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你是不是……懷疑誰?”魚初月問。</br> 崔敗懶懶地瞇著他那雙深刻狹長的黑眸,似笑非笑。</br> 半晌,他淡淡一笑:“沒有,我沒懷疑誰。”</br> 魚初月怔了怔,咽下了已到唇邊的猜測。</br> 在這之前,魚初月從來也沒有想到,瑤月竟能通過蘑菇觀察自己和崔敗。</br> 倘若崔敗告訴了她關于他的那個‘不可說’的秘密,那么瑤月便也知道了——莫非,崔敗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br> 魚初月陷入了沉思。</br> 洞府禁制微微一晃,禁制之外傳來一個聲音:“大師兄,又有一名新弟子通過試練進入宗門啦!”</br> 崔敗道:“殷加行。連化神鵬妖都能殺死,對付一個入門試練,綽綽有余。”</br> 魚初月點頭不語。</br> “走吧小師妹,看看小師弟去。”崔敗起身,隨手把她從冰玉榻上抱下來,像照顧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孩童一樣,把她放進了鞋子里面。</br> 魚初月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大師兄,你只顧著幫我,那你自己呢?”</br> 他從本源碎片中帶出來的靈氣恐怕還淤積在元神中吧。</br> “無事。”崔敗勾住她的肩,帶她離開了洞府。</br> ……</br> 殷加行投在了濯日峰。</br> 前往濯日峰的途中,魚初月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br> 其實,她的嫌疑也非常非常大。</br> 她曾和蘑菇在守護者之域中單獨相處了一段不短的時間,足夠安排一個完整的計劃——反正一切全憑蘑菇一張嘴,誰也無法分辨真偽。</br> 如果她才是真正的掠奪者呢?</br> 蘑菇說得沒有錯,崔敗太強,他極有可能登上巔峰,成為下一位氣運之子。</br> 而她,便成了距離他最近的人。</br> 他會懷疑她嗎?</br> 魚初月偏頭望向崔敗。</br> 側臉的弧線有些冷冽,不近人情。</br> “大師兄……”她喃喃道。</br> “嗯?”他偏過頭來,眸中有薄冰化開。</br> 她被他唇角的淡笑晃得有些頭暈,急急逃開了視線。</br> “我只是在想,世界本源它會在哪里呢?最美麗、最脆弱的世界核心,唯有氣運之子才能接觸。”她道,“大師兄,若是將來你真的變成了守護者,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br> 崔敗側眸,怪異地看著她。</br> 魚初月勇敢地抬起了眼睛:“我一定會想辦法證明,我不是壞人!”</br> “噗,”崔敗笑出了聲,“傻子!”</br> 他重重勾住了她的脖頸,將身體的重量全壓在她身上。</br> 魚初月正要抗議,忽然想起來自己已經是一名金丹期的修士了。</br> 體內靈氣一轉,他的重量被輕松化開,她膨脹了起來,覺得自己可以背著崔敗,蹬蹬蹬就跑到濯日峰去。</br>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見她眉間郁色化開,整個人又恢復了那副打著鬼主意的模樣,他不禁彎了彎眼睛,心情大好。</br> 濯日峰很快就到了。</br> 眼前的場景與魚初月想象中有非常大的出入。</br> 殷加行光著膀子,守在一處葫蘆型的巨大火爐面前,打鐵。</br> 汗水浸透了蒙眼的黑布,馬尾辮濕噠噠地垂在脖頸上,他一手握著一根尺把來長的鐵條,將它推入火中的鐵板上,另一只手揚著打鐵的錘,‘鐺鐺鐺’地敲個不停。</br> 在他身后,圍了小小一圈女弟子,有的用衣袖偷偷給他扇風,有的用化雨的法器,不動聲色地往他的方向送上清涼的綿綿細雨。</br> 崔敗停在了打鐵塢外,揚揚下巴,示意魚初月自己進去。</br> 魚初月踏進打鐵塢,殷加行便如后背長眼一樣,停下動作,回過身。</br> 他無視那一圈沖著他頻頻示好的師姐們,徑自走到了魚初月的面前,慢條斯理地躬身施禮:“小師姐。”</br> 頗為熟稔親昵。</br> 被無視冷落的女弟子們臉色有些訕訕。</br> 魚初月繃起了臉:“小師弟,你這是錯誤的行為。師姐們來了這么久,你不招呼大家坐下,奉上茶水,像什么樣子?”</br> 殷加行獨目一怔,看著魚初月,愣了片刻——女子哪個不虛榮?被眾人包圍在中心的男人,無視了所有的女人,只對她一個表現出特別,她竟沒有絲毫竊喜?</br> “嗤。”殷加行回神冷笑,“虛情假意,你看她們哪個領你情。”</br> 一位女弟子立刻就不答應了:“小師妹說得沒錯啊!小師弟你不懂禮貌也就罷了,師姐們不跟你計較,你沖小師妹瞎發什么脾氣!”</br> “大伙看你新來的,長得又好看,關心你照顧你一下,你不領情便算了,虛情假意這種話說給誰聽呢!”</br> “耍心眼!走了,以后不帶他玩!”</br> 殷加行:“……”</br> 感覺莫名其妙就被孤立了呢。</br> 魚初月微笑:“天極宗的師兄師姐們耿直得很,和外面不一樣,小師弟,多看多學吧。”</br> 殷加行盯著她,片刻,笑了。</br> “我說小師姐,你修為低微,配不上崔敗的。別好高騖遠,仔細摔痛了。”他壓低了聲音,汗意和啞意一起襲向她,“不如找個可以結伴同行的,彼此知根知底一路扶持,不好么。”</br> 魚初月退了半步,警惕道:“你不會是說你吧?”</br> 不等殷加行否認,她揚起了小臉,驕傲滿滿:“我可是金丹修士,你修為低微,配不上我!”</br> 殷加行:“……”</br> 魚初月轉過身,大步踏向打鐵塢的爐口,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br> “喂!”殷加行羞惱地喊了一聲。</br> 魚初月腳步一頓,沒有回頭。</br> “罷,只當我的心意喂狗了!”殷加行重重將手中做到一半的鐵條摔在了地上。</br> 是一把半成型的寶劍,劍尖上刻著一尾栩栩如生的擺尾小魚。</br> 紅熾的半成品寶劍斷成了好幾截,那尾魚好巧不巧就蹦到了魚初月腳下。</br> 這樣一幕,本該讓她歉疚自責。</br> 她垂頭看了看那片燃著明焰的小鐵塊,細細感受了片刻自己心中情緒,唇角露出了笑容:“小師弟,好意心領了。日后不必這么麻煩。”</br> 她踱出了打鐵塢。</br> 崔敗似笑非笑地看著她。</br> 魚初月上前架起了崔敗,晃晃悠悠走回長生峰,邊走邊道:“他錯看我了。”</br> “唔?”崔敗的神色漫不經心,把目光擲向遠方,表現出可聽可不聽的無所謂態度。</br> “他好像以為,我是一個敏感多心,期望得到別人認同、欣賞和注目的小女孩。”魚初月單手攤了攤,“也許是我自作多情,總覺著,若我真是那樣一個人的話,恐怕會不自覺地被他吸引吧。”</br> 崔敗淡淡瞥她一眼:“既然不是,便不用將心思放在無關人等的身上。”</br> “嗯。”魚初月點點頭,“我不會喜歡他。”</br> “唔?”</br> “他……殺了大鵬妖。”魚初月低低地道,“它的絨毛摸起來手感可好了。”</br> “嗯。”</br> “咦?”魚初月驚愕地偏頭去看崔敗,“大師兄你也摸了嗎!”</br> 崔敗眸光一晃,下意識想否認,但這瞬間的遲疑卻出賣了他。</br> 魚初月:“……你也摸了!”</br> 她望著他那張故作清高不屑的臉,頗有些無語——在本源碎片中,他的謫仙形象早已蕩然無存。還裝。</br> 半晌,他道:“回頭給你捉只金鵬來養。”</br> 魚初月欣喜一瞬,然后搖了搖頭:“不了,我怕看見鵬妖,又想起那日的慘狀。”</br> 二人細細碎碎地說著話,回到長生峰。</br> 剛走到崔敗洞府外,忽有管事送過來一紙書信。</br> “無量天來的信,給魚初月。”這位管事面容嚴肅,像個一絲不茍的老先生,望向魚初月的眼神頗有些不滿。</br> 魚初月好端端被他盯得心虛,趕緊接過信來。</br> 一拿到手里,她便知道管事為什么臭著臉了。</br> 這封信非常騷包,雪白的封紙上,畫了不少桃紅的小心心,剛接到手中,便能聞到一股顯然很不怎么對勁的味道,檀香中夾著一股甜膩得緊的芳香。</br> 上書,好魚兒親啟。</br> 下一行公然落款:明哥哥。</br> “這真是無量天來的信?”魚初月難以置信地望向管事。</br> “千真萬確。金剛鷲送來的。”管事拂袖而去。</br> 他那雙譴責的眼睛分明告訴魚初月,他已經腦補了一出禁忌多角艷情戲。</br> 魚初月尷尬地望向崔敗:“這個景春明,不知又弄什么夭蛾子……”</br> “拆。”崔敗言簡意賅。</br> 魚初月拆開了信封,拎出一張桃紅的花箋。</br> 更加尷尬了。</br> 崔敗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就著她的手,讀起花箋上的內容——</br> “我的小魚兒,洛星門一別,明哥哥朝思暮想,日日急盼能擁你入懷……”</br> 魚初月捂住了腦門。</br> 崔敗一目十行,跳到最后。</br> “……吾已急備香車寶馬,金山綾羅,只待迎娶你過門。”</br> 滿滿一張花箋,全寫著肉麻兮兮的情話。</br> 他睨著她:“怎么回事?”</br> 魚初月:“……他他他不是佛修么!若是還了俗,又怎會從無量天寄出信來?大師兄,不關我的事,我與景和尚的交往,可都在你的眼皮底下!”</br> 她急急撇清。</br> 雖然她知道,來自情敵的威脅能夠激起男子的征服欲和獨占欲,讓他患得患失,對她更加上心,但她一絲一毫也不愿把那些招數用在崔敗的身上。</br> 而且景和尚明顯不對勁。</br> 她接過那張花箋,細細看了一遍。</br> 好多“急”字。</br> 目光忽地一凝。</br> 她的手指落到花箋上,緩緩從第一個“急”字劃到了最后一個“急”字。</br> 眸光微微一亮,指尖再次落到第一個“急”字上,再劃了一遍。</br> 閃電記號。</br> 村里人進山,遇到危險或者不明狀況時,便是將這個記號沿途留下,以方便同伴救援或者……收尸。</br> 書呆子景春明雖然極少進山,但基本的常識還是知道些。</br> “大師兄!”魚初月緊張地將花箋遞到了崔敗的眼皮底下,“看!”</br> 她順著花箋上的“急”字,連續畫了兩遍。</br> “這個記號,是我們村子里面約定俗成的求救信號,景和尚遇到麻煩了!”</br> 她的心臟‘怦怦’地跳了起來,一時間,心中既有些擔憂,又忍不住贊了景春明一句聰明。</br> 只是,什么樣的境況,會讓一個大乘期的佛修用這么一言難盡的手法向天極宗求助呢?</br> 情況一定很復雜。</br> 不過,能弄出這么騷包的花箋,應該暫時沒有性命之危。</br> “大師兄,怎么辦?是否請動圣人?”</br> 崔敗輕輕搖了下頭。</br> 魚初月也知道天極宗此刻暗潮洶涌,長生子走開不太妥當。</br> “我借個女子身份隨你同去。”崔敗瞇著眼笑了笑,“在這里等我。”</br> 清光一閃,崔敗御劍掠往玉華峰。</br> ……</br> 朱顏正坐在窗下生悶氣。</br> 好容易解決了林憐憐那個跟屁蟲,白景龍又和秋然開始稱兄道弟。</br> “我心眼小嗎?”朱顏茫然地望向碧蘭塢的方向。</br> 她知道,白景龍正和‘好哥們’秋然在她那里對練劍法。</br> 一種很熟悉,很深刻的不爽感淹沒了她,她皺緊了眉頭,自言自語:“早晚真叫他弄出什么風流韻事來。罷了,若那樣,倒叫我徹底死心,與他恩斷義絕!”</br> 她嘆了口氣,想起被關在長生峰的師父展云彩,以及圣人玉華子。</br> 她其實很能理解玉華子的心情。</br> 攤上那么個老好人道侶,有時候著實挺糟心的。</br> 直覺告訴朱顏,她與白景龍,很有可能會走上當年長生子與玉華子的老路。</br> 她又嘆了口氣,心中異常疲憊。</br> 在小魚師妹手把手的教導下,她成功讓白景龍遠離了林憐憐,問題是,事情的根源其實還是在白景龍的身上,沒了林憐憐,又有了秋然,就算再把秋然趕走又能怎么樣?回頭隨便來一個有事麻煩白景龍的人,他又屁顛顛去了。</br> 就他那副春風化雨的態度,沒事的女子也忍不住要想偏。</br> 胸中正是一團亂麻時,眼前忽有清光一閃,冰玉般的崔敗落在洞府外。</br> 朱顏趕緊收斂了神色,迎上前去:“大師兄?”</br> “借你本命劍一用。”崔敗道。</br> “好。”朱顏二話不說,將劍奉上。</br> 崔敗把自己的劍拋給她:“以本命仙劍為引,施幻化之術易容。你我互換身份,不得泄密,待我回歸。”</br> 朱顏神色微凜:“好!可否告知白景龍?”</br> 崔敗眉目不動:“你說呢?”</br> 朱顏趕緊搖了搖頭。</br> 二人掐訣,幻成了對方的容貌。借著本命仙劍,氣息和聲音亦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對方。</br> 只要本命仙劍不離手,幻術便不會輕易被識破。</br> 幻成了崔敗相貌的朱顏頗有些局促:“那……大師兄,我便到你洞府閉關去,等你回來。”</br> “可。”崔敗將進出洞府的令牌交給了她。</br> 朱顏瞄了崔敗幾眼,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大師兄變成我的模樣,氣質可比我好多了。”</br> 崔敗淡淡瞥著她。</br> 朱顏眉頭直跳,匆匆一拱手,正要御劍離去,忽見白景龍和秋然結伴走近。</br> “大師兄?!”秋然雙眼一亮,急急迎了上來。</br> 幻成崔敗模樣的朱顏:“……”</br> 她繃起臉,望向白景龍。</br> 白景龍匆匆道了句‘大師兄’,然后便雙目放光地望向崔敗幻成的‘朱顏’,盯著‘她’的背影,眸中有欣喜,有討好,更有濃濃的思念。</br> 朱顏微微一怔。</br> 她從來沒有想到,站在外人的角度看去,白景龍對她竟是這般的……膩歪。</br> “朱顏!”白景龍興沖沖地道,“方才我與秋師妹習劍時,忽然悟到你在九宵四式上一直難以突破的瓶頸,快來,我這便演練給你看!”</br> 朱顏心中泛起了酸和苦。</br> 既然心中這般牽掛著她,為何又對別人有求必應?</br> 幻成了朱顏模樣的崔敗冷冷一拂袖,避開了湊上前來的白景龍。</br> “我有事離宗。”他踏劍而去。</br> 白景龍:“?!”</br> 滿臉欣喜僵住,白景龍怔怔地望著冷淡至極的‘朱顏’遠去,目光中有驚訝,有不舍,也有愧疚。</br> 真正的朱顏心中立刻涌起些心疼。</br> 但此刻她是‘大師兄’,就算想安撫道侶,也無計可施。</br> “嗨呀,多大點事,朱師姐這便要發脾氣么!”秋然朗笑著打破了沉默,“她這個脾氣真是!得改!”</br> 朱顏心中翻騰著暗火,她冷冷淡淡地瞥了秋然一眼:“朱顏脾氣壞,配不上白景龍是么?你配?”</br> 秋然捂住了嘴:“大、大師兄,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對白景龍師兄怎么可能有那種意思呢!絕對沒有的!我對白師兄沒有絲毫男女之情!”</br> 她急急撇清的同時,沒忘記彰顯一下自己的魅力——她不喜歡白師兄,白師兄未必不喜歡她。</br> 朱顏冷冷一笑,瞥了白景龍一眼,踏劍離去。</br> 白景龍還陷在被‘朱顏’拋下的茫然和失落之中。</br> 他呆呆地走向洞府。</br> 腦海中不停地翻騰著‘朱顏’方才那個眼神。那般漠然的眼神,對他沒有絲毫情意和繾綣,就像是冷冷冰冰的大師兄在看他一般……</br> “白師兄,白師兄!”秋然在身后喚。</br> 白景龍滿腦子都是朱顏,一想到她要離宗,不知去哪,不知何時回,不知有無兇險,他的心頓時七上八下,忐忑得要死。</br> 秋然還在聒噪。</br> 白景龍回過頭,語氣帶上了三分不善:“朱顏生氣,你很開心?”</br> 秋然:“……不,不是。”</br> “自重!”白景龍抿著唇,重重看她一眼,然后踏回洞府。</br> 這一輩子,他還是第一次給人下臉子!</br> 感覺居然……有點叫人欲罷不能。</br> 禁制一閉,白景龍立刻甩了自己兩個嘴巴。</br> 早知道和人起沖突是這么酸爽的話,他早早就邁出這一步了,何苦害朱顏生那么多悶氣!做什么老好人!嗨呀!真是該打!</br> 他有點慌。</br> 腦子不自覺地就開始想一些很糟糕的場景,比如,他終于大徹大悟,但朱顏卻再也不回來了……</br> 她從來也沒有這樣不告而別。</br> 她去哪了?</br> 白景龍坐不住了,猶豫片刻,狠狠一把薅起自己的劍,沖出了洞府。</br> 幸好二人的仙劍是一對雌雄鴛鴦劍,有感應!</br> 白景龍懷揣著難以言說的心情,決定偷偷跟上朱顏,暗中保護她!</br> ……</br> 魚初月等了片刻,見朱顏御劍而來。</br> “朱……”她抿住了唇,偏頭打量著這個‘朱顏’。</br> 那副游離世外的神情,那一身自然散發的冰冷寒意,除了崔敗,還能有誰?</br> 她迎上前去:“大師兄!”</br> “出發。”崔敗將她拉到劍上,流光一閃,掠出山門。</br> ……</br> ……</br> 無量天,到了。</br> 佛修并不是世俗的佛門子弟。</br> 無量天的佛修有男有女,雖然分在不同的‘部’中,但并沒有太大的隔閡,宗門結構與尋常的仙門區別不大。</br> 差異大的是環境。</br> 遠遠望去,整片地域都是金燦燦的。</br> 金剛的金身、金色的怒佛佛像和金蓮臺、金燭、金柱、金殿、金色‘卐’字符,對佛修的修行都有加持效果。m.</br> 因為法門特殊,所以佛修的生活與俗世佛門子弟有些共通之處,比如剃度、戒葷戒色等。</br> 只不過,此刻的無量天看起來,有些不同尋常。</br> 稍微離近了些,魚初月便看到那些金燦燦之間掛了不少紅色布幔。</br> 崔敗降在了巨大的牌門前方。</br> 只見那面金鑲白玉的巨大牌門上,也裹了紅通通的布幔,有種極違和的怪異感。</br> 籠罩住整片地域的金色結界已被關閉,鎮守在入口處的兩位怒金剛法者也不在崗位上。</br> 崔敗收起了劍,偏偏頭:“走。”</br> 魚初月深吸一口氣,緊張兮兮地隨他踏入牌門。</br> 無事發生。</br> 再行幾步,聽得左手邊的金光大殿中傳出誦經之聲,崔敗與魚初月對視一眼,小心地靠近。</br> 只見兩列佛修正在誦經,聲音莊嚴卻隱有顫意,吊詭的是,這些佛者身邊,各自都纏了一名白衫不整、鬢發散亂、滿臉媚色的女子。</br> “來嘛,郎君,別念經了,陪陪我呀……”女子不停湊向誦經的佛者,幾乎貼了上去,距離不過毫厘,卻始終觸碰不到佛者,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彈開。</br> 佛修更大聲地念誦清心經。</br> 魚初月望向崔敗,偷偷用口型問道:“妖?魔?”</br> 崔敗搖了搖頭。</br> 這是怎么一回事?</br> 若是尋常妖媚女子想要毀壞佛者修行,早就被他們用金缽給砸出去了,哪容得她們這般癡纏?</br> 二人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后退,沒有貿然上前詢問,而是繼續前往前方的金殿群。</br> 越往深處走,越是叫人心驚。</br> 男佛修的身邊各自都纏著神色妖媚的女子。佛修們對這些身無修為的女子好像沒有任何辦法,只一味埋頭誦經。</br> 空氣中除了檀香味道之外,還多了一股甜甜膩膩的芳香。</br> 魚初月凝神感應,發現那些甜膩芳香正順著肌膚表面往經脈里面鉆。</br> 只不過,觸到她那些翡翠色的靈氣時,毒素便會化為烏有。</br> 這便是大柳樹贈她的禮物。</br> 她偏頭望向崔敗。</br> 只見他的臉頰已隱隱發紅,眸光隱有渙散。</br> “大師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