟都沉在了堅冰之中。</br> 冷靜。</br> 絕對的冷靜。</br> 半炷香之內(nèi),他必須帶著她,隱匿氣息,徹底消失在濯日子和伽伽羅的視野之中。</br> 魚初月喜歡上了那個魔?</br> 不可能。</br> 這是他的魚。</br> ……</br> 崔敗面色平靜,冷漠地掠出了地平線。</br> 冰涼的寒氣一激,弄醒了魚初月。</br> 她茫然地看著他,一時不知今夕何夕。</br> “逆光訣。”他冷冷地說道。</br> “哦……”魚初月雖然腦子已經(jīng)停轉(zhuǎn),但既然大師兄這般吩咐,她自然是先照做再說。</br> 看著她搖搖晃晃地隱去身形,他也掐訣消散在風(fēng)中,將她打橫一抱,不進(jìn)反退,繞道行至魔淵邊上,毫不遲疑地一掠而下。</br> 魔息之中無法施放任何追蹤法術(shù)。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br> 他停在了距離戰(zhàn)場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靜靜地站在魔淵峭壁一塊突起的巨石上。</br> 他摟著懷中綿軟的身軀,冷漠地將靈氣渡給她,替她驅(qū)除魔息,修復(fù)傷勢。</br> 不能生氣。</br> 是他沒有護(hù)好她,讓她被伽伽羅擄走。</br> 旁人救了她,她想要報答,再正常不過。</br> 他強(qiáng)硬地命令自己這樣想。</br> 臉上已不知不覺浮起了獰笑。</br> 魚初月早早就被崔敗打暈了,她并不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心中一片紛亂,理了一會兒還是沒什么頭緒。</br> “大師兄……”她發(fā)出了輕輕的氣聲。</br> “嗯。”</br> “現(xiàn)在方便說話嗎?”</br> “嗯。”</br> “你是如何帶著我逃出來的?”</br> 崔敗沉默了片刻,道:“你的魔族情人,舍命相救。”</br> 魚初月微微一驚,沒顧上‘魔族情人’這個可怕的細(xì)節(jié),問道:“劫死了?”</br> 崔敗看不見的臉上露出了可怕的微笑:“嗯。”</br> 半炷香的時間很快便要過去。</br> 那只魔舍棄了本體,便如同修士燃燒元神,再也無力回天。</br> 那是男人之間的戰(zhàn)役,以及心照不宣。</br> 劫搶先舍了命,崔敗便只能帶著魚初月走,然后氣一輩子。</br> 魚初月心頭一顫,難過地抿住了唇。</br> 哪怕劫是一只魔物,他為她而死,她不可能無動于衷。</br> “很難過?”他問。</br> 她垂下眼睛:“他答應(yīng)放我走,我答應(yīng)要給他帶叫花雞。我已把他當(dāng)朋友了。”</br> “只是朋友嗎。”崔敗淡淡地道。</br> “嗯,只是朋友,方才我是故意那么說的,想讓大師兄你扔下我自己走。”她輕輕攥住了他的衣裳,“劫,他已經(jīng)死了嗎?說不定他是逃了。大師兄,他救了我,對我挺好……”</br> 既然崔敗已帶著她逃了出來,她就沒必要再編瞎話騙他。</br> 他捂住了她的嘴巴。</br> 他聽到自己心中響起了陣陣碎冰的聲音,埋藏在堅冰之下的巖漿已經(jīng)翻成了海嘯,將那些冰塊片片吞噬,那片海,已不再是冰海。</br> 他不敢開口說話,因?yàn)樗膊恢溃婚_口,會說出什么樣的話來。</br> 他單手圈著她,捂住她的嘴,一動也不動,凝成了一尊冰雕。</br>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心頭翻涌的情緒狂熱而恐怖,仿佛要將理智淹沒。</br> 呼吸一下重過一下。</br> 想起那個魔物的氣質(zhì)神態(tài),向來自負(fù)狂傲的崔敗,第一次感覺到了強(qiáng)烈的威脅。</br> 像是見到了命中注定的敵手。</br> 更可恨的是,對方就這么死了,他再也沒有機(jī)會讓魚知道,他比那個魔,強(qiáng)上一萬倍。</br> “不要再提。”他壓下了心中翻涌的冰火之海,冷硬無情地說道,“仙魔殊途。”</br> 魚初月輕輕點(diǎn)點(diǎn)頭。</br> “大師兄我……”</br> 我在差一點(diǎn)就死去的時候,非常非常思念你。</br> 剛說到一半,崔敗忽然像是捱了重重一擊。</br> 他現(xiàn)出了身形,猛地后退一步,險些摔下了懸崖。</br> 他攬住她,單膝點(diǎn)地,手掌撐住巖石,喉中溢出悶哼,目光驚駭狂亂。</br> “大師兄?!”</br> 半炷香的時間,到了。</br> 劫死了。</br> 劫身死去時,一生經(jīng)歷將會化為記憶,回歸本尊,猶如親歷。,,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fèi)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