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初月徹底懵圈了。</br> 這個人,哦不,這個魔,捕獵貘魔的樣子,為什么和崔敗食人花在本源境中捕獵毀滅獸時一模一樣?</br> 那種神韻,簡直就是如出一轍。</br> 他把獵物收了起來,看見魚初月仍然仰著肚皮躺地上看他,不禁‘噗哧’一下笑出了聲。</br> “你怕什么,”他說,“沒到你死的時候。”</br> 魚初月:“……”</br> 被他拉起來之后,魚初月陷入了沉思。</br> 為什么一只魔物,會和崔敗表現(xiàn)出那么相似的特質(zhì)?</br> 她后知后覺地想起了他在伽伽羅的魔殿中拋那只大魔球的樣子。</br> 難怪覺得很熟悉,原來是像極了崔敗食人花拋大紅魚。</br> 魚初月陷入了白景龍式的迷茫:“我是不是瘋了,怎么看誰都像他?我這是想他想到失心瘋了嗎?難道我已在不知不覺之中,深深地愛上了崔???”</br> 這么一想,忽然有點傷心。</br> 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內(nèi)心,卻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他了。</br> 魚初月失魂落魄,而這個名字叫‘劫’的魔物此刻看起來倒是略微有了一點點興致。</br> 畢竟捕了一堆千余年沒嘗過的肥美鮮肉,多多少少讓他找了一點點活著的意義。</br> 他拎出一只貘魔來,嘴一張,兩邊唇角撕到了耳下,露出一張饕餮巨口。</br> “等等,”魚初月道,“生吃沒滋味,烤熟了才好吃!”</br> 她的芥子戒中還收著大半瓶調(diào)料。那是上次殷加行烤魚蝦時剩下的,被她順手收了起來。</br> 魔主伽伽羅還算是有一點基本的禮貌,雖然破掉了她芥子戒的防御禁制取蘑菇,卻沒弄壞里面的東西——沒有調(diào)料包的燒烤是沒有靈魂的燒烤。</br> “到萬梧靈木那里去烤。”他說。</br> 魚初月看了看周遭陰冷濃郁的黑色霧霾,深以為然。</br> 她老老實實地縮在他的灰霧中,掠向那株萬梧靈木。</br> 她認(rèn)真地開始研究燒烤貘魔這件事情。讓他嘗到美食的滋味,她的小命或許就能暫時保住。</br> 所以,一定得給他烤個外焦里嫩、鮮香誘人……</br> 一人一魔很快就回到了萬梧靈木之下。</br> 黑霧中的低級魔物都怕陽光。</br> 它們不敢靠近,與黑霧一起收縮向后,靈木旁邊空出好大一塊清靜地。</br> 劫像變戲法一樣,從袖中一只接一只把貘魔掏出來扔在樹下,足有二十來只。</br> 這種魔物有點兒像黃鼠狼,不過肚子特別圓,這般死了躺在地上,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可愛。</br> 魚初月擼起了袖管,拎起一只貘魔,很自然地偏頭把手伸出身邊等吃的男人:“有刀嗎?”</br> 他歪著頭想了想,把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br> 修長的五指上,指甲迅速拉長,泛起了凜凜寒光。</br> 魚初月不禁感嘆道:“你們魔,可真方便?!?lt;/br> “哪里?!彼t遜地扯了下嘴角。</br> “一根就夠了。”她小心地捏住他食指,往那貘魔肚皮上比劃。</br> 他配合著她,把胳膊揚起或是下沉。</br> 原是想把食指摘下來給她用的,但這樣被她攥著,他感覺到一種很新奇的癢癢感自手指傳到了胸腔,她的溫度讓他心頭泛懶,干脆隨她擺弄。</br> 貘魔身上血很少,皮厚,肉鮮,全無異味。</br> 聞起來就像新鮮的雞混著河魚。</br> 魚初月算是獵戶出身,雖然沒吃過貘魔,卻很有處理食材的經(jīng)驗。她三五除二就把手中的貘魔打理得清清爽爽,變成一塊攤開的肉排。</br>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她。</br> 她順手把貘魔肉排串在了他的指甲上。</br> 不用她吩咐,他已很自覺地讓指甲變得更長,足足串滿一只手后,魚初月停了下來。</br> “差不多了,再多怕柴火和調(diào)料不夠?!?lt;/br> 他那雙耷拉的眉眼提起了少許,頗有一點點期待的樣子。</br> 他想知道,她從哪里變出柴火和調(diào)料來。</br>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還受了內(nèi)傷,靈氣不大運轉(zhuǎn)得動,他不信她有本事生火。</br> 只見魚初月把萬梧靈木周遭所有的干枯落葉都聚了過來,又撿樹枝搭了一個簡單的篝火,隨后盤膝一坐,削尖了一根樹枝,在另一截木頭上面鉆鉆鉆鉆鉆……</br> 他懶洋洋地抬著那只串了五條肉排的手,另一只手托著腮,胳膊肘低在膝蓋上,偏頭望著她。</br> 沒看懂她在做什么。</br> 人族,真有意思。</br> 終于,她手中的木頭開始冒煙。</br> 有了火星之后,她非常利落地湊過一片枯葉,‘呼呼’地吹了幾下,成功拿到了火焰。</br> 她點起了篝火。</br> 和她猜測的一樣,這靈木的樹葉極易燃,卻非常耐燒。</br>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小命又能多保一會兒。</br> 火勢很快就起來了。</br> 魚初月舉起劫那只串了貘魔肉排的沉甸甸的手,放到火堆上面炙烤。</br> 貘魔天然就是為燒烤而生。</br> 它有一層厚皮,只消把帶皮那一面直接放在火堆上烤,火焰的溫度便會透過厚皮均勻地分散到那一層鮮香的肉質(zhì)中。</br> 省心省力又省事。</br> 當(dāng)然,她得裝模作樣時不時左右晃晃,上下掂掂,時不時還要‘自言自語’,低呼一聲,“好險,幸得我手法嫻熟,否則便要烤壞了!”</br> 好讓自己的地位無可取代。</br> 她十分‘忙碌’,烤了一會兒,頭也顧不上回,向著身后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掌:“刀來!”</br> 他很配合地伸出另一只手,給她凝了另一把鋒利指刀。</br> 她把厚皮上的貘魔肉切成了小塊,翻來翻去。皮上已烤出了一層焦黃的油,肉塊往油里一滾,頓時散發(fā)出驚人的香氣。</br> 他很自然地把手收回去。</br> 魚初月回頭一看,只見那張病弱的臉龐上,已像蛇類一樣撕開了巨口準(zhǔn)備吞吃。</br> 兩邊嘴角裂到耳根之下,詭異得要命,偏偏依舊保留著幾分俊美。</br> 他打算連皮帶肉把這五串貘魔大排一口吞下。</br> 她沒好氣地把他的手奪了回來。</br> “還沒好!這樣不好吃!”</br> 他一怔,兩個眼珠子緩緩轉(zhuǎn)到她的臉上,眼睛里寫滿了‘不信’二字。</br> 這是他有生以來聞過最香的食物。</br> 撕開的巨口上方,一雙淺色的眼睛慢慢眨了下。</br> 魚初月從芥子戒中取出了用剩一半的調(diào)料,細(xì)細(xì)地灑在那些焦黃鮮香的小肉塊上。</br> 果然更香了!</br> 他的眼睛里冒出了綠油油的光芒。</br> “嘴收一收!”忙碌的魚初月很自然地吩咐道。</br> “唔……”他合攏了嘴巴。</br> 半晌,弱弱地問:“能吃了沒有?”</br> 她撿起鉆木取火的那根小樹枝,叉了一小塊肉,遞向他的嘴邊。</br> “試試,小心燙。”</br> 他湊近嗅了嗅:“!”</br> 一口咬下去,直接吞進(jìn)肚子。</br> 又想撕開大嘴。</br> “不是這樣吃!”</br> 魚初月?lián)炱鹨粔K肉,嚼給他看。</br> “……”</br> 魚初月覺得這肉并沒有想象中好吃。</br> 吃著沒有聞著香。</br> 貘魔畢竟是魔,陰寒的霉味已滲入肌體,再怎么烤也無法徹底驅(qū)除。</br> 不過對于這個沒有見識的魔來說,這樣的味道已經(jīng)是天下無雙了。</br> 他學(xué)著她的樣子,嚼著吃。</br> “?。。 ?lt;/br> 眼睛里光芒更盛。</br> 風(fēng)卷殘云般吃光一整只貘魔之后,他忽然想起旁邊還有人眼巴巴地看著。</br> 他很好心地把第二只貘魔遞到了她的嘴邊:“吃啊,別怕,我不吃你?!?lt;/br> 眼神有點虛,一副隨時要縮手的樣子。</br> 就像小孩子捧出自己心愛的糖果遞給對方,其實打心眼里是希望對方拒絕的。</br> 魚初月心中有些好笑,把貘魔推了回去:“你吃,我不餓?!?lt;/br> 他嘩啦嘩啦就把肉排橫掃一空,連那些烤得發(fā)焦的厚皮都沒有放過。</br> “再烤。”他說。</br> “調(diào)料沒有了。”魚初月攤了攤手。</br> 她方才故意把調(diào)料灑了許多到火堆里。就是要讓他意猶未盡,才會不自覺地美化記憶中的滋味。</br> 他垂了眉眼和嘴角:“……”</br> 不高興。</br> 半晌,他眼珠一動:“我給你抓一條魔龍,你騎上它回去取調(diào)料。”</br> 魚初月的心臟差點兒跳出了胸腔。</br> “你會趁機逃走嗎?”他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br> 魚初月知道,他很有可能只是試探她而已。越到了關(guān)鍵的時刻,越是不能犯任何錯誤。</br> “我是知恩圖報的人?!濒~初月比他更正經(jīng),“就算我真想逃,也會給把我方才提過的那些好吃的全部買下來,讓魔龍帶回來給你。”</br> 說不想逃,那太假了,一聽就知道騙人。</br> “不過,”她話風(fēng)一轉(zhuǎn),“你若能信得過我,愿意與我做朋友的話,我為何還要逃呢?我可以往返人、魔、仙三域,把各種好吃的都帶回來,讓你嘗遍世間美味!”</br> 他的眼睛很明顯地亮了起來。</br> 顯然,方才嘗過烤肉之后,他對她已經(jīng)有了基本的信任。</br> “你覺得貘魔好吃嗎?”魚初月問道。</br> 他極力裝出平靜的樣子:“還可以?!?lt;/br> 魚初月憋住了笑:“我覺得一點也不好吃,雖然調(diào)料味道不錯,但它本身肉質(zhì)還嫌粗糙了些,嚼起來如同嚼蠟?!?lt;/br> 他:“……”他有點不信,但她剛才真的對這美味無動于衰,由不得他不信。</br> 她想了想:“魔淵北部三百里之外,便有一處凡界小城,我到那里給你買叫花雞——凡人的城鎮(zhèn)而已,若我有異動,你可以讓魔龍直接吃了我?!?lt;/br> “唔??梢?。三百里而已,你若跑,我在這里便能殺了你?!彼掏痰卣玖似饋?,“想騎哪種顏色的魔龍?”</br> 魚初月心臟緊了一緊。</br> 不能著急,第一次絕對不要有任何異動,這樣才能讓他慢慢放松警惕,放放心心地讓她越走越遠(yuǎn),替他覓食……</br> 她挑了挑眉:“魔龍還有不同顏色嗎?”</br> “嗯?!彼麘袘猩⑸⒌卣f道,“伽伽羅那條是黑色,另外還有青銅色、泥棕色、污血色……”</br> “泥棕色,與叫花雞最搭。”魚初月擺出了認(rèn)真挑選的表情。</br> 他點點頭。</br> 看起來是信了。</br> “那剩下的貘魔便先吃掉。”他的唇角裂開了黑紋,緩緩蔓延到耳后。</br> 萬梧靈木之下,還堆著十來只貘魔尸體。</br> 一轉(zhuǎn)頭,一人一魔都愣住了。</br> 貘魔沒了。</br> 他極慢極慢地瞇起了眼睛。</br> 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偷了他的食物!</br> 身軀猝然化成了遮天蔽日的灰霧,恐怖至極的呼嘯聲響徹四面八方,魚初月差點兒被震出了一口心頭血。</br> 周遭的黑色霧霾生生被他逼退了百丈有余。</br> 他圍著萬梧靈木,像颶風(fēng)一般亂卷了一大通。</br> 不對,根本沒有任何痕跡。</br> 誰有本事把手伸到了他的身邊,而他居然毫無察覺?</br> 魚初月心頭一跳,偷偷挪了兩步,指尖觸到那株巨大的靈木。</br> ‘一點都不好吃!臭死老夫了!明明聞著那么香,吃起來腥臭撲鼻!難吃!騙子騙子都是騙子!早知道那么難吃老夫就不偷了!看看這個妖怪把老夫的葉子都掀飛了那么多!虧死老夫了!’靈木正在迭迭抱怨。</br> “這些又沒烤過,當(dāng)然不好吃。”魚初月在腦海里‘說’。</br> ‘嗄?!??!’</br> 一瞬間,萬籟俱寂。</br> 樹皮在她指下明顯一顫。</br> 她嚇到這株靈木了。</br> 灰霧很快就收縮回來,化成了俊美病弱的灰衣男子。</br> 他的臉上殘留著少許怒氣,再一晃眼,這一點怒氣消失不見了——他懶得繼續(xù)生氣,沒那個力氣。</br> “去抓魔龍。”他懶洋洋動了下眼皮,卷起她,掠入黑霧之中。</br> ……</br> 不知行了多久,忽聽他“咦”了一聲,原地一旋,將她徹底裹住,不露一絲氣息,然后潛向一座低矮的山。</br> ‘到了?’魚初月一愣。</br> 旋即,她聽到了一個略有幾分耳熟的聲音——</br> “您,您不能這樣扔下我啊圣人!”</br> 圣人?!</br> 魚初月睜大了雙眼。</br> 腦海中隨便一扒拉,立刻扒拉出了線索。</br> 這個聲音屬于印清風(fēng)。印清風(fēng),就是曇花大會時,親手把她從純虛峰的斷崖邊上推下去的那一位,替叛圣辦事的。</br> 此人和玉華子的徒弟展云彩有男女私情,是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兒。</br> 謀殺魚初月的事情敗露之后,印清風(fēng)被圣人濯日子帶走處置。</br> 依著仙門慣例,謀害同門之人,將被廢去修為,扔到魔界自生自滅。</br> 所以……</br> 這是碰上了垃圾處理現(xiàn)場?居然是圣人親自出馬,送印清風(fēng)到魔界嗎?</br> 魚初月心臟‘噗通’一跳。</br> 直覺告訴她,她即將聽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br> 印清風(fēng)方才這句話顯然就有問題——什么叫做‘不能這樣扔下他’?他殘害同門,本就是要被廢去修為扔到魔界的,不能扔下他?顯然有鬼!</br> 魚初月豎起耳朵,專注聆聽。</br> “圣人別走!圣人!”印清風(fēng)難以置信地喊道,“不是說白霧非師叔會來接我的么!您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啊——”m.</br> 魚初月興奮地抿緊了雙唇。</br> 白霧非!</br> 連上了連上了!</br> 在無量天時,白霧非已暴露了身份——正是他,與妖、魔二界都有勾結(jié)。</br> 印清風(fēng)是白霧非的手下,白霧非是叛圣的手下,所以此刻和印清風(fēng)在一起的人,正是叛圣!</br> 只可惜,眼前的黑色霧霾太過濃郁,十丈之外的景象根本就看不清楚,她看不見印清風(fēng),也看不到那個將他帶到魔界的圣人究竟是誰。</br> 是濯日子嗎?應(yīng)該是濯日子吧!</br> ‘說話啊,說句話啊……’魚初月默默念叨。</br> 只要這個圣人開口說話,她便能聽出他的聲音來。</br> “圣人!圣人別走!”印清風(fēng)發(fā)出了驚恐的喊叫,踉蹌的腳步聲凌亂地傳來,“圣人!圣人救命!”</br> 魚初月知道,叛圣這是要扔掉印清風(fēng)這枚棄卒了。崔敗曾說過,圣人若是親自出手殺人,便會沾染因果,引動天地異象。所以叛圣沒有對印清風(fēng)下手,而是按部就班地將他帶到魔界,扔入腹地,讓他自生自滅。</br> 正因為如此,魚初月才有機會親眼見證這一幕。</br> “圣人!”印清風(fēng)的聲音忽然變了調(diào),“它們在咬我!救我!圣人救我!啊——”</br> 黑霧隱隱翻騰,魚初月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br> 雖然眼前只有一片濃濃的黑色霧霾,但只聽那慘叫聲,魚初月便能想象出前方在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br> ‘劫’化身的灰霧緊緊包裹著她,不泄露一絲氣息。</br> 霧中滿是魔物,‘劫’的氣息與周遭一般無二,就像藏在海洋中的一滴水,即便是圣人,也留意不到這個異樣的存在。</br> 魔物撕裂皮肉的聲音令魚初月頭皮發(fā)麻。</br> 她知道那些東西,像是裹在黑色云團里面的老鼠,一擁而上,分而食之。</br> 印清風(fēng)的聲音越叫越慘,終于在某一個臨界點之后,戛然而止。</br> 只余恐怖的撕咬咀嚼聲。</br> 劫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也不打算上去分一杯羹,這讓魚初月詭異地松了一口氣。</br> 他說他沒吃過人。</br> 雖然魔物狡詐,但直覺告訴她,他并沒有說謊。</br> 因為沒必要。</br> 她有些奇怪的是,直到前方的響動徹底消失,魔物們散在了黑色霧霾之中,劫仍然沒有動一動的意思。</br> 她猜他可能是睡著了。</br> 畢竟他這個魔,無論往哪里一站,都像是一閉眼就能永遠(yuǎn)睡過去的樣子。</br> 她轉(zhuǎn)動著眼珠,飛速思忖起來。</br> 雖然叛圣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但是沒有關(guān)系,只要崔敗知道了這件事,一查便會知道這個親自押送印清風(fēng)到魔界的圣人究竟是誰。</br> 這一次,劫應(yīng)當(dāng)會放她離開魔界三百里。</br> 那里只一處凡人小鎮(zhèn)……她該怎么做,才能把消息送給崔敗呢?</br> 還不能被旁人截到。</br> 就在她專心致志地思索對策之時,前方一片濃霧之中,忽然傳出一個威嚴(yán)正氣的聲音——</br> “你永遠(yuǎn)不會明白,你為之獻(xiàn)身的,是何等正義之事!”</br> 聲若洪鐘,連這遮云蔽日的霧霾也被震得四下翻涌,隱隱透出了一縷陽光的氣息。</br> 音波有如實質(zhì),蕩向四周。</br> 魚初月本就受了內(nèi)傷,乍然受了個大驚,一口鮮血嗆入氣道,雖然極力壓制,卻還是發(fā)出了極輕微的‘噗咳’一聲。</br> 心中已忍不住大叫起來——</br> 濯日子!</br> 正是掌刑的濯日子!</br> 原來他還沒有離開,他要親眼確認(rèn)印清風(fēng)的死亡。</br> 心臟在胸腔之中‘怦怦’亂跳,這一刻,魚初月的求生欲遠(yuǎn)勝以往任何一個時刻。</br> 她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來,把叛徒的名字告訴崔??!</br> 嗆血的聲音已然驚動了濯日子。</br> 魚初月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yīng),身體便被灰霧卷起來,掠向遠(yuǎn)處。</br> 風(fēng)馳電掣之間,她驚恐地回頭望了一眼。</br> 只見翻卷的黑色霧霾之中,仙風(fēng)道骨的圣階修士負(fù)著手,連連瞬移,追了上來。</br> 道道無形威壓著向劫化身的灰霧籠罩下來,每次都差之毫厘,被劫堪堪避過。</br> 劫把魚初月護(hù)得很嚴(yán)密,濯日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落入了仙門中人的耳朵里,只以為是被魔物聽到了。</br> 聽到他的秘密,就得死。</br> 濯日子接連幾次瞬移沒能拿住這一團灰色魔霧,他終于上了幾分心,反手一召,祭出一柄拂塵狀的仙器,向著前方一揮。</br> 魚初月只覺周身一緊,后背寒毛倒豎,感覺像是有一座大山轟然撞擊過來!</br> “嘖?!被异F中傳出很不耐煩的聲音。</br> 隨即,魚初月聽到了脫衣裳的聲音。</br> 一愣之下,只見他那件灰色的寬大外袍兜頭蓋臉罩了下來,將她從頭到腳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br> 他抬起手,輕輕往她頭頂拍了拍。</br> 魚初月詭異地領(lǐng)會到了他的意思。</br> 他把她連衣裳帶人輕輕拋向一旁的時候,她強忍著臟腑的刺痛,運起逆光訣,隱去身形。</br> 身體一縮,一滾。</br> 只見那件灰袍慢悠悠飄落在地上,攤成平平一小堆。</br> 濯日子掃過一眼。</br> 他根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魔物將衣裳拋出去時,竟還順手拋走了一個人。</br> 魚初月并沒有趁機逃跑。</br> 她此刻的狀況不太樂觀,恐怕走不了多遠(yuǎn),就會傷勢發(fā)作現(xiàn)出身形。</br> 金丹期的修為在這滿是黑色霧霾與魔物的魔界根本不夠看,失去庇護(hù),她只有一個下場——和方才的印清風(fēng)一樣,被啃得渣都不剩。</br> 她只能祈禱,沒有她的拖累,劫可以很快甩掉濯日子,然后回來撿衣裳。</br> 她就站在他的灰袍旁邊,揚起頭來,望向霧霾中不動聲色交上了手的一人一魔。</br> 劫已現(xiàn)出了人形,身上穿著合體的灰色中衣和長褲,方才脫下袍子的時候手臂蹭到了頭發(fā),本就束得歪歪斜斜的松散頭發(fā)徹底披在了肩上。</br> 他的身形飄忽鬼魅,旋身避過濯日子的拂塵時,三千青絲紛紛揚起、落下,露出小半張病弱俊美的臉龐。</br> 面對強敵,他總算不再擺著那副蔫不拉嘰的頹喪樣。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條線,眉頭微繃,稍稍下垂的眼角里,時不時閃過淡淡鋒芒。</br> 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在黑霧之中蕩出道道清澈的灰色弧光。</br> 每一次濯日子的拂塵襲向他,都會被他用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掃到一旁,而他的身體借著那力道,輕飄飄地掠得更遠(yuǎn)。</br> 濯日子初時還有些漫不經(jīng)心,只是想要隨手滅殺這個撞見他行事的魔物,幾招之后,察覺不對。</br> 這個東西不容小覷。而且更詭異的是,它的身上根本沒有魔息——魔息便相當(dāng)于修士的靈氣。</br> 一個沒有靈氣的修士,那根本稱不上修士,只能叫凡人。</br> 那沒有魔息的魔物,又是什么東西?</br> 濯日子眉目一凝,重視起來。雖然方才并沒有很上心,但就憑隨手用拂塵揮出的這幾下,即便是大乘的魔物,也需要全力以赴,小心應(yīng)對。</br> 可是面前這個眉眼疏懶的魔物,卻好像壓根也不覺得吃力,身形如流云一般,滴水不漏!</br> 來回斗了幾個回合,竟是從頭到尾沒有露出半點破綻。</br> 這怎么可能?</br> 濯日子沉下了眉眼,拂塵一晃,麈尾頃刻凝為一股,絲絲融合,每一縷麈尾細(xì)毛之間不再有任何縫隙。</br> 這柄拂塵是一件仙器。</br> 只見濯日子反手一震,掌中拂塵變成了一柄造型獨特的八棱仙劍。</br> 濯日峰主攻煅體和劍道。</br> 有劍在手,濯日子的氣勢立時不同!</br> 劍一動,便有道道鋒銳寒芒向著那道病弱的灰衣身影疾射而去。</br> “呵,圣人動殺心了?!蹦凶鱼紤泻寐牭穆曇糨p飄飄地響起,“想來我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為了‘正義’殺人滅口么?心思太重,劍意便不純了呢?!?lt;/br> 灰衣一晃,身形像是墨汁滴入清水一般蕩起了一團散霧,劍光自他浮空之處直直穿過,擊散了幻影。</br> “你是誰?!卞兆游罩鴦Γ秸拿婵咨蠞M是凜然正氣。</br> 幻影緩緩凝聚。</br> 病弱美男子重新出現(xiàn)在原地,懶洋洋地望著濯日子。</br> 就在他即將開口說話之時,只見方才穿過幻影掠入黑色霧霾中的劍芒,竟悄然回旋,直直襲向他的后心!</br> “嘖,”薄唇一勾,劫那下垂的眼尾露出一絲譏諷,“偷襲有用的話,我早死八萬遍了?!?lt;/br> 就見劍芒透體而過,掠回濯日子的拂塵劍中。</br> 灰衣身影毫發(fā)無傷。</br> 這一下,濯日子真正重視起來。</br> “你究竟是誰?”,,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