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wèi)沉吟不語,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往日的場景。寧馨說的也許很對,但就他目前這種漂游不定的狀況而言,即使心中的“紅”微笑著來到眼前,全然不顧他現在生存得有多么尷尬和狼狽,他自己又能毫不在意嗎?
“不行!有些事,一旦錯過就很難彌補;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永難回頭?!贝笮l(wèi)心里對自己說,“如果當初考上大學后,兩人好好商量一下,一起去同一個城市,甚至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專業(yè),那么一切都將會變得無比美好?,F如今,兩人勞燕雙飛,分隔在兩處偏遠的城市,再想要聚到一次真的可能比上天還難。畢竟兩人都出身鄉(xiāng)村,沒有絲毫背景,一切都得靠自己辛苦打拼。當然,如果兩人舍棄一切往一塊兒奔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那要付出怎么樣的犧牲啊?,F在好歹上了大學這個平臺,一旦舍棄,一切又將歸零……”
正想著,QQ上又傳來一陣熟悉的唧唧聲。
大衛(wèi)打開一看,是寧馨發(fā)來的:“大海真的很美嗎?”
“當然了,大海是詩歌、電影、攝影、音樂、繪畫等藝術永遠也寫不完的題材,千百年了,多少人費盡心血也描繪不盡她的美,就如同舒婷說過的‘美好的東西就像清泉,一流出來,就會變樣?!蠛5拿涝趺凑f都不過分,或者說大海簡直就是美本身,我無法用言語來說明,只能用心靈去把握,用想象去體悟!”
“聽起來很神奇!可惜我沒見過……”
大衛(wèi)想象得到寧馨很惆悵的樣子,忽然靈機一動說:“有了,我想起了一首詩,說過你聽聽,你或許就能感悟到大海的美?!?br/>
“好期待啊,說吧,要不要配樂?”
“嗯,好主意,趕緊來一曲關于海的曲子——我想想,什么曲子好呢?哦,對了,就《海邊的阿迪麗娜》,也是克萊德曼的成名曲?!?br/>
“是《水邊的阿迪麗娜》!”寧馨糾正說。
“那是翻譯的問題,也有的地方譯作《海邊的阿迪麗娜》?!贝笮l(wèi)強詞奪理。
“好像也是??!”寧馨自己也有些拿不準。
大衛(wèi)暗笑,這姑娘太天真無邪了,雖然確實有好些出版商將曲子翻譯成“海邊”,但規(guī)范的譯法應該還是“水邊”才對。趁著寧馨還沒改變主意,大衛(wèi)一疊聲催道:“準備好沒有?準備好沒有?傻傻的我在癡癡地等……”
“馬上好了,別催別催。”耳機里傳出寧馨好聽的聲音。不一會,琴鍵被溫柔地觸及了,輕快、細膩的琴聲似乎從遠古悄然走來,柔和、沉穩(wěn),在不動聲色中漸漸向前推進,清麗的音色中呈現出美麗的天空、碧藍的大海、清澈的山泉等大自然賦予的美景,流暢而舒緩的音樂,將古典與流行完美結合,像波濤一樣一浪接一浪地奔流而來,拍打在靜靜的夜空中;又像輕紗一樣悄然撫摸過肌膚,讓人浮想聯翩、心曠神怡。
這意境正適合配樂詩朗誦,大衛(wèi)抬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本《臺灣抒情詩選》,這本書他經常閱讀,所以順手就到了手中。翻開書頁,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吟道“
“我從海上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二顆星
你問起航海的事兒,我仰天笑了……
如霧起時,
敲叮叮的耳環(huán)在濃密的發(fā)叢找航路;
用最細最細的噓息,吹開睫毛引燈塔的光
赤道是一痕潤紅的線,你笑時不見
子午線是一串暗藍的珍珠
當你思念時即為時間的分隔而滴落
我從海上來,你有海上的珍奇太多了
迎人的編貝,嗔人的晚云
和使我不敢輕易近航的珊瑚的礁區(qū)……”
吟完最后一個字時,鋼琴演奏也恰好進入尾聲,好像是專門為這首詩奏樂似的,在一詠三嘆之后戛然而止,余音卻在夜空中久久回蕩。
兩人又是一陣默然無聲,在心中細細回味剛才的語詞和旋律。
“好美!”兩人異口同聲,隨即哈哈都笑了。
“有這樣自賣自夸地嗎?”寧馨直接用語言調侃道。
“我是說你彈的琴聽起來好美,太美了!”
“切,又逗我玩啦。你的詩才是主角,我是配角,你是說我喧賓奪主?”這丫頭,真是讓人琢磨不透,有時天真無邪,有時又玲瓏剔透。
“我是說真心話,其實不用我說話,你的《海邊的阿迪麗娜》已經足夠表現海之美了,在平常練習中你自己沒感覺到嗎?”
“我以前一直以為這首曲的名字是《水邊的阿迪麗娜》,水邊嘛,肯定是寧靜的湖畔啦,或是清澈的小溪旁什么的。沒想到原來是指海邊,難怪我覺得這首曲子超好聽,每次彈著或是聽到的時候,都感覺心胸特別開闊。”
“那你還來問我?呵呵?!贝笮l(wèi)笑了笑,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也許這首曲子真的就叫《海邊的阿迪麗娜》呢,剛才明明聽著真的有些大海的味道。
“你的詩才感覺美呢,我好喜歡!”
“好在哪里呢?”大衛(wèi)饒有興味地問。
“感覺把海寫活了,比如航線啊、燈塔啊、珍珠啊什么的,好像又是寫頭發(fā)、眼睛和淚珠什么的。還有潤紅的線、迎人的編貝、嗔人的晚云和珊瑚的礁區(qū)什么的,雖然有些流氓,但……還是寫得挺美的!”
“有些流氓?”大衛(wèi)詫異地問。
“可不是嗎!”寧馨一本正經地說,“還說什么‘不敢靠近的珊瑚礁區(qū)’——哪里是不敢?分明是很想……總之,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這跟‘我們男人’有什么關系呢?”大衛(wèi)一怔,忽然又明白了,頓時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么笑,難道不是嗎?”寧馨責怪道。
“沒沒,我只是說這么深刻的意蘊以前從沒有被人發(fā)現,今天竟然讓你一下子揭示出來了。看來以后我不能再叫你小仙女,要改叫‘小魔女’?!?br/>
“我寧愿做小魔女,也不要被你們這些男人欺負?!?br/>
“哈,男人都呢么壞,那你小黑哥呢?”
“他是例外!”寧馨斷然說??赡芟胂胗行┎煌祝众s緊補充說:“哥哥你也是好人!”
“好人說不上,起碼不是壞人!呵呵?!贝笮l(wèi)答道。
“是你寫的嗎?”“小魔女”轉移了話題。
“什么?”
“剛才那首詩??!”
“我哪有這本事?”
“那詩中怎么知道我今年歲?我前幾天剛告訴過你。”
“詩中這樣寫過?”
“是啊——不是說有‘二十二顆星’嗎?”
大衛(wèi)趕緊拿過詩稿來看,果然有一句“我從海上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二顆星”,不禁對寧馨佩服得五體投地,感嘆道:“小妹啊,你記憶力真好,想象力更是超群!”
“怎么?”
“這是影響世界的名詩——臺灣著名現代詩人鄭愁予的大作,我還從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今天你一說我才明白了,你真是奇才啊?!?br/>
“鄭愁予?”寧馨沒在意大衛(wèi)話語中的真假,沉浸在自顧自的思考中,“這名字我聽說過,好像這個詩人是很多愁善感的。”
“是啊,詩如其名,更何況詩人一般都是憂郁的,普希金、雪萊、荷爾德林、陸游……就是毛澤東這樣的偉人,有時候也會傷心落淚!”
“好像是人都有不開心的時候!”
“哈,這個問題可好大,不過想想也是,人作為一個自然的生命,其實是很脆弱、渺小的。另一方面,人的愿望那么熱切,現實生活中的限制又是那么多,想做的事情做不了,不愿意做的事情卻怎非要硬撐著去做。”
“是啊,我也常常有這種感覺。不僅面臨事情的時候是這樣,碰到的人也差不多,思念的人找都找不回,不想見的人卻躲也躲不開……”
“這就是為什么人們喜歡大海的原因,現實的人生太多壓抑和限制了,有時感覺到好像都喘不過氣來。而大海無邊無垠、坦蕩廣闊,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超然物外,而忘卻人自身的種種局限和不足?!?br/>
“所以大海代表著人的一顆不羈的心?”
“沒錯,所以海衍生了無數的故事和不盡的藝術。一代代人,無論是黃皮膚、白皮膚還是黑皮膚,都能從藍色的大海里找到自己生命的意義與價值!”
“說得真好,我也好想去看看海!”
“沒問題,以后有機會我?guī)闳??!?br/>
“真的?不過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機會?!?br/>
“當然會有,我準備不久以后去南方工作,已經有獵頭公司聯系過我,那座城市就在海邊,等我到那邊安頓下來,就邀請你去玩?!?br/>
“太好了,我現在就想去!”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不過,還不知道你是不是君子呢?”
“起碼不是柳下惠,你可要當心了!”
“去你的!”
“大海邊呃,沙灘上啊,風吹那個浪打沙沙響……”
“嘿,電影《海霞》里面的插曲?!?br/>
“大海是生命之歌,每一粒沙子都會言語,每一片波浪都會動情,一顆貝殼,可能就蘊藏著不盡的傳奇,而隨便哪出海島,都蘊含著歌聲與微笑……”
“別說了,說的我心里癢癢的!“
“癢癢的?那我跟你撓撓!”
“切,想占我便宜?!?br/>
“不是占便宜,是英雄救美!”
“看把你美的!休想!”
“不僅想,而且心動不如行動!”雖然只是些玩笑話,但話語里滿是美好、關懷和親切,大衛(wèi)感覺內心有一股幸福的暖流涌了上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