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聲鳥鳴響起, 床上的女孩驀地睜開了眼睛。
沈蕪恍惚間回憶起昨夜種種,目光游離了片刻。
突然,笑出了聲。
昨晚上過的稀里糊涂的, 也不知怎么,就那樣了。
他們應該算是確定了關系吧……
沈蕪拉高了被子蓋過鼻子, 露著一雙笑彎了的雙眼,嘿嘿地笑了聲。
心上人, 心上人啊。
別看我們昭昭平時總是悶不做聲的, 沒想到急起來還挺強勢霸道。
沈蕪想起來昨天陸無昭怎么都不松手, 非得摟著她的腰,逼著她說清楚自己喜歡的是誰,不然不讓走。
他臉繃著,看著挺平靜的,但沈蕪知道他心里亂了。
后來她困了,他還是不放開, 沈蕪忍著困意又哄了他好久才得以脫身。
“罷了, 自己的心上人,自己寵著吧。”沈蕪嘟囔了一句, 美滋滋地翻身起床。
婢女伺候著沈蕪梳洗打扮, 一切都和往日沒什么分別。
趙氏見沈蕪頂著兩只青黑的眼睛,精神頭卻很好,意味深長地說道:“昨夜睡得好嗎?”
沈蕪搖頭晃腦,只差把得意兩個字明晃晃寫在腦門上了, “自然是不好的。”
好不好, 娘親能不知道嗎?
沈蕪不傻,稍稍想一想昨天趙氏總是話里有話,欲言又止的模樣, 就知道趙氏肯定提前就知道陸無昭要回來的消息。
明明她沒有告訴過娘親陸無昭會回來。
沈蕪想了想那個男人的行事風格,心里清楚大概是他自己提前跟趙氏報備過了。
趙氏哦了聲,“他一早就走了,走之前招呼也沒打一個,真是不像話。”
沈蕪不贊同地看著趙氏,覺得趙氏這通埋怨著實沒有道理,她為某人辯解道:“天沒亮他就走了,難道還要特意去打擾你嗎?那才是真的不像話吧。”
趙氏也沒想到八字還沒一撇的事,自己這個沒良心的女兒胳膊肘就拐到別人那去了,險些氣笑,“你個小丫頭,為了個男人嗆娘親的話?白養你了。”
沈蕪笑嘻嘻地氣人:“明明就是哥哥養著我的,娘親你就想著你的夫君和你那堆花花草草了。”
趙氏被噎了回去,嗔了她一眼。
的確沒什么好辯駁的,在養女兒這方面,的確是那位小殿下費的心更多一些。
趙媽媽在一旁聽得云里霧里,全然不懂這對母女倆一來一回在說什么。
她聽不懂,索性作罷,把沈蕪最喜歡的點下端了上來。
沈蕪哼著歌,一邊吃著最喜歡的糕點,一邊對著那根發簪傻笑。
她哼的歌實在沒個調子,趙氏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見沈蕪一副沉浸在愛河里的陶醉模樣,翻了個白眼,實在見不得自己女兒這么傻的一面,站起身往外走,去院子里研究她的花去了。
趙氏對陸無昭是滿意的,確切地說,這些年趙氏是有意、甚至是縱容陸無昭對沈蕪好。
趙氏清楚像陸無昭這樣能力出眾、品行端正、對待感情還專一的好孩子是稀缺資源,所以她從沈蕪還小的時候,就替她抓住了這個機會。
好在這位小殿下對自己的女兒情深不移,趙氏知道自己的眼光沒有錯,她也開心。
趙氏也哼起了歌,和沈蕪一樣,難聽得能夠叫人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
陸無昭再回來,是一個月以后。
輔國軍凱旋,皇帝自然龍顏大悅,一眾將士該封賞封賞,該加官進爵的也都如愿以償。
這一年,風頭最盛的便是這位輔國大將軍,以及皇帝最小的弟弟,一起去了前線的十一皇子,現在是陵王殿下了。
他們回來的那一天,京城大街小巷擠滿了人。
陸無昭坐在高頭大馬上,冷肅著臉,倒叫他過于出色的容顏更添了幾分成熟男子的野性的魅力。
沈蕪沒有在人群里,陸無昭早就知道,她說她在家里等,不上街湊這個熱鬧。
“其實是因為我知道你肯定特別威風,人群里一定很多小姑娘心儀你,她們喜歡你,我不高興,我不想聽別人夸你好看,不想聽別人議論你的婚事,更不想聽她們肖想你說想嫁給你,所以我不去,不去就聽不到,聽不到我就不生氣。”
沈蕪在信里洋洋灑灑大半張篇幅,隔著千里,陸無昭都能從這張薄薄的信紙上嗅到熏天的醋意。
“我要是生氣了,可能就不想理你了,這不好,我們分開那么久,不能一回來就冷戰,誰知道你哪天又跟我阿爹跑了,我們要抓緊時間好好相處。”
陸無昭想到這里,眸中又不由自主露出了幾分溫柔的笑意。
人群中一陣低呼,有幾個姑娘捕捉到了男人好看的笑容,都羞紅了臉。
陸無昭垂下眼睛,不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過了一會,想到她,又沒忍住低笑了一聲。
……
臨近傍晚,沈琮志才從皇宮里出來。
他一個人回到了將軍府。
沈蕪眼巴巴地等了一天,見到穿著鎧甲的人回來,眼前一亮。
沈琮志抱著首鎧,笑呵呵地進門,老遠就看到自己女兒提著裙子朝自己跑過來,心里軟成一片,“丫頭!想爹沒有!”
五年不曾歸家,肯定想壞了吧!他就知道!!嘿嘿!
沈琮志張開雙臂,等著女兒抱過來。
結果就是一如既往的,沈蕪再一次跑著路過了他,跑到門口,四處張望。
她的心上人呢?
沒看到人,沈蕪一陣失落,急急忙跑回來抓著沈琮志的胳膊問:“昭昭呢?哥哥怎么沒回來啊?”
沈琮志捂著心口,一臉痛苦,“爹也才回來,你看不到嗎?啊?!”
沈蕪敷衍點頭,“嗯嗯嗯看到了看到了,歡迎回家啊爹,昭昭呢?他去哪里了?他什么時候回來?”
沈琮志:“……”
“爹你說話啊!”
沈琮志趕了幾日的路沒覺得疲憊,此時疲憊感頓時席卷全身。
他無力道:“小殿下還在宮里,跟陛下說話。”
沈琮志實在不甘心自己的女兒心里只有別的男人,他繼續自取其辱,抱著期待問道:“爹剛回來,寶貝女兒沒有什么想——”
“那他說完話就要回來了吧?找他什么事啊?還要再聊多久啊?”
沈琮志:“…………”
他心如死灰,有氣無力,“哦,可能會晚吧,小殿下讓我給你帶話,說他今天可能不回將軍府了。”
沈蕪擰眉,“不回來?住在宮里嗎?”
沈琮志木著臉,“他自己有王府,住宮里干什么。”
說完也不再留下找罪受,眼見自己的夫人也朝這邊走了過來,沈琮志眼眶一熱,跑了過去。一把將美貌動人的愛妻抱在懷里,一邊哼哼一邊說自己委屈,就差嚶嚶哭泣。
趙氏無奈地拍了拍他雄壯的后背,費力地摟著男人大常人好幾號的腰,往房間走。
“多大的人了,說哭就哭,丟不丟人。”
“夫人別罵我了嗚嗚……”
“好好好不罵你,”趙氏好聲好氣哄了幾句,見人越哄越委屈,又不耐地訓道,“行了別哭了!給我憋回去!”
沈琮志:“……唔。”
“憋回去了。”
聽聲音更委屈了。
趙氏:“……”
那對夫妻走遠了,沈蕪還愣在原地,沒回過神,她反復念著沈琮志那句話——
他有王府,住宮里干什么?
他有王府,所以也不會回將軍府了。
對啊,他是陵王了,自然有自己的府邸。
他從前住在將軍府,是因為沒有地方能容他。
可如今……如今不同了。
今時不同往日,他是王爺,回京后肯定是要住自己的王府的。
沈蕪呆呆地站著,渾身的興奮和期待一點一點散光。
他在信里沒說不回來了,沒說去陵王府住。
那他留在這里的東西呢?
沈蕪轉身往陸無昭的房間跑去。
她推開門,屋里一片黑暗,身后有光亮泄了進去,照亮了門口的一塊地方,干凈,沒有一絲塵土。
她每日都叫人打掃,即便他不在這里,可是她仍舊好好地保護著他的住處。
沈蕪闖進門,點了燈,在屋里四望。
空的。
她知道陸無昭本來就沒什么東西,但是原本也不是這樣啊。
他的衣服都不見了,書案上留下的書冊也不見了。
她送給他的東西也都不見了。
這個屋子里屬于陸無昭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沈蕪叫來了灑掃院子的婢女,問東西都去哪了。婢女回說今日午后陵王府來人說要將王爺的東西都帶回去。
午后啊……
她有午睡的習慣,所以他是故意讓人趁著她睡著的時候偷偷把東西都帶走了嗎?
他什么意思啊?
他是不是不要她了,拋棄她了,又不好意思當面說?
所以這一個月里果然是出什么岔子了吧。
啪嗒,啪嗒,一滴又一滴淚滾落下來。
婢女慌了,“姑娘怎么了?”
沈蕪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芍藥呢!走!我們找人算賬去!”
她雖愛哭,但卻從來不是會受委屈的性子。
沈蕪叫來了馬車,上了車,直奔那個什么新建好的王府去。
正房內,沈琮志抱著夫人你儂我儂,突然叫了一聲。
“壞了!小殿下的話我沒傳達完呢。”
“很急嗎?”趙氏躺在床上,媚眼如絲。
沈琮志敞著衣裳,抓住胸口那只白嫩的小手,猶豫了下,“應該……也不急吧。”
無非就是陸無昭想娶他女兒。
無非就是明日清晨會帶著聘禮上門提親。
但那都是明早的事了,應當……不急吧。
趙氏拉著自己的夫君躺下,“沒有眼下的事急就再說吧,阿蕪一會就睡了。”
“……好吧。”
趙氏口中該睡了的沈蕪此時已經站在了陵王府的門口。
她紅著眼睛抬頭看向牌匾,心里愈發委屈。
這府邸新建成的,真氣派啊。
“怪不得他要住這里,看來是嫌棄我家了。”
沈蕪吸了下鼻子,抬步就往府門走。
她氣勢洶洶地拍門,門房開了門,見是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心頓時就軟了。
“哎喲,姑娘,您……有什么事啊?”
沈蕪兇巴巴地:“陸無昭呢!叫他出來見我!”
奶兇奶兇,帶著濃重鼻音的一聲,叫府門內外的士兵都看了過來。
門房:“……”
門房撓了撓頭,有些難辦,“您看,您……我家王爺還沒回來啊。”
沈蕪問:“那他什么時候回來?”
“這……老奴也不知道啊,要不您先回?”
門房心里思忖著這位姑娘的身份,能直呼陵王大名的,這能是誰啊?
王府新建成沒多久,王爺今日才回京,就有姑娘哭著上門說找他,態度還十分“無禮冒犯”。
這中間有事啊。
沈蕪揉了揉眼睛,也不跟一個下人計較,她點點頭,轉身。
門房以為她走了,松了口氣。
女孩走了兩步,停在一根柱子旁,她沉默地站了一會,蹲了下去。
芍藥擔憂道:“姑娘,要不咱們回?”
“我不!我要等到他回來問清楚,問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芍藥:“……”
門房:“……”
守門的士兵:“……”
沈蕪一言不發蹲在柱子邊上,抱著膝蓋,委屈巴巴。
門房退了回去,把門關上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遠處馬車聲由遠及近。
沈蕪沒有抬頭。
她聽到有人下了馬車,聽到有人的腳步停頓了一瞬,而后加快了步速往這邊走來,她仍舊沒抬頭。
她心里憋著氣,就是不抬頭看。
芍藥不知道什么時候退開了。
沈蕪的面前出現了一雙男靴。
“……”
“阿蕪?”
沈蕪扁著嘴,沒應聲。
下一刻,視野里的靴子變成了長袍,還有男人蹲下來時,隨意搭在膝上的手。
他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怎么找到這里來了,我不是說——”
沈蕪抬頭瞪他,帶著哭腔質問:“說什么?”
陸無昭看見她的眼淚,怔住,“怎么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輕柔、充滿寵愛,聽在沈蕪耳中,卻是擊潰她的堅強的重重一擊。
“你不是不要我了嗎?”她問。
男人皺眉,“我怎會不要你。”
沈蕪不聽,掄起小拳頭沖著他身上一頓亂捶。
“討厭你討厭你!”
府門不知何時被人打開,門房在門后都看呆了。
一同傻掉的還有門口的士兵。
陸無昭無奈地看著她發脾氣,想拉著她起來,“先跟我進去。”
他拽著人起來,沈蕪卻因為蹲久了,腿又麻又疼。
她本來就受不了委屈,更怕疼,加上心里難過,直接哭了出來,“昭昭,疼……”
陸無昭輕嘆了聲,一只手撈過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臂彎卡著她的腿窩,稍一使力,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周圍頓時此起彼伏響起抽氣聲。
陸無昭沒看旁人,抱著女孩跨過門檻,一路抱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路上,沈蕪一邊抹眼淚,一邊絮絮叨叨。
“你怎么不回將軍府了呢,是不是不想見我?”
“你不會是后悔了?我告訴你,后悔也晚了!”
“你還讓我爹給我帶話,你就是不想見我!”
陸無昭哭笑不得。
也不知她怎么能胡思亂想這么多有的沒的,大將軍到底有沒有把他的心意好好傳達啊。
他把人輕輕放到自己的床榻上,而后轉身要離開。
袖子突然被人抓住。
陸無昭低頭。
女孩一臉驚慌,“你去哪?”
男人無奈道:“拿帕子,給你擦臉。”
“哦……”
陸無昭又后退了一步,想要離開。
衣袍處傳來的力道收緊。
陸無昭垂眸看向緊攥著自己的那只手,“嗯?”
沈蕪委屈地看著他,“不許走。”
陸無昭:“……好。”
沒辦法,只能叫下人端了盆溫水,沾濕了帕子。
陸無昭拿著帕子坐在她身邊,手掌托住她的后腦,“閉眼。”
沈蕪乖乖照做。
溫熱潮濕的帕子拂過臉頰,男人力道溫柔,極有耐心地為她擦拭。
“小花貓。”他低聲打趣。
“哼。”
等清潔干凈,沈蕪聽著男人一聲“睜開吧”,把眼睛睜開。
他抬手將臟帕子扔進盆里,轉頭認真地盯著她看。
沈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說說,怎么了?為何說我不要你了?”
“為什么到這里來住?”沈蕪反問。
陸無昭道:“這里是我的府邸,我不該住到這里嗎?”
“……該是該,但為什么啊?”沈蕪一想到他對自己避而不見就難過,“你沒在信里說,回來也不見我,不是在躲我,不是后悔了嗎?”
陸無昭蹙著眉,“大將軍可有把我的話轉達給你?”
“他說了。”
“他說什么了?”
沈蕪偏過頭,帶著怨氣,“就說你不回去了。”
“沒別的了?”
女孩沒好氣:“還能有什么?”
陸無昭:“……”
行,知道了,最重要的一個字都沒說。
他嘆息一聲,扶著沈蕪的肩膀,讓她面朝自己。
“阿蕪,我今日進宮,皇兄要獎賞我,你猜我找他要了什么?”
沈蕪別別扭扭地不看他,嘟囔:“什么啊。”
“賜婚的圣旨。”
沈蕪驀地抬眸。
男人目光繾綣,充滿愛意和溫柔,“和你的。”
沈蕪瞪大了眼睛,微張了紅唇,說不出話。
“十五歲了,”他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可以嫁給我了。”
沈蕪的眼眶又慢慢熱了起來。
先前最先剖白心意的是她,她說十五歲了,可以嫁人了。
如今輪到他來求娶,說的是可以嫁給他了。
沈蕪嗚咽了一聲,撲進了男人的懷里。
“你怎么這么討厭啊。”她聲音悶悶的。
陸無昭唇角微揚,輕笑:“怎么還討厭我啊。”
女孩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不討厭。”
眼淚都蹭到了陸無昭的衣服上,就像小時候一樣,陸無昭只是笑。
懷里突然一空。
沈蕪繃著臉直起身,從他懷里退了出去。
陸無昭愣了下,“嗯?”
他話音剛落,臉頰貼上了一抹柔軟。
沈蕪飛快地親了他一下,又飛快逃開,她抿著唇,坐在床邊,紅暈爬滿頸側。
“那你什么時候提親啊。”她躲閃著眼神,可話里的期待卻掩飾不住。
哪有女孩子家這么不矜持的,可是她就是憋不住心思,她迫不及待,就是要他知道。
陸無昭垂在腿上的手指微蜷。
“明早。”
沈蕪哦了聲,手指不斷地搓著裙子。
“嗯……明日……”她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羞赧地看著他,“那,那我等你。”
陸無昭呼吸一沉,眸光漸漸暗了下去,“嗯。”
沈蕪猶豫了下,站起身,“那我走——”
才一起身,肩膀一沉。
男人的手掌壓了下來,把她按了回去。
沈蕪疑惑抬眸,男人臉龐的倒影在她瞳孔上逐漸放大。
他修長的手指劃入她的發絲,炙熱的掌心托著她微涼的后頸。
她仿佛看到他笑了一下。
然后,吻了下來。
唇上的溫度滾燙,幾乎把她灼傷。
作者有話要說: ps:明日不更,周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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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1-09-16 19:08:05~2021-09-17 18:33: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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