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陸棄,后者氣定神閑,與她四目相對,還對她彎彎唇角,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神情。</br> “娘子,柏舟和靜姝你放心交給我,我一定對他們視如己出。”大歡信誓旦旦地保證,“你有功夫,去看看三花,她想給兩個孩子寫信,或者到京中探望,我都會高興的。”</br> 蘇清歡答應下來,又不放心地叮囑道:“把孩子們交給你,三花放心,我也放心;只是你要記得,慣子如殺子,你是他們的母親,不能一味縱容他們,知道嗎?”</br> 大歡吐吐舌頭,偷偷瞥了一眼魏紳道:“我家老爺跟我說過了。”</br> 臉上滿是甜蜜。</br> 她不懂男女之事,可是她覺得,她已經有了這世上最好的相公和最圓滿的家庭。</br> 馬車終于遠去,蘇清歡眼眶微熱——這世間所有的相逢猝不及防,離別在所難免,雖明白這是生命常態,卻仍然喜憂難控。</br> “走吧。”陸棄握住她的手道。</br> “干什么?”</br> “回去算賬!”</br> 回京路上,盧俊趁休息時間偷偷請示魏紳:“指揮使,屬下覺得不應該放虎歸山……”</br> “那本座派你現在回去殺了秦放?”魏紳斜靠在馬車上,姿勢舒適,透過馬車簾子看著大歡抱著兩個孩子在外面曬太陽,表情愉悅,口氣漫不經心。</br> 她張嘴閉嘴都是“娘子說”,因為蘇清歡說,兩個孩子有黃疸,要多曬太陽,每次休息,她都要親自抱著孩子曬太陽。</br> 盧俊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后才支支吾吾地道:“屬下覺得,若是多帶幾個人,攻其不備……”</br> “你跟了我這么久,忠心有余,聰明不足。”魏紳心情很好,難得點撥他幾句,“從前我為什么要整治秦放?因為他看我不順眼,我自然不能讓他好過;但是現在他娘子救了夫人,他又低頭,也算扯平了。若非深仇大恨,秦放這樣的人,不要動他。”</br> “屬下愚鈍,請指揮使指點迷津。”盧俊行禮道。</br> “北有匈奴,南有蠻夷,西有回鶻,東有倭寇,無論哪一支做大來犯,派你去,你行嗎?”魏紳曲起手指彈了彈另一只手上的護甲,接著道,“秦放這個戰神,是替朝廷,替中原打仗得來的。國之棟梁,不能輕易動搖。”</br> 他沒什么底線,心狠手辣,但是對民族英雄,就算為了保住自己今日之地位,也該存些敬畏。</br> 盧俊心悅誠服道:“指揮使高瞻遠矚,屬下受教。”</br> 而與此同時,被算賬的蘇清歡,和世子一道,被某民族英雄訓成了傻子。</br> “你們兩個好本事,當前線的我們都是擺設?”陸棄拿著戒尺,把桌子拍得啪啪作響,“我就問你們,徐順如果綁了你們,去找賀長瑞邀功,你們怎么辦?”</br> 世子低頭不語。</br> 蘇清歡底氣不足地道:“這不是還有你嗎?到時候,你一定能想辦法救我們的。而且,我覺得,應該也不會出事……”</br> “你覺得不會出事?”陸棄怒氣沖沖地道,“你以為你救了徐順的娘子和兒子,他就會因此對你感恩戴德,無所不從?你知道徐順的爹當年是如何發跡的?他和救過他命的拜把兄弟一起販賣私鹽,被官府懸賞緝拿,他賊喊捉賊,把拜把兄弟出賣了,自己卻偷偷運走了私鹽,賺了一大筆銀子,拉起了隊伍!徐家的人,骨子里流著狼血!你們與虎謀皮,僥幸得手,便沾沾自喜,殊不知,是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br> 蘇清歡也知道當初之事確實僥幸,但是又很委屈:“我和錦奴也是沒辦法,擔心你們應付不來……”</br> “危險的事情,你們兩個記住,絕不能碰!一旦出事,痛徹心扉的人不是你們自己,是我,是九哥!”陸棄痛心地教訓道。</br> 蘇清歡偷偷對著世子撇嘴,世子則對蘇清歡做鬼臉。</br> 陸棄怒不可遏:“錦奴,到院子里跪著反省,什么時候想明白了再進來。”</br> “不能這樣,”蘇清歡急了,“形勢所迫,就算處置不當,也并非故意。你不能這樣!”</br> “你——”陸棄又指著蘇清歡,指指墻角,“你也跑不了,到那里,站著想,也是想明白了再過來。”</br> 最后,世子頂著大太陽跪了一個時辰,蘇清歡被罰站了半個時辰。</br> 晚上吃飯的時候,陸棄對杜景道:“你回京去,地虎軍均凌一人照看不過來。有消息可以讓人傳信,但是你們二人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離京。”</br> “是,大將軍。”杜景恭敬地稱是,眼睛余光掃過蘇清歡,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br> 蘇清歡正在給世子夾菜,聞言道:“那我明日早起準備干糧。”</br> 陸棄“嗯”了一聲,杜景卻站起身來,行禮道,“多謝夫人。夫人不必辛勞,我在路上買些就行。屬下先告退,回去收拾東西。”</br> 他深深埋頭,用這樣恭敬的禮節,來讓自己清醒。</br> 她是他的主母,如此而已。</br> 陸棄點點頭:“吃完飯我去找你。”</br> “是。”</br> “錦奴,還疼嗎?”陸棄去和杜景交代事情了,蘇清歡給世子揉著膝蓋,心疼地道。</br> “還行,不太疼。”世子忽然仰頭看著她,悶聲道,“娘,以后我還能叫您娘嗎?”</br> 蘇清歡心中酸澀,摸摸他的頭頂,故作輕松地道:“當然,只要你想,我永遠都是你娘。當然,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畢竟,咱們兩個一起闖過禍,受過罰,感情基礎多么堅固。”</br> “拉鉤,一百年不許變。”世子勾起小手指。</br> “好。”蘇清歡笑瞇瞇,“拉鉤,一百年不許變。”</br> 陸棄正好進來,淡淡道:“錦奴,你父王說了,讓你暫時留在我身邊,任由我管教。但是你若是不服管教,那我容不得你,你趁早回云南……”</br> “不不不,”世子狂喜,“我聽爹,不,聽表舅的。我和娘去鹽幫混鬧是不對的,表舅罰得對!”</br> 只要讓他留下,他就是有娘的孩子,認錯算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