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程夢白一愣，表情怔忪。

　　他在說什么啊？
　　他什么時候入不了她的眼了？

　　明明在高中那兩年，她滿眼都是陸世欽；明明在意識到他是考北大的料，而她卻只能勉強考個末流一本時，她是那么的難過，難過到上英語課走神，寫下了一串“陸世欽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的字母縮寫。

　　明明是他一直看不上她吧？
　　年級第一，少年天才，最后還直接給她來了個不告而別。

　　這人怎么這么會倒打一耙呢！

　　程夢白對上他的雙眼，卻意外發現他眸光閃爍，倒像是受盡了委屈。

　　“你……你沒事吧？”她語氣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不是，你先放開我，有話好好說行嗎？”

　　陸世欽嘴角輕抿，不聲不響地盯著她，仿佛要將這些年的錯過全在這幾秒間看回來。

　　可程夢白卻被他瞧得發憷，再次重申：“陸……”

　　話還沒出口，頭頂的路燈忽然發出滋滋的輕響，下一秒，路燈熄滅，周遭只剩月光與馬路對面彌漫的綽綽光影。

　　陸世欽背著光。
　　程夢白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唯有寥寥月光從他頭頂灑下，那金絲鏡框綴著清冷的光，在他眼下落下淺淺光點。

　　剛剛被他抓住手腕的火|藥味，哧溜一下，變得軟綿綿。

　　程夢白沒什么力氣地掙了掙手腕：“陸世欽，我們好好說話吧。”

　　陸世欽卻忽地嗤笑一聲：“好好說，你什么時候愿意跟我好好說話呢？”

　　程夢白：……
　　這難道不是他的問題嗎？
　　每次說話都夾槍帶棒暗含嘲諷，是個人都不愿意跟他好好說話好吧！

　　程夢白正要開口辯解，卻不想，后腦勺忽然被扣住。

　　不等她反應過來，陸世欽的臉在她眼前突然放大，下一秒，唇上傳來濕熱的溫度。

　　程夢白瞪大眼睛，直到瘋狂加速的心跳讓她呼吸差點停滯，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陸世欽居然吻她！
　　未經她的同意，他居然敢吻她！

　　程夢白想也不想，一腳踢在他迎面骨，趁他吃痛，后退一步躲開他的親吻，隨即一耳光扇到了他臉上。

　　啪——
　　陸世欽腦袋一偏，同時也松開了鉗制著她的手。

　　程夢白抬起手背猛擦嘴唇：“陸世欽你有病啊！”

　　程夢白雙手顫抖，脖頸上開始冒出虛汗，連呼吸都開始紊亂。眼睛里的憤怒，讓她的雙眸看上去像是亮著兩團小火苗。

　　她怕再待下去，會被陸世欽看出端倪，連繼續罵他的心情都沒有，轉身就往小區內跑去。

　　陸世欽倒是沒有追。
　　他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后，指腹緩緩擦過下唇，自嘲一笑，無聲立了一會兒，便轉身朝馬路對面的停車位走去。

　　另一邊，程夢白一進家門就把自己關進了浴室，打開水龍頭，一遍又一遍地洗臉，也不管水是冷的。

　　蘇小慧跑到浴室外敲門，滿嘴擔心：“小夢你怎么了？要我幫忙嗎？”

　　程夢白應了一聲：“沒事，來大姨媽了。”

　　蘇小慧：“……哦。”頓了頓，“那你有事叫我哦。”

　　“好。”
　　程夢白雙手撐著洗臉臺，看著鏡中一臉濕漉漉的自己。

　　幾縷劉海也被打濕，黏在臉上。

　　她抬手抹了一把，再看向鏡子時，幼年時那段記憶便再一次清晰地浮現——樓下公園里，媽媽跟一個陌生叔叔擁抱接吻。

　　程夢白眼圈通紅，脖子上濕了又干的虛汗悶在了圍巾里，勒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她伸手摘下圍巾，卻又想起剛剛陸世欽強吻她的一幕。

　　程夢白憤憤地把圍巾砸在地上。

　　他憑什么強吻她？！
　　他以為自己誰啊！
　　他憑什么誘發她的焦慮癥！
　　混蛋！大混蛋！

　　程夢白順著墻壁慢慢蹲下來，最后抱著膝蓋坐在了地磚上。

　　她想，如果有一天她再遇到媽媽，她一定要好好問問媽媽——

　　你到底知不知道父母出軌對孩子的影響有多大？
　　知不知道父母離婚的小孩有多可憐？
　　知不知道我變成了一個連擁抱接吻都會出汗焦慮、難以建立親密關系的病人？

　　--

　　直到洗完澡，程夢白的情緒才從陸世欽強吻她的騷操作中抽離出來。

　　躺在床上，她不出意外地失眠。所幸第二天是周六，即使失眠也不會太焦慮。

　　等到凌晨三點多，程夢白才終于支撐不住迷迷糊糊地睡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發現自己站在了紫禁之巔，寒風呼嘯。而她的對面，正是陸世欽那個大混蛋。

　　程夢白利落地抽出寶劍耍了個漂亮的劍花，最后劍尖直指陸世欽面門：“未經我的許可，膽敢親我，納命來吧！”

　　刀光劍影中，陸世欽卻冷笑一聲：“你早已在我掌控之中，何必苦苦掙扎？”

　　程夢白氣得直接把劍丟到了他臉上。

　　咣當一聲，她猛地睜開眼。

　　晨起的陽光順著窗簾的縫隙，飄進了房間。

　　程夢白揉著腦袋四處看了一圈，才發現枕頭不知何時，居然已經被她丟到了地上。

　　啊啊啊啊這男人怎么連在夢里都這么氣人？！

　　--

　　陸世欽也是一夜沒睡。

　　有些感情就像洪水，開閘之前，暗潮涌動；一旦開閘，便一下子奔騰起來，無法收拾。

　　他沒想到自己會卑微到這種地步，居然做出了強吻程夢白的事。

　　窗外天光大亮，他換好衣服去樓下晨跑一圈，回來時，微信上收到好幾條信息。

　　四十分鐘前
　　喬子瑜：世欽哥，我回國了！
　　喬子瑜：喬小喬乖嗎，沒給你添麻煩吧
　　喬子瑜：(#^.^#)

　　十五分鐘前
　　喬子瑜：我跟同學拍的短劇成片已經出來了
　　喬子瑜：你能不能幫我提點意見呀
　　喬子瑜：( 0 x 0 )

　　一分鐘前
　　喬子瑜：世欽哥，短劇視頻發你郵箱好不好？

　　陸世欽掐了掐眉心，正要打字，手機上卻顯示有新郵件，是劉靖把蘋果TV的資產報表發了過來。

　　陸世欽打開電腦專心看郵件，暫時把喬子瑜放在了一邊。

　　一眨眼，一個上午匆匆而過。

　　一直收不到消息的喬子瑜，心情逐漸從一開始的欣喜討好，慢慢變成了憋屈，最后憋屈在肚子里轉了兩圈，直接升級成憤怒。

　　不是，這男人怎么回事？
　　他到底是瞎還是傻，他難道看不出來她在找話題跟他聊天嗎？
　　他不會真以為她想找一個搞資本的外行來點評她的作品吧？不會吧？
　　他要是有意向就一起聊一聊，要是沒有意向，那大家就說清楚守好各自的距離。
　　這樣晾著她是幾個意思！

　　喬子瑜長這么大，還沒被人這樣冷待過，差點氣到原地升天。最終又在好勝心的作祟下，叮叮咚咚給陸世欽發了一連串表情包。

　　等陸世欽離開書桌，微信已經被喬子瑜的信息擠爆。

　　陸世欽算是見識到了這千金大小姐的脾氣，一時也不知好氣還是好笑，慢吞吞地在屏幕上打字：
　　嗯，發我郵箱。

　　五分鐘后，喬子瑜發來消息：
　　我讓家里阿姨去牽喬小喬吧【微笑】

　　陸世欽：好

　　喬子瑜：好的呢，這段時間真是多虧陸總照顧了【微笑】

　　陸世欽皺了一下眉，明顯感覺到滿屏溢出來的陰陽怪氣。

　　也不知怎的，他就想到了程夢白。

　　昨晚那一耳光記憶猶新。

　　他抬手，摸了摸被程夢白扇過的臉頰，無聲扯扯嘴角。

　　注意力又回到手機上，畢竟兩家是世交，該有的體面還是不能少。

　　小姑娘的心思他不是感覺不到，但有些事確實勉強不來。他怕喬子瑜以為他在吊著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跟她說清楚。

　　這么一想，陸世欽便在手機上打了兩句話：

　　阿姨什么時候過來？
　　子瑜，我們不合適。

　　點擊發送。
　　下一秒，對話框里卻彈出一條系統自動回復——

　　對方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的好友。

　　陸世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