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疏漏之處。”陸棄蹙眉道，手在桌面上敲擊著，聲音回蕩在屋子里。</br> 世子根本就不用現在想，他這些日子一直在想，卻沒有什么結果，成了一樁懸案。</br> “小蘿卜安慰我，說可以抓出一個細作，也不算一無所獲。”世子苦笑道，“可是現在卻得承認，這一次，我敗得徹底。”</br> 事到如今，他都沒有找到消息是從哪里泄露出去的，自然挫敗。</br> “勝不驕，敗不餒。”陸棄淡淡道，“而且蔣嫣然也算幫你扳回一局；機會以后還會有的。”</br> 世子自然明白他口中所說的機會，不是陣對燕云縉，而是自己這流產計劃最初的目的——賀長楷，也是天狼軍統領這個位置。</br> 這個話題太沉重，世子垂眸不想提起。</br> 陸棄見狀又道：“你也不算一無所獲。至少在最困難的時候，你能認清身邊之人。經此一役，你對親近的人，有了更清醒的認識吧。”</br> “是。”世子道。</br> 賀長楷不必說了，他早已絕望，所以對于他久久不肯發兵救援，世子只覺得預料之中；但是身邊親近的大將、侍衛，在最危險的時候各自不同的表現，確實讓他對他們有了更清醒的認識。</br>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忽然心照不宣地停下來，交換了個眼神，然后繼續說。</br> 屋外來了兩個“小賊”，其中一個是女的，因為她在和同伴竊竊私語。</br> 世子的手在袖子中握成拳頭，身形也有些晃動——小老虎，你聽說了哥哥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來了嗎？</br> 你可知，哥哥也是想你的？</br> 阿嫵其實很小心的，一進院子就脫了鞋，還逼著小可脫了鞋，兩人躡手躡腳地往里走。</br> 小可對天發誓，他絕對沒有不敬偶像的意思——兩代戰神，都是他的精神偶像啊！奈何現在這只老虎“逼良為娼”，非要拉他一起來偷聽。</br> 聽什么鬼啊！</br> 阿嫵非說，陸棄一定會和世子哥哥談起蔣嫣然的婚事，所以一聽明錦說世子來了，就非要拉他一起死。</br> “姚小可，你腳步輕一點！”阿嫵瞪了小可一眼，拉著他耳朵罵道。</br> “阿姐，”小可嘟囔道，“你剛才這聲，可比我的腳步聲大多了。不行不行，咱們不能再往前走了。”</br> 不能把戰神不當干糧啊！</br> 他們現在說不定已經被察覺，還沒數地繼續往門邊湊，那不是找死嗎？</br> “你怎么這么點膽子，還當什么大將軍？”阿嫵往他心窩子里捅刀，把手里的鞋塞給他，“我自己去！”</br> 明唯書房外是有很多侍衛的，但是這兩個貴客是管家帶來的，所以侍衛們都忍笑看著這兩位活寶的表演，而沒有上前阻攔。</br> 小可看著侍衛們都看過來，阿嫵偏偏沒察覺一般，只穿著襪子踩在地上，不由上前在她背后擋住她，希望盡量不讓她被別人看到。</br> 雖然，阿嫵也根本不在意。</br> “好兄弟，講義氣。”阿嫵回頭贊道，慢慢挪到門前，閉著一只眼睛從門縫里艱難地往里看。</br> 不行，看不清楚，再往前點，再往前點……</br> 小可害怕她被別人看到腳，亦步亦趨地跟著，心里淚流成河——都這樣了，里面的人肯定早就發現了，阿姐這是掩耳盜鈴啊！</br> 可是都到了這個位置，他也不敢再開口了。</br> 阿嫵整個人都快貼到門上的時候，門被打開。</br> 她重心傾倒，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撞到世子懷中。</br> 她不胖，但是抱著很柔軟；頭發上帶著花香，應該是娘混在皂角里的香料……還有，她抬頭撞到了自己下巴，很疼，疼得世子眼淚都要出來了。</br> “小老虎。”世子站定，喃喃地喊道，雙手摟住她的腰，聲音中充滿了對命運的感激。</br> 歷盡劫難，他的小老虎還健康快活地長大，安安穩穩地投入他的懷中，命運待他，已然不薄。</br> “哥哥——”阿嫵怯怯地喊了一聲，雙腳局促地相互用腳趾踩著。</br> 雖然心中一直覺得哥哥沒離開，還是從前那般寵溺，但是相見之后才發現，時間已經無情地在她們之中開了一條鴻溝。</br> 陸棄本想笑罵阿嫵幾句，但是看著世子抱著阿嫵不肯松開的雙手，再看他眼中清淚，心里忽然一個激靈，頓時有些不舒服起來，不由清了清嗓子。</br> 世子這才松開阿嫵，低頭看著她：“小老虎長大了，還記得哥哥嗎？”</br> 看到她裙下若隱若現的白襪尖，已經沾滿了塵土，他不由向后看去找她的鞋子，然后就看到了門口呆呆提著鞋子的小可。</br> “怎么能忘記？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阿嫵悶聲道，淚水啪嗒啪嗒往地上落。</br> “先穿鞋子，地上涼。”</br> 小可忙上前把鞋子放到阿嫵腳下，道：“世子，世子，我是姚小可。我最佩服的就是大將軍和您，今天終于見到活的您了……”</br> 阿嫵一腳踢在他肩膀上，雖然是罵他，但是口氣親近：“姚小可，什么活的死的，亂說話！想挨揍是不是？”</br> 世子眼睜睜地看著小可的肩頭落下她的臟腳印。</br> 小可也不生氣，一邊拍著肩膀一邊嘟囔道：“阿姐你能不能裝裝淑女？快穿鞋。”</br> “你給我穿！”阿嫵很自然地道。</br> “那不行。”小可義正言辭地道，“男女授受不親！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br> 世子聽著兩人親昵的對話，心里卻涼颼颼的，疼得不知道什么滋味。</br> 他終是，錯過了小老虎成長的五六年。</br>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陸棄，卻發現他似乎對阿嫵和小可的親近習以為常，并沒有呵斥他們。</br> 難道，表舅也默許了他們的事情嗎？</br> 他剛才摟住阿嫵，分明看見表舅的臉色是變了的。</br> 別人被默認，自己卻被防備；阿嫵和他生疏，卻與別人親近……</br> 萬箭穿心，大概也不過如此。</br> 可是如果就這樣接受現實，他就不是賀明治了。</br> 在小可的震驚中，世子蹲下身子，拿起阿嫵的鞋，笑道：“快抬腳，哥哥給你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