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繼續(xù)說?！毖嘣瓶N道。</br>　　蔣嫣然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而坦蕩：“所以燕云縉，你不用裝了，也不用挾持我。你的底牌不是我，你最貪生怕死，因為坐擁大蒙，舍不得死，舍不得你的后宮三千，舍不得讓那些被你死死踩在腳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父兄翻身看你笑話，所以你既然敢來，定然是有全身而退的依仗?！?lt;/br>　　燕云縉這次，是真的愣住了，眼中有激賞之色：“蔣姑娘可謂我的知音了。我對你，忽然有了一點兒興趣。不，更多的興趣?！?lt;/br>　　“舅父，你們談吧?！笔Y嫣然看著陸棄淡淡道。</br>　　陸棄道：“燕云縉，你還要考驗我的耐心嗎？”</br>　　他舍不得犧牲蔣嫣然，也不想蘇清歡難過；但是這些情緒，絲毫撼動不了他對于民族大義的堅持。</br>　　這一點，燕云縉也很清楚。</br>　　燕云縉大笑著道：“總打啞謎沒什么意思。既然你們都知道，我也不妨揭開謎底——賀明治在我手上。”</br>　　陸棄瞬時變了臉色。</br>　　蔣嫣然道：“不可能，這樣的事情，邊城不會不收到消息?！?lt;/br>　　她心里忽然就慌亂了。</br>　　怎么會？世子那般英明神武，算無遺策，怎么會落入這奸人手中？</br>　　“現(xiàn)在人確實不在我手中?！毖嘣瓶N慢條斯理地拍拍手道，“但是已經(jīng)進了我主力的包圍圈，垂死掙扎，如果我沒算錯，最晚后天，你們就能收到消息。”</br>　　“你不可能做到的！”蔣嫣然不肯相信。</br>　　而且心里有個聲音驚恐地告訴他，燕云縉也知道世子的實力，一旦真的控制了世子，怎么會再放他一條生路？</br>　　“看起來蔣姑娘對賀明治的能力很相信啊?！毖嘣瓶N冷笑一聲，“他當然沒有那么容易上當?？墒悄銈冎性?，只會一味愚孝，被算計了也不自知。他明明知道賀長楷冒進是咎由自取，也知道賀長楷處處為難他，可是聽說他出事，還是毫不猶豫地跳進我的陷阱里，你說可笑不可笑？”</br>　　他的父兄，這般算計他的，早被他打入了地獄——不是十八層地獄，是他為他們量身定做的地獄。</br>　　甚至于，他們都被他從族譜中除名。</br>　　原來排行第七的他，生生讓自己排到了老大。</br>　　蔣嫣然咬著嘴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br>　　此刻聽他這般說，陸棄才恍悟，原來這是燕云縉的底牌。</br>　　正說話間，后面有侍衛(wèi)匆匆趕來，在陸棄耳邊低語幾句。</br>　　果然，神鷹帶來最新軍情，世子被圍，天狼軍暫未救助。</br>　　“所以你想怎么辦？”陸棄看著燕云縉開口。</br>　　他現(xiàn)在對賀長楷充滿了不滿，世子為了救他而深陷陷阱，作為父親卻無動于衷。</br>　　難道，賀長楷還覺得燕云縉幫他掃除了障礙嗎？</br>　　真真可笑至極！</br>　　陸棄甚至有一種自己帶兵，千里解圍的沖動。</br>　　燕云縉瞇起眼睛：“你們的消息傳遞倒比我想象中快許多，現(xiàn)在知道了，我所言非虛吧。”</br>　　陸棄吩咐道：“告訴大公子，攔住消息，不能讓夫人知道。”</br>　　蘇清歡如果知道，內(nèi)心不知道會如何焦灼。</br>　　蔣嫣然心亂如麻，怎么會？你明明知道自己的父王是什么貨色，為什么還要為他出生入死？</br>　　你若是死了，我怎么辦？</br>　　你是我內(nèi)心的明燈，若是熄滅，我生又何歡？</br>　　“你的條件是什么？”陸棄道，“你和燕云飛的性命？”</br>　　“本來是這樣，但是現(xiàn)在我多了一個條件?！毖嘣瓶N似笑非笑地看著蔣嫣然，想從她的臉上看到慌亂之色。</br>　　沒想到，蔣嫣然平靜開口：“我跟你走。”</br>　　燕云縉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br>　　陸棄蹙眉斥責道：“嫣然，住口！”</br>　　“舅父，他想要的，不過是折辱我，進而折辱您。您只當我葬身狼腹，不必再牽掛，他也就沒了那份心思?！笔Y嫣然從容道。</br>　　“不不不，蔣姑娘，從前或許我真是那樣的心思?！毖嘣瓶N在蔣嫣然耳邊吐著熱氣，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可是現(xiàn)在，我是真的對你好奇?！?lt;/br>　　正在說話間，又有一個侍衛(wèi)上前，在陸棄耳邊匯報了幾句。</br>　　陸棄臉色更加凝重。</br>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的條件，現(xiàn)在該拿出你的誠意了?！笔Y嫣然冷聲道，看著燕云縉的目光，比今夜的月光還寒涼。</br>　　“哦？蔣姑娘需要我什么誠意？”燕云縉用手勾起她的下巴，嘖嘖贊道，“從前我讀中原的書，說美人膚如凝脂，我想是種夸張的說法?？墒乾F(xiàn)在才知道，古人所言非虛。”</br>　　這種赤果果的調(diào)戲，卻沒能讓蔣嫣然變了臉色。</br>　　她冷冷道：“現(xiàn)在立刻飛鴿傳書，讓人放了世子！我舅父會與你簽訂協(xié)議，放走你們兄弟，你也可以，帶走我。”</br>　　燕云縉肯定有自己對外面的通信方式，多半是信鴿。</br>　　“嘖嘖，如果你們毀約呢？我豈不是什么都得不到？”</br>　　“我們中原人一諾千金，我舅父的信譽，你該信得過?！笔Y嫣然道，“更何況，要么燕云飛對你很重要，重要到你無法失去他；要么你根本沒想要賀明治的命，以后還有其他安排；否則，你是絕對不會自投羅網(wǎng)的。所以燕云縉，不要浪費時間，你已經(jīng)得到你想要的了，我勸你借坡下驢，否則一拍兩散，對我舅父，并無什么損失，你一代梟雄，卻要殞命于此。”</br>　　燕云縉松開她，撫掌贊道：“能得到你，我確實不虧。來，先簽訂協(xié)議?！?lt;/br>　　蔣嫣然說的是對的，但是他不會告訴陸棄，自己到底為什么非要這么做，寧愿把世子這個大敵放虎歸山。</br>　　“不，我舅父的信譽沒問題，你毀約卻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你要先寫信，下令撤軍，放了賀明治?！?lt;/br>　　“美人之命，豈能不從之？”燕云縉微笑著道，“拿紙筆來！”</br>　　就這樣，陸棄幾乎沒有說話，蔣嫣然已經(jīng)與燕云縉談妥了條件，雙方做到了談判桌前。</br>　　當然，外圍還是陸棄的弓箭手們，嚴陣以待。</br>　　蔣嫣然把紙筆遞給燕云縉，低頭看著他書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