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將四方收集來的情報稟給了崔敗。</br> 這一次妖域入侵,領軍的是妖王師間敖座下三十六天罡之一,亦是師間敖的坐騎妖獸——蜃龍臨丘。</br> 妖獸性子狂野,行事不大講究紀律,離開妖域之后便兵分十幾路,在凡界地盤上隨意殺戮凌虐。</br> 有意思的是,這竟然是妖族的策略。</br> 在這十幾路妖物的掩護之下,蜃龍臨丘率著精銳妖將,先一步低調潛入仙域,在各大仙門紛紛馳援凡界之時,蜃龍已用幻蜃結界罩住了洛星門整座仙山。</br> 洛星門修為普遍不高,掌門與幾位最強的長老也只是化神中期的水平。被困于幻蜃結界中,根本無法逃脫,也無法傳訊,只能閉目等死。</br> 蜃龍臨丘的行動本該是萬無一失,但誰也沒有料到,其中居然出了個變數。</br> 無量天的大乘佛子景春明,早在數日前便喬裝改扮,潛到洛星門中,追查洛星門與邪佛戎業禍勾結之事。</br> 便被困了個正著。</br> 景春明以怒金剛法印抗衡幻蜃結界,雖未能破,但卻將遮天蔽日的巨大‘卐’字符轟在了結界之上。</br> 金燦燦的生氣**印,著實是醒目非凡,立刻便成功引起了各方注意。</br> 蜃龍臨丘發現事情敗露,立刻召喚入侵仙、凡二界的所有妖物強襲洛星門,攔截仙門各路支援。若不是有景春明在結界內苦苦支撐的話,整座仙山早已淪為蜃魔煉獄。</br> 情況便是這樣,此刻已有數路援兵趕往洛星門仙山,最快的已和外圍的妖兵妖將交上手了。</br> “大師兄!”秋然挺身而出,“我愿與大師兄攜手,強闖那蜃龍臨丘的大本營,毀他結界,拯救被困同道。”</br> 一身正氣,大義凜然。</br> 崔敗絲毫也沒有被她的熱血激蕩感染,他淡漠地瞥過一眼:“腦子落在宗門,不如回去撿。”</br> 周遭幾個正要振臂請纓的天極宗弟子立刻就萎了,悻悻縮回手,撓撓頭。</br> 真是……好一陣子沒聽到大師兄罵人了呢。</br> “傳訊萬劍門。”崔敗冷聲吩咐,“蜃龍吐蜃,動彈不得。修無極笨劍劈木樁,再適合不過。”</br> 見風使舵的弟子們立刻把撓頭轉成豎拇指。</br> “大師兄英明!”</br> “不錯,蜃龍臨丘乃是大乘修為,我們這些元嬰上去不是白白送死嘛?秋師姐實在是太魯莽了!”</br> “男人婆,能不魯莽么?”林憐憐陰陽怪氣地嘲諷道。</br> 秋然怒目而視,兩個人的眼神立刻擦出了一串火星。</br> 崔敗偏偏頭,帶隊出發。</br> “自己抱緊我。”他低低地對隱身的魚初月說道。</br> 當著眾人的面,他不方便攬著她御劍。</br> 魚初月瞄了瞄他那張一本正經的俊臉,略一遲疑之后,踏上劍身,探出雙臂,抓住他腰側的衣裳。</br> 他不動聲色垂眸掃了一眼,右手并起劍訣全速前行,左手閑閑散散地搭住了她的手腕。</br> “大師兄,”她用氣聲悄悄地說道,“圣人會跟著我們嗎?洛星門那邊肯定局勢混亂,對方要對你出手,便是最好的時機。”</br> 崔敗薄唇不動,低若耳語,語氣依舊平淡不驚:“無事。”</br> 劍若流光,劃破天際。</br>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發現每當他調整方向時,那只摁在她手腕上的手,總會有意無意地用指尖挑一挑她的腕脈。</br> 這是渴血了吧?</br> “大師兄,”她問,“需要血嗎?”</br> “不急。”</br> 她每日都在服用他贈她的棗紅色丹丸。這幾日好像補得有些過火了,聞著他身上清新涼爽的味道,她總覺得血脈賁張,有種投喂的沖動。m.</br> “哦。”雖然知道他看不見,她還是輕輕點了點頭。</br> 他忽然漫不經心地側了側身,佯裝無意地前傾,整個人幾乎貼住了她,薄唇湊到她的耳畔,低沉道:“解決了這件事情,尋個無人之處再……”</br> 她屏住了呼吸,提心吊膽地等他說完。</br> 不料竟沒后續。</br> 洛星門,到了。</br> 道道流光劃向洛星門仙山,這處靈霧繚繞的仙門重地,如今已密密地圍滿了妖物,放眼望去,遮天蔽日。</br> 整座山被青綠色結界籠罩,一枚巨大的怒金剛法印印在結界正中,撐起了一整片天。</br> 景春明堪堪步入大乘,而蜃龍臨丘早已修至大乘中后期,雙方實力差距極大。</br> 此刻,那法印已是后力不繼,時刻有崩潰的危險。</br> 魚初月遠遠望上一眼,便知道景和尚必定咬牙切齒,在勉力支撐這個奇重的法印,就像那天在金霞坑中一樣。</br> 到了近處,發現情況比想象之中更加糟糕百倍——妖物鋪滿了洛星門山下百里地域,地面走獸密布,半空盤旋著鷹、鷲、鵬等禽類妖物,以及修至化神之上,可以化形飛翔的大妖。在這層層疊疊的妖物之中,想要找出噴吐蜃霧結界的蜃龍臨丘,談何容易!</br> 空有一腔熱血,到了此處,也只能變成無頭蒼蠅。</br> 便見四周趕來馳援的仙門中人一個接一個降入妖軍之中,與那鋪天蓋地的妖獸廝殺起來。</br> 降得深了,極可能有去無回,是以普通仙門中人都只敢在外緣擊殺妖物,偶爾有高階修者到來,一騎當先沖殺進去時,后方的修士才敢深入妖獸群中,拼殺一陣。</br> 仙山之上,景春明的怒金剛法印已開始搖搖晃晃,撐不了太久了。</br> “大師兄,”魚初月道,“你看,結界附近,連妖物都不敢靠近,你能不能把我送到那里,由我來尋找蜃龍臨丘的位置,找到之后,我偷偷用梵羅珠給它染色,讓它變成個大靶子。”</br> 崔敗垂眸,淡聲道:“景和尚快撐不住了。你擔心他。”</br> “嗯,”她爽快地承認,“全村人都沒了,如今只剩下我和他,若他也出事,我……”</br> 他淡定地捂住了她的嘴巴。</br> 他偏了偏頭,令天極宗十二名弟子原地降下,配合下方幾大仙門,穩扎穩打自外緣開始擊殺妖獸。</br> 他則掐了訣,化成一道流光,獨自掠向被圍困的仙山。</br> 眾人搖頭嘆息:“也不知大師兄是想不開,還是藝高人膽大……唉……”</br> 百年老鐵樹,好不容易開朵花,誰知那朵不長眼的小師妹花竟為一個印清風尋死,真是想想都替大師兄操淡到不得了。</br> 崔敗穿云破月,頃刻便深入敵后。</br> 身后追了烏泱泱一群飛妖,場面蔚為壯觀。</br> “大師兄,千萬提防暗中之人。”魚初月小心提醒。</br> “無事。”崔敗道,“還怕他不出手。”</br> 他微瞇著眼,薄唇開啟時,隱約露出泛著絲絲寒光的牙。</br> 前方有飛妖擋道。崔敗足尖點劍,帶著魚初月高高掠起,反手抓住倒飛上來的寒劍,蕩出半月清光,斬出漫天血雨。</br> 魚初月早已祭出了梵羅珠,握在掌中,隨時準備出手。</br> 便見崔敗白衣飄飄,分明是只能御劍飛行的元嬰修士,但在人與劍行云流水的配合之下,竟像是瞬移一般,在妖獸潮中來去自如,所經之處,妖物寸寸破碎,連哀嚎聲都發不出來。</br> 連綿的聲浪之中,唯有崔敗的行進路線呈現詭異寂靜。</br> 半個時辰之后,他成功突圍,抵達幻蜃結界邊緣。</br> 長劍之上,滑過一抹流光,妖獸之血淅淅瀝瀝匯聚到劍尖,垂落至地面,發出粘膩又沉重的敲擊聲,濺開簇簇血花。</br> 崔敗踏前一步,寒劍已是干干凈凈。</br> 身后,鋪天蓋地的妖物已直直撲來。他淡淡瞥過一眼,抓住魚初月的手腕再度掠起,圍著被幻蜃結界困住的仙山掠過一整圈。</br> 大群妖物奮起直追,飛掠間歇,崔敗閑閑地道:“看出來了么?”</br> 魚初月重重點頭:“嗯!”</br> 崔敗眉梢微動,唇角挑了起來:“哦?”</br> 他本是要教她,沒想到她竟自己就看出了關竅。</br> 魚初月此刻也顧不得避忌,她貼在他身前,單手繞到他身后,揪著他后腰的衣裳,伸長了脖頸,從他肩膀上探出頭去,仔細觀察身后的妖物。</br> 她道:“西南角,距離結界約一里處,應當便是蜃龍臨丘的位置。我注意到,妖物途經那一處,都會下意識地避開,就像海中的魚兒避開礁石一般。”</br> 他輕笑一聲,劍訣一變,向后倒飛,頃刻便落到了那一處妖物稀疏之地。</br> 烏泱泱的妖獸自四面八方襲來,崔敗一手攥著魚初月的手腕,單手揮劍,清光閃逝之間,斬出一條血路。</br> 眼前妖血橫飛,視物不清。</br> 魚初月留意到,崔敗飛劍斬殺妖物的間歇,不忘捏一個清塵訣,保持每一根頭發絲都干凈清爽。</br> 魚初月:“……”這位大師兄,和她想象之中,又有了些許差別。</br> 終于,眼前驀然一清。</br> 殺入重圍了。</br> 魚初月一眼便看到了蜃龍臨丘。</br> 此刻,它現出了真身,前半身像是尋常的龍蛇模樣,青銅色的鱗片,頭頂有角,一雙赤目,爪牙尖利。而后半身,則拖著一枚巨蚌,整個龍體自蚌中鳧出,乍一看,形狀頗像個大蝸牛。</br> 蜃龍臨丘伏在地面,正專心致志地主持那幻蜃結界。</br> 在它周圍,四個容顏絕艷的女子緩緩站了起來,美目蕩向崔敗,嘻笑著,攔在了他與蜃龍臨丘之間。</br> “喲,元嬰小修士,膽子挺肥呢,膽肥的人,肉質最有嚼頭。”</br> “單槍匹馬便殺到臨丘大人面前了,真是趕著投胎呢,俊俏小郎君!”</br> “姐妹們,別跟他客氣了,擾到大人,你我可不好交待。”</br> 崔敗不動聲色,輕輕將魚初月往身邊一送。</br> 魚初月心領神會,悄悄繞開這四個妖女,輕手輕腳跑到了蜃龍的大蚌殼旁邊。</br> 崔敗與那四個女妖已經交上了手。</br> 妖獸需要修至化神才可以幻出人形,四個化神對一個元嬰,女妖們都沒有把他放在眼里,見他生得漂亮,多少起了些戲耍的心思,并未使出全力。</br> 魚初月取出梵羅珠,靜靜等待時機。</br> 只見崔敗如游龍一般,在四個化神女妖之間殺進殺出。</br> 魚初月心中隱隱覺得不太對勁——雖然蜃龍臨丘隱在萬妖群中,極難被發現,但難保遇上崔敗這樣的聰明人,用一點手段便找到了大致的位置。</br> 若是仙域出動幾個大乘修士的話,毫無防備的蜃龍豈不是要糟?</br> 這種時候蜃龍還不撤,是因為洛星門中的東西太誘人,還是附近藏著妖族高手?</br> 念頭一閃即逝,魚初月看到梵羅珠已就緒,便回頭留意著崔敗的戰局。</br> 只見他忽然賣了個破綻,反手將劍背在身后,堪堪抵擋住女妖一記袖擊,往前滑出好幾步,才消解了那道勁力。</br> 魚初月瞳仁一縮,當機立斷揚起梵羅珠,將大紅毒霧噴向蜃龍的巨蚌,與此同時,一瞬猶豫也沒有,返身撲向還未站穩的崔敗。</br> 整個人像是從網中蹦起的魚,一個猛子扎到他的胸前。</br> 崔敗順勢將她往懷中一攬,借著方才未卸盡之力,把劍擲向前方,輕飄飄一掠而上,踏住飛劍,自那毒霧氤氳的巨蚌頂上飛掠而過!</br> 四位女妖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一時怔在了原地,面面相覷。</br> 梵羅珠之毒雖然無法對蜃龍臨丘造成致命傷害,但那無孔不入的毒霧清理起來卻是極為艱難,萬妖群中,這一枚巨大的赤紅蚌殼便成了亮眼燈塔,極為醒目。</br> 只待修無極趕到,便可以把蜃龍當作木樁來打。像修無極那樣凌厲霸道,一往無前的劍意,最適合的便是正面硬撼。</br> “我們現在……”魚初月話音未落,忽然心頭詭異地泛起了不祥的預感。</br> 她急急脫口道:“當心!”</br> 話音未落,正前方忽然襲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br> 果然,蜃龍臨丘身邊,還藏著高手。</br> 崔敗將魚初月摁在懷中,單手掐訣,毫不猶豫地祭出了那柄劍影!</br> 只見古樸劍影攜萬鈞之勢,直斬身前。</br> “轟——”</br> 劍影轟然散開,虛空之中,亦是被斬出了一道人影。</br> 金色長袍,頭生雙角,赤目金瞳,膚色泛著淡淺金光,面容妖異俊美,唇角勾起冰冷笑容。</br> 妖王師間敖。</br> 這一位,也曾和瑤月無盡曖昧。</br> 只不過妖獸終究與人不同,他真身是螭龍,無時不刻都想把瑤月弄上他的龍榻翻云覆雨,沒什么興致和她談情。對這位一年四季都處于發.情.期的妖王,瑤月退避居多——就怕他發起情來六親不認,什么迂回手段在他身上都使不出來。</br> 再見故人,魚初月只能慶幸自己隱了身,要不然不知得聽到什么污言穢語。</br> “小東西,有點本事。不過今日本王受人所托,非留你不可。”師間敖凌空一踏,逼到百丈之內。</br> 對于這樣的高手來說,百丈,便是臉貼著臉了。</br> 崔敗面色依舊平靜,劍訣一變,飛劍倒掠,呼吸之間,師間敖金色的身影便成了視野中一個模糊的小金點。</br> 魚初月倒抽一口涼氣:“好大手筆!”</br> 她原以為,幕后之人會派出展云彩那一輩高手前來狙殺崔敗,沒想到,對方竟勾結了妖域之王!</br> 幸好長生子就在附近護持,否則,今日恐怕后果不堪設想。</br> “長生子動不得。”崔敗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br> “為何?”</br> “他在與人對峙。”崔敗唇角勾起輕嘲,“這是下定決心要留下我了。”</br> 魚初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天邊的云層之中隱隱泛著七色流光,靈氣涌動,人為制造出大片大片的祥云。</br> 魚初月瞳仁緊縮:“所以,對方圣人,也到了這里。”</br> “嗯。”</br> 高手相爭,爭的就是毫厘。</br> 一片落葉甚至可以影響成敗,長生子若與一個圣人氣機相對,那么彼此都絕對不敢妄動。</br> 也就是說,崔敗此刻,要獨自對面妖王師間敖!</br> “對不起,是我害了大師兄。”魚初月道,“我若早知道你不是壞人,便不會故意陷害你。”</br> “不關你的事。”崔敗懶聲道,“我說過,猜到我的秘密,便有人按捺不住要對我動手。”</br> 魚初月:“……所以當真是你連累了我?”</br> “對啊,不是告訴你了么。”崔敗語聲輕快。</br> 魚初月:“……”莫名悲憤,又有些好笑。</br> 幾句話的功夫里,崔敗連招了三次劍影,擊退步步逼近的師間敖。</br> 崔敗神色平靜,動作絲毫不亂,像是游刃有余。</br> 其實他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透明,手背上青筋畢現。</br> 他面無表情,抓過魚初月的手腕來,放到唇邊,張了張口卻沒往下咬。</br> 他望向她眼睛的方向。</br> 她趕緊點點頭,像雞啄米一般快。點完了頭,想起他看不見,連忙開口道:“吸!”</br> 崔敗眸光閃了下,終于咬了下去。</br> 牙尖不似從前那般冷厲,唇齒之間,仿佛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繾綣。</br> 雖然還是有那么一點痛,但她的心尖上更多的感覺卻是酥酥麻麻,難以言表。</br> 片刻之后,他在指尖凝起靈氣,劃過傷處,封住細小的傷口。</br> 唇上染到小小一抹血痕,他探出舌尖,將它裹入口中。</br> 魚初月莫名心尖一顫,總感覺那一下好似舐到了她的身上一般。</br> 這么說也不算錯,畢竟是她的血嘛。</br> 崔敗平平靜靜地再一次召出劍影,直斬師間敖。</br> 這一回,師間敖不再磨蹭,身形穿過虛空,揚起雙腕抵著劍影,徑直瞬移到崔敗面前,重重擊出一掌。</br> 崔敗早已嚴陣以待。</br> 他的預判能力在與梵羅珠一戰之時,魚初月便已深刻領會過。</br> 此刻,崔敗身形倒掠,攥劍于掌中,凝聚寒冰劍意。霜光晃動,周身碎冰凝成了漩渦,聚于劍尖,落劍之時,師間敖不偏不倚,直直撞在了劍上。</br> 雙方實力差距可謂天塹,對拼一記,崔敗立刻如斷線風箏一般,直直向后跌去——恰好避過了師間敖反手一爪。</br> 他極為巧妙地將師間敖的沖擊力道都渡到了冰漩渦之中,漩渦一轉,化成了推力,助他倒飛出近千丈。</br> 看似狼狽,其實如落花隨風飄飛,毫發未傷。</br> 師間敖以為一擊得手,并沒有急于施放殺招,而是閑閑地追在身后。</br> 崔敗攬緊了魚初月:“退到幻蜃結界中去。跟緊我,不要怕。”</br> “好!”</br> 幻蜃結界有如海市蜃樓,不同的是,幻蜃之中,心中恐懼會化成實體來攻擊受害者,蜃龍乃是大乘修為,結界中的恐懼實體亦有接近大乘的實力,若是沒有怒金剛法印在支撐的話,整座仙山此刻已淪為人間煉獄,一個也逃不掉。</br> 話音未落,魚初月只覺周身一寒。</br> 眼前浮起綠瑩瑩的光芒,好像掉進了一潭碧綠的污水之中。</br> 隔著碧波,看見師間敖那張陰鷙的俊臉上浮起了暴怒。</br> 幻蜃結界,強如妖王師間敖,也不敢踏足。</br> 它不分敵我,只要沾到,便會開始幻化恐懼。</br> 師間敖也是有恐懼的。</br> “大師兄,我怕那種臉上遮著頭發的女鬼。特別怕。”魚初月老實地交待了自己的情況。</br> 崔敗輕笑出聲:“嗯。”</br> 話音未落,眼前一片空茫之中,忽然便出現了一名白衣女子,長發覆面,幽幽飄向魚初月二人。</br> “抱緊我。”</br> 魚初月不假思索,一頭扎進崔敗懷里,雙手死死摟住他的腰。</br> “大師兄我死也不看!”她道,“若是不敵,我甘愿你殺了我,也不要落在她的手上!”</br> 崔敗動了。</br> 魚初月恨不得像個鴕鳥一樣,把自己扎進崔敗的胸口。</br> 她知道越怕越見鬼,便很努力地嗅著他的氣味,回憶著他對她做的那些事情,占住自己的腦子,禁止自己胡思亂想,以免制造出更多的女鬼來。</br> 剛開始時還有些勉強,漸漸地,他的溫度和氣息便讓她有些迷糊,臉頰越來越燙,呼吸也不自覺地變得急促起來。</br> 她忽然發現,他的腰身十分勁瘦,動作起來帶著沉沉的力量感。</br> 她不自覺地越想越歪。</br> 一只大手忽然摁在她的發頂上。</br> “看。”崔敗的聲音在耳畔響起。</br> 魚初月心中那些綺思剛剛開始發散游走,忽然被他這么一碰,不禁嚇了個激靈,低低地驚呼出聲。</br> 他的聲音帶上了濃濃笑意:“嚇成這樣?出息!”</br> 他摁著她的腦袋,把她轉了個個兒。</br> 魚初月膽戰心驚,用手捂著眼睛,透過指縫,小心翼翼地望出去。</br> 只見那‘白衣女鬼’被崔敗掐住了脖頸,一頭覆面的亂發被掀到腦后,露出過高的發際線。</br> 模樣的確是十分可怖,但少了頭發的遮擋,看起來也不過如此。</br> 她兇殘地呲著一口爛牙。</br> “還怕么?”崔敗閑閑地問。</br> 魚初月:“……不怕了。”</br> “嗯。”</br> 他捏碎了手中的恐懼實體。</br> “不是接近大乘的實力么?”魚初月納悶地問道。</br> “恐懼越深,實力越強。”崔敗道,“你想著我的時候,它便極致虛弱了。”</br> 魚初月:“??!!”他怎么知道她剛才在想他!</br> 她果斷岔開了話題:“那,你就沒有任何恐懼的事物嗎?”</br> “我?”崔敗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沒有。”</br> 話音未落,忽見面前虛空之中,詭異地浮起了一片模糊赤色。</br> 魚初月:“……”</br> 我可信了你沒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