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場上,魚初月突然發難,制住了景春明。</br> 眼下,邪佛戎業禍的轉生童子茂學已落到了三位執印的手中,景春明被天極宗的正道弟子押到一旁,場上局勢穩定,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法場正中,無暇理會景春明等人。</br> 魚初月跟在崔敗身后,走出一段,然后悄悄用了逆光訣,不聲不響地消失在原地。</br> 她潛回了法場。</br> 在三位執印的主持下,法場正中很快就架好了火刑柱,茂學被縛在了柱上,只待點火。</br> 魚初月溜了進去,手腳并用爬到了火刑柱頂端,穩穩地蹲在一尺見方的紫金柱上。</br> 她抬起頭,悠悠望向頭頂一方青天。</br> 腦海中的線索已然盡數整合,就在方才,靈光劃過所有的線索,她拼湊出了清晰完整的真相。</br> 她在日落和日出時,都曾看見一片耀眼金光凝成了巨型的‘卍’字,范圍覆蓋整個無量天。而腳下,便是這個巨型‘卍’字的核心之處。赤紅如血的布幔巧妙地遮擋了許多建筑的金色光芒,把整個無量天變成了一個微微有些扭曲的‘卍’字符。</br> 一切詭異,就是發生在這個巨大的‘卍’字之中。</br> 這分明是個巨陣,而非什么邪?。?lt;/br> 在魔界看見的壁畫再一次浮現在魚初月眼前。</br> 聽著那繚繞耳畔的誦經之聲,她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起那幅壁畫,正是這奇異的通感,讓她將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情聯想到了一起。</br> 如果魔界的壁畫就是失傳的大毗邪羅陣,那么無量天中的種種不可思議的事件,立刻便能夠找到答案——</br> 一切陣法,都會有主陣之人。主陣之人只要身處陣中,整個陣法的力量便可以為其所用。</br> 主陣之人借助巨大邪陣的力量,滅殺寫信求救之人,滅殺踏出無量天之人,將人們心中的恐懼催升到極致,令人不敢試探,束手束腳。詭異、恐懼、神秘,足以讓這些刀鋒之下的羊羔老老實實待在陣中誦經,以待大陣徹底完成。</br> 壁畫上的血與火,欲與死亡,靡靡男女,正是鋪成了一個巨大的‘卍’字。</br> ‘卍’字中心,有火刑柱,柱上縛著仰天痛呼的佛者。</br> 禁欲、破滅。歡喜之毒。人間地獄。</br> 而整個大陣之下,惡鬼張開饕餮巨口,享受這欲之盛宴。</br> 毒香只是輔助,真正能夠讓人迷亂發狂,白日是人、夜間是鬼的力量,源自這個鋪滿了整個無量天的大陣。一磚一瓦,暗藏玄機。福祿誕的大紅綢布,則是點睛之筆。</br> 這樣大的手筆,絕對不是小小一個景春明能干得出來的。</br> 清心經顯然也有問題。清靜驅邪之術雖然可以將邪煞擋在身外,但首先它需要靈氣支持,其次對手得是真正的邪物。只憑一個尋常的清心經,怎么可能就起到結界的效果,將被毒香控制的人擋在身外?</br> 最大的可能便是,清心經與毒香本就是相輔相成的,念誦清心經,猶如飲鴆止渴!</br> 有誰,能不動聲色地篡改經文,把清心經變成了邪經?</br> 有誰,能偷天換日,把整個無量天做成了大毗邪羅陣?</br> 又有誰,本是百毒不侵的脫凡之身,卻輕易被控制了心智,在開局時便順利脫身隱到了幕后,好巧不巧就被‘關’到了陣眼的位置?</br> 無量天是陣。</br> 火刑柱上的茂學是被獻祭的‘佛’。</br> 周遭的弟子、皇族,全部都是祭品。</br> 鎮邪倒塔中的掌印鑒空是‘惡鬼’。</br> 如今只剩下一個問題,那就是——主陣的護法是誰?</br> 魚初月把視線從空中收回來,緩緩投到三位執印的身上。</br> 護法必在這三人之中。</br> 正是此人,借助大毗邪羅陣的威能,將一個個對他們的計劃有威脅之人碾成濃血。</br> 魚初月輕輕吸了一口氣。</br> 得等。</br> 對方此刻的實力與己方懸殊天塹,若是貿然暴露,便會被這個隱在暗中的主陣人輕易滅殺,根本沒有機會揭露他的陰謀。</br> 所以魚初月方才當機立斷,‘制住’景春明,交出了茂學,以避免無謂犧牲。</br> 如今,唯一可以逆風翻盤的機會,便是殺了鎮邪倒塔中的陣眼惡鬼,讓主陣人受邪陣反噬。</br> 大毗邪羅印,在施印之時,施法者是極致虛弱、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所以需要護法護持。陣與印既然異曲同工,那么在起動大陣的時候,陣眼中的‘惡鬼’,應該也是沒有什么自保的實力。</br> 隱身的魚初月蹲在火刑柱上,幽幽望天,‘但愿如此……’</br> 日頭漸漸爬到了正中。</br> “事不宜遲?!焙J頭鑒誠開口了,“諸位,原地誦經,度化邪佛,解除大毗邪羅??!”</br> 眾人齊齊坐下,開始念誦清心經。</br> 也許曾有佛修察覺到哪里有點不對勁,但清心經本就是極冷門的經文,平日有靈氣護持,根本用不上它,誰也不熟。出事之后,見旁人都這般念,經書上亦是這般寫,再加上被香毒折磨,自然無暇去深究這等‘無關緊要’的小事。</br> 再說,念誦清心經,效果立竿見影,誰還會多心去懷疑它?</br> 此刻,眾人齊齊聚在‘卍’字中心,邪經聲聲疊加,再有那些失控的皇族發出靡靡之音,整個法場,顏色仿佛濃烈了起來。</br> 冉冉升起的金光,向著四周散射出巨大的‘卍’字,令人眼前出現幻象。</br> 明烈的色澤,以橙、紅、深藍為主色,美之極,惡之極。</br> 放眼望去,儼然已有那歡喜地獄的模樣。</br> 魚初月看見,鑒誠的唇角緩緩勾起了邪惡的幅度。</br> ‘果然是你?!?lt;/br> 與她的判斷一般無二。</br> 從藏經閣開始,整個局勢便是鑒誠在主導。在魚初月心中,他的嫌疑本就是最大。</br> 鑒誠踱到近前,將一枚火引擲在茂學腳下,然后便轉過身,走到眾人之前盤膝坐下,帶頭高聲吟誦。</br> 那詭魅的重疊誦經聲加劇了火勢。</br> 就在火焰舐到茂學衣擺之時,隱身的魚初月勾下腰,一把將茂學薅了起來。</br> 與此同時,手一晃,掌中出現梵羅珠。</br> 梵羅珠早已準備就緒,在鑒誠發現出了狀況,合身撲向茂學之時,一蓬紅霧兜頭蓋臉向他灑了過去——魚初月賭的就是,此刻鑒誠還想要隱藏身份,不會貿然使用靈氣。</br> 發出一擊之后,她迅速把梵羅珠扔回芥子戒,換出了邪骨鈴。</br> 鑒誠果然猶豫了片刻。</br> 已到臨門一腳,誰知竟出了這等意外!</br> 若是引人起疑,只怕功虧一簣,壞了那一位的大事。</br> 這一遲疑,梵羅珠的大紅毒霧便兜頭蓋臉地罩了下來。鑒誠只能揮舞袈裟廣袖,盡量將梵羅珠的毒霧驅散。</br> 趁著這個空檔,魚初月毫不遲疑地搖響了邪骨鈴!</br> 一時之間,法場諸人都深陷在邪鈴的音波沖擊之中!濃墨重彩的大毗邪羅陣陣心,忽被綠瑩瑩的邪骨音波籠罩。</br> 誦經之聲猝然被打斷,修為較低的佛修與凡界皇族已抱著腦袋昏了過去。</br> 修為較高、肉.身強韌卻不敢運功抵抗的佛修們亦是東倒西歪。</br> 鑒誠聽到誦經之聲被打斷,下意識地皺緊了眉,回頭望向場中。</br> 就是現在!</br> 魚初月將茂學從火刑柱上方整個拎了出來,抱著他滾向一旁。</br> 人事已盡,是生是死,只能看天意了。</br> 距離邪鈴最近的茂學已陷入昏迷。</br> 魚初月把那具小小的身體放在一旁,然后握住骨鈴,一邊跑一邊大肆搖晃這邪氣滿溢的鈴鐺,讓法場上零星堅持的誦經之聲徹底消失。</br> 她處于隱身狀態。</br> 在旁人眼中,只有一只綠瑩瑩的邪鈴在晃。</br> 跑出兩步,她狠狠將邪鈴擲了出去。</br> “砰——”</br> 邪鈴忽然憑空爆成了粉末。</br> ‘呼……’魚初月拍了拍胸脯。</br> 算是賭對了。</br> 鑒誠需要茂學來做火刑柱的祭品,所以她與茂學在一起的時候,鑒誠并沒有發動這碾血一擊。</br> 邪鈴一爆,鑒誠立刻暴喝道:“誦經!”</br> 身形掠起,他騰空躍過十丈,抓向地上昏迷的茂學。</br> “不要念!”趁此機會,魚初月放聲大喊,“這不是大毗邪羅印,而是大毗邪羅陣!看到沒有,就是鑒誠這個護法,在無聲殺人!”</br> 話音未落,她方才站立之處,忽然原地爆開了一蓬極為恐怖的沖擊力道。</br> 魚初月雖然邊喊邊往一旁撲,但還是被余波掃到,口中噴出一口鮮血,逆光訣被破,她的身形顯現出來。</br> “妖女找死!”鑒誠大怒回眸,殺意再度凝聚。</br> 魚初月行蹤已顯,再無掙扎的余地。</br> ‘大師兄,魚命在不在,端看你動作夠不夠快了!’魚初月并沒有坐以待斃,她強行壓下胸口的腥甜和憋悶,拖著沉重的身軀,用力向著旁邊撲開。</br> 摔落地面之時,又一簇殺機籠住她的軀體。</br> ‘沒救了。’魚初月心神一凜。</br> 此刻動作用老,方才又被震出內傷,身軀重若千鈞,她已無路可逃!</br> “砰——”一蓬濃血爆開。</br> 魚初月被人重重推到了一邊。她愕然望向原本站立之處,只見一片破碎袈裟從空中緩緩飄落。</br> 血腥味道沖入鼻端,她愣神了一瞬間,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是一位佛修撲出來推開她,救下了她的性命。</br> 七八個佛修撲上前去,用他們的身軀擋住了鑒誠。</br> “師父住手!”</br> 鑒誠暴怒:“你們信這妖女,不信我?!”</br> “阿彌陀佛。”瘦長的那位執印直起了身體,“鑒誠師兄,在你施放邪術之時,動作已然暴露了。”</br> 鑒誠一怔,低頭望向自己雙手,反應了過來。</br> 梵羅珠的大紅毒霧浸染周身,方才動手時,一舉一動,便留下了大紅軌跡,可不要太明顯!</br> 原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出手,這一下,動作卻是全盤暴露在眾人眼前了。</br> 眼見即將功成,沒想到卻突然出了這么大的岔子,鑒誠怒火沖頭,手中法印一閃,殺向擋路同門。</br> 頃刻之間,團團血霧爆開,金光法場之上揚起血雨腥風。</br> 佛者前赴后繼,如飛蛾撲火一般沖向鑒誠,將他死死攔在原地。</br>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鑒誠的袈裟已被鮮血染紅,腳下蓬蓬血泉連成一片,如同站在修羅血海之中。</br> “未破戒者退!我們破了戒的沒救了,讓我們先上!”一個略有三分耳熟的聲音高聲喊道。</br> 是景春明的大師兄,緣空。</br> 他從人群之后飛身撲起,把自己的身體當作一只沙袋,自上而下砸向鑒誠。</br> 還未觸到鑒誠一個指頭,便在半空爆成了一蓬血花。</br> 在緣空的帶領下,更多的佛修從人群后躍起,試圖用疊羅漢把鑒誠埋住。</br> 魚初月摁下胸口被震傷的悶痛,拄著地面爬了起來,沖向躺在一旁陷入昏迷的茂學。</br> 她使了一個懶魚打滾,從被佛修們圍住的鑒誠邊上繞開,抱起茂學,大喊一聲:“燈來——”</br> 方才琉璃蓮花燈被交由女執印保管,她反應奇快,身體一旋,站在鑒誠視野死角,抬手一擲,琉璃蓮花燈劃過一道炫美的弧線,精準無比地掠到了魚初月面前。</br> 魚初月揚手一接,托住這盞絕美剔透的青色蓮燈,置于茂學心口。</br> 蓮華燦爛,茂學身上白光流轉,小小的身軀如同一盞照亮世間的明燈,濃郁至極的光華和蓮香彌漫,沁過周遭諸人。</br> 毒香立解!</br> 能夠運功之后,法場之上再不是鑒誠一人的殺戮場。</br> 鑒誠身上沾染了梵羅珠的大紅毒霧,行動有跡可循,在他施展那必殺邪術之時,另外兩名執印齊齊合力出手,共施怒金剛法印,一枚枚金光燦爛的法印撞上那無形殺戳之指,雖說節節敗退,卻不再像之前一樣毫無還手之力。</br> 解過毒的佛修們將鑒誠團團圍住,結起了金剛銅人陣。</br> 魚初月抱著茂學,繼續將那純澈透明的白色蓮光灑向法場各處,替眾人解毒。</br> 崔敗三人已離開了許久,至今這邪陣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必定是他們那邊事情不太順利。</br> 魚初月望了望天色。</br> 成陣時辰就快到了,沒有被獻祭在火刑柱上的佛,沒有交.媾的祭品,不知這邪陣還能不能生效?</br> 不過此刻多思無益。魚初月摁下心中浮起的緊張,抱著茂學,一圈圈替佛者們驅毒。</br> 鑒誠越戰越狂,借著這邪陣威能,將三位執印逼得連連退步,眼見便要支撐不住。</br> 日頭爬到了最高處。</br> 鑒誠再次逼退兩位執印,身形一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一名眉清目秀的佛子,一掌擊暈。</br> “他要做什么!”眾人瞳孔收縮。</br> 鑒誠殺向法場正中。</br> “阻止他!他想要火刑獻祭惡鬼!”魚初月一邊抱著茂學,四下奔波解毒,一邊大聲道破了鑒誠的陰謀。</br> 她從廣場北面跑到了南面。</br> 動作忽然一頓,魚初月皺起眉頭,回頭去望——光禿禿的腦袋堆里,她好像看見了一個長頭發的異類,而且還有幾分面熟!</br> 沒等她想明白,法場上忽然響起了轟隆聲。</br> “大——伙——讓——開——”</br> 地上的金磚隱隱震顫,魚初月循聲一看,只見一個身高近一丈的魁梧巨僧揮著一面巨盾沖向鑒誠。</br> “金剛長老!”</br> 鑒誠的邪殺之術爆掉了巨盾,魁梧巨僧一只膀子炸成血雨,身形微微一晃,剩下半邊身體卻像小山包一樣,轟中了鑒誠。</br> 這位魁梧的金剛長老毫不遲疑地摟住鑒誠,爆掉了自己的元神。</br> “轟——”</br> 氣浪席卷整個廣場,鑒誠全力抵擋元神轟爆之時,另外兩名執印再度結成了怒金剛法印,轟中他的身體。</br> 鑒誠口噴鮮血,連退數步。</br> 戰局已遠遠偏移了法場中心的火刑柱。</br> 魚初月舒了口氣,視線一掃,尋向剛剛激起心中疑慮的那個方向。</br> 很快便看到了。</br> 混在佛修中的那個有頭發的人。</br> 那人也正好抬頭,望向魚初月。視線相對,他嘿一下就笑了。</br> “這不就是我前些日子收進門下的那個小徒弟嘛!”</br> 白霧非。</br> 魚初月通過天極宗的入門試練之后,展云彩本打算用八千上品靈石的高價把她‘賣’給無量天,結果買賣沒做成,魚初月還被長生峰截了胡,當時正是拜在白霧非的名下。</br> 只不過入門以來,都是崔敗帶著她修行,與白霧非這個名義上的師父半毛錢關系都沒有。</br> 分明只是數日之前的事情,此刻回想起來,卻覺得仿佛隔了百年光陰。</br> 此刻,白霧非正小心懵翼地護著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和尚。</br> “小徒弟過來過來,”白霧非招了招手,指著懷里那個小和尚,“快來幫他解一解毒,你師父我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才尋到的天生佛骨!價值八千上品靈石呢!沒想到剛送進無量天,就撞上了這么一檔子破事!”</br> 魚初月啞然失笑。</br> 她將茂學往上摟了摟,大步迎向這個入門之后就再沒見過面的‘師父’。</br> ‘在教導徒弟這件事情上,崔敗可比白霧非靠譜太多了!’魚初月這般想道。</br> 可惜正在鎮邪倒塔中降妖除魔的某人沒機會聽到魚初月的“中肯評價”。</br> 此刻魚初月距離白霧非,已不到十丈。</br> 在這詭異又緊張的時候,望見這張猥瑣笑臉,魚初月心中的感觸很是復雜難言。</br> “師父啊……”</br> 神情微微僵住。</br> 有一件事,忽然如閃電一般,從天而降,正正劈進了她的靈臺!</br> 崔敗在洛星門遇襲時,妖王師間敖已親口挑明,正是沖崔敗而來。事后,長生子詳查過事發前后幾日的離宗記錄,并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天極宗高層人士行蹤有問題。</br> 那么,能夠將伏擊崔敗的口信傳到妖王那里的人,究竟是誰呢?</br> 宗里的人都反復篩查了一遍又一遍,卻唯獨漏算了一個人——外出尋找佛子換靈石、已有多日行蹤不明的白霧非!</br> 魚初月心臟猛地一跳,手足冰涼、指尖微顫的同時,神識果斷探入芥子戒!</br> 梵羅珠需要時間醞釀準備,肯定是來不及。</br> 在一堆瓶瓶罐罐之中,魚初月匆匆挑出一個最硬的東西,毫不遲疑地砸向已到了近前的白霧非。</br> 她祭出的是那枚沙妖重千尺的妖丹——崔敗讓她收著,說是回頭要替她煉一件法器。</br> 白霧非真的出手了。</br> 劍光如虹,直斬茂學。</br> 很明顯,他的打算是擊殺茂學,毀去這個能解毒的東西。</br> 好巧不巧,這一劍,斬中了兜頭砸過來的妖丹。</br> 白霧非:“……”</br>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妖丹被斬爆,濃郁至極的妖息自碎丹之中爆發出來,將白霧非罩了個正著。</br> 借著這個時機,魚初月急急抱著茂學,逃進了一堆光頭叢中。</br> 簡直是步步驚魂!</br> “他和鑒誠是一伙的!”魚初月揚聲告狀。</br> 幾位佛修立刻祭出金剛降魔杵,圍向白霧非。</br> 魚初月自知修為淺薄,護不住人。她左右一看,將茂學交到了剛剛從戰圈中退下來稍事喘息的女執印手中,自己施展逆光訣,隱去了身形。</br> 能力不夠,她才不會逞強。</br> 又不傻的咯。</br> 場中沒了魚初月,白霧非視線一掃,在女執印身上頓了頓,無奈放棄了原本的打算。</br> 眼見鑒誠已被逼到了法場邊緣,白霧非眸光一閃,抓起身邊那個細皮嫩肉、價值八千上品靈石的天生佛骨,一掠掠到了法場正中的火刑炷邊上,用捆仙索將小和尚往那紫金柱上一綁,掌中陰火爆起,點燃了那個可憐的小佛骨。</br> 白霧非往地上一坐,念起了那一串被改成了邪經的清心經。</br> “不好!”</br> 眾人正要上前阻止,眼前忽然爆起了萬丈邪光,金中帶綠的巨大‘卍’字自腳下浮起,覆蓋整個無量天范圍,直直沖上了天際。</br> 破過戒的佛修們驟然喪失了神智,雙眸泛起幽綠的光,口中不自覺地念誦起邪經,扒下袈裟,不管身邊之人是男是女,徑直摟在了一起。</br> 就那么一轉眼的功夫,整個法場變成了壁畫上的歡喜地獄!</br> 不堪入目。</br> 不曾破戒的眾佛修也被邪力壓制,面色驟變,幾欲吐血。這些日子念誦的清心經反噬入靈臺,嚶嚶嗡嗡,幾乎叫人神智錯亂!</br> 魚初月方才就被鑒誠的邪殺之術遠遠地震了一下,內傷未愈。此刻她正奔向火刑炷,被那邪力沖擊,一蓬鮮血涌入口中,險些嗆得厥了過去。</br> 她生生咽下了血沫和嗆意,發了狠,向前一個撲摔,梵羅珠中噴出紅霧,擊中了那一段吊住小和尚的捆仙索,迅速開始吞噬腐蝕。</br> 弄斷那捆仙索需要一點時間。</br> 小和尚方才就被陰火燒醒了。他是個難得的堅韌性子,陰火順著雙腿往上焚燒,已令他痛得面目猙獰,但他卻依舊沒有失態,而是用嘶啞的嗓音念起了往生咒。</br> 魚初月握著梵羅珠的手臂劃了個半圓。一半毒霧灑向捆仙索之后,另一半毒霧則直直罩向白霧非,不等他有所反應,大紅花苞幾乎整只懟到了他的臉上。</br> 魚初月一擊即退。</br> 梵羅珠殺不了化神修士。</br> 稍事拖延之后,魚初月再也無計可施。</br> 大毗邪羅陣已然啟動,鑒誠如虎添翼,眾佛修根本無力兼顧這一邊。</br> 白霧非左右一看,發現狡猾的魚初月仍用逆光訣隱著身,無法將她揪出來擊殺,大約仍藏身在附近預備搗亂。</br> 他拎著劍思忖片刻,掌中再度捏起一蓬陰火,擲向火刑柱上的小佛骨——其實不用管魚初月這小蝦米,只要加劇火刑的速度,燒死祭品,大陣便能徹底成型。到時候這些人全部得死,魚初月蹦跶的再歡快,也不過是跳梁小丑、秋后螞蚱!</br> 白霧非唇角浮起冷笑。</br> 眼見,那一蓬陰火便要擊中火刑柱上的小佛骨。</br> 捆仙索仍未斷開,魚初月心急如焚。</br> 小佛骨一死,邪陣便會徹底生成!</br> 那就完了!</br> 魚初月心一橫,掠上前去,準備用自己的身體替小佛骨承受陰火!</br> 就在她攤開雙臂,閉眼咬牙準備迎接烈焰焚身之痛時,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忽然襲來,重重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摁進了懷里。</br> 與此同時,悶沉至極、恐怖至極的爆.炸聲從地下傳來,整個法場都震動了起來。</br> 魚初月愕然睜眼,只見邪光扭曲晃蕩,在烈日之下丑陋地掙扎融化,日光灑下來,送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br> 崔敗恢復了容貌,單手攬著她,另一只手揚向身后,捏住了那一蓬陰火。</br> 火焰瞬間將他的五指燒得焦黑,而他,絲毫不以為意,五指重重一并,干凈利落地將那蓬陰火在指間掐滅!</br> 魚初月呆呆地望著崔敗,一時失語。</br>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帥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