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涉及到自己心愛女人,陸棄也不會迂腐到還守什么風度。</br> “鶴鳴,”蘇清歡輕聲道,“我和大歡待彼此如姐妹,如果不是不死不休的仇恨,那……”</br> 大歡也連忙道:“老爺,你再這樣,我就活不成了。”</br> 魏紳徹底沒脾氣了——自己選的土肥圓,專業扯后腿一百年。</br> “我累了,收拾上房,今晚我要在這里歇一歇。”他給自己找了個臺階,倨傲地道。</br> 蘇清歡知道這是暫時和解,道:“那公公屋里請。”</br> 大歡卻怕魏紳出爾反爾,道:“老爺,這家里不好,咱們走吧。”</br> 魏紳氣得已經不看她,面無表情地問:“你住哪里?”</br> “這里……”大歡指了指自己的房間。</br> 魏紳冷哼一聲:“住在廂房里,你還甘之如飴,蠢貨!”</br> 大歡剛想辯駁,就見他揮揮手,對盧俊道:“讓他們散了,你留下伺候就行。”</br> 盧俊急了,看著陸棄和杜景,神色緊張:“他們……”</br> “沒聽懂本座的話嗎?”</br> “是……”盧俊只能應下。</br> 大歡看看蘇清歡,道:“娘子,我先進去看看……”</br> “嗯。”蘇清歡點點頭,“我去廚房做抻面,你一會兒出來取一份。”</br> “謝謝娘子,我家老爺不吃辣椒,不吃香菜,不吃辣……”</br> “滾進來!”魏紳在屋里喊了一聲。</br> 大歡帶著喜悅,又有幾分踟躕,把柏舟送到林嫂子那里,才挪到東廂房中。</br> 終于松懈下來,杜景看到許久未見的主子,自然十分激動,下拜行禮:“大將軍,屬下來晚了。”</br> 陸棄也感慨萬千,雙手扶起他來:“你怎么來了?”</br> 心里卻并不覺得他來晚了。</br> 來得早,還有蘇清歡什么事情?</br> 世子眼巴巴地看著陸棄,卻沒有插嘴。</br> 蘇清歡見那兩個人要秉燭夜談的模樣,道:“王爺一切都好吧。”</br> 陸棄伸手摸摸世子的頭:“一切都好,讓你好好在這里住著。”</br> “好。”世子興高采烈地答應。</br> “先去洗洗,臟死了。”蘇清歡嫌棄地道,“我去做飯,家里有什么就將就著吃點什么。”</br> 說完,見他含笑點頭,她牽著錦奴的手往廚房去了。</br> 是夜,家里人太多,分配房間讓蘇清歡很費神。最后,她和陸棄一間,魏紳和大歡一間,杜景和盧俊一間,世子一間。世子房間,林嫂子打地鋪,帶著兩個睡小床的孩子。</br> 陸棄洗了澡,吃了兩大碗面,心滿意足地看著蘇清歡在炕上鋪著被褥。</br> 燭光下,她背對著他跪在炕上,美好的后背曲線一目了然,順著往下看……</br> 陸棄欲蓋彌彰地掀了掀長衫,想遮擋些。</br> “跟你說話呢!”蘇清歡絮絮叨叨說了一大篇,也沒聽到他回話,不由嗔道。</br> “回來的時候遇到個故人,”陸棄淡淡道,“她遇上點麻煩,我護送她去了要去的地方才回轉。”</br> “那也不讓人帶個口信來。”</br> “走得急,想早點回來,身邊沒有別人。”陸棄道,“給你寫了很多信,怕你見了信更牽掛,沒敢讓人送回來。”</br> 蘇清歡撇撇嘴,拍了拍枕頭,聲音壓低:“魏公公的事情怎么辦?”</br> 她救助大歡,從未后悔,但是如果因此牽累了陸棄,那她肯定內疚。</br> 陸棄看她神情愧疚,開解她道:“即使不因為這件事,他若是想查,早晚也能查出來。杜景他們都能查到,錦衣衛也差不了多少。你不用擔心,魏紳是個極其聰明狡詐的人,否則不能走到今天。他今天本來就無意于動粗,有他夫人的緣故,還有很多朝廷上的原因。”</br> “什么原因?”蘇清歡不解,“難道你和他不是死敵?”</br> “我和他并無多大冤仇,不過因為當年我年輕氣盛,罵了他一句,戳到他軟肋,所以得罪了他;我到今日地步,他也并非主謀,最多是落井下石,一雪前恥而已。”陸棄淡淡道。</br> 魏紳慣會審時度勢,外人都道他心狠手辣,不近人情,但實際他精于算計謀劃,給自己留了多條后路。</br> “現在面上他和太子親近些,但是也并非堅決的太子一派,”陸棄耐心地跟蘇清歡解釋,“他滑不溜秋,也想多給自己留幾條路……”</br> “狡兔三窟。”蘇清歡道。</br> 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陸棄今日為當年之事道歉,誠心實意,原本不是想解困局,卻無意中解開了魏紳仇視他的癥結。</br> 魏紳表面上是給他面子退讓一步,但未嘗不是覺得陸棄日后有東山再起的機會。</br> “對。”陸棄欣慰一笑,“呦呦冰雪聰明。”</br> 蘇清歡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傻?見了那么多錦衣衛還要往里沖!”</br> “我怎么能躲在你身后?軟飯雖然好吃,但是偶爾也要換換口味,”陸棄開玩笑道,“你不信你相公的身手嗎?如果是其他兇險的情況,我可以帶你離開,咱們去塞外,或者出海,天下之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br> 原來,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br> 蘇清歡揚起頭,笑嘻嘻地道:“我看行,到時候我一身醫術,別說一個你,兩個三個我都養得活!”</br> “胡言亂語!”陸棄起身,不知怎么就撲到她身上,深深吻了下去。</br> 混鬧了一個多時辰,蘇清歡被陸棄伺候著擦了身子洗了手,惱怒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滾到最邊上,瞪著陸棄:“你再敢過來,我就咬你!”</br> “咬我哪里?”陸棄挑眉,意有所指。</br> 臭流、氓!</br> 蘇清歡已經用皂角洗了幾遍手,恨聲道:“下次離我遠點。”</br> 這個偽君子,這樣和要了她又有什么區別!</br> “我在云南,每天都想你……”</br> 蘇清歡心微動了下,酸而甜。</br> “每天都想把你壓在身底下,脫了衣裳……”</br> “滾!”蘇清歡把枕頭砸向他。</br> 陸棄大笑不止,笑聲響亮,發自內心地暢意。</br> 蘇清歡卻忽而警覺:“你是不是出去招惹了什么女人!怎么突然就無師自通起來!”</br> 要知道,他可是連大姨媽都不知道的愚蠢直男,怎么回來就無師自通了?</br> 陸棄脫了衣裳,在她身邊躺下,把胳膊強行插入她的脖頸下,把人緊緊地摟在懷里,這才道:“無意中看了一場好戲而已。不過,”他狡黠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古人誠不我欺。”</br> 兩人笑鬧一會兒,蘇清歡擔憂地道:“魏紳能就這樣走了嗎?”</br> 陸棄閉上眼睛,道:“安心睡覺,不用再為這件事情費心。”</br> 雖然極度困乏,但是蘇清歡舍不得睡覺,總覺得醒來會發現是夢。</br> 她絮絮叨叨地把陸棄離開后發生的事情說了,而陸棄更是沒有睡意,一直耐心含笑聽著,直到蘇清歡實在耐不住睡過去了,他才轉頭替她蓋好被子,久久地看著她。</br> 有她在,便是心安處。</br> 東廂房里。</br> 大歡跪在地上,耷拉著頭交代著離開后的所有事情。</br> “娘子給我治病之前,跟我說過會在我肚子上開個洞,其實那時我雖然說不怕,但是心里特別慌,害怕再見不到老爺了……”</br> “起來說。”魏紳盯著那青磚地面已經很久了,這不是家里鋪著地毯的地,跪得時間長些也不打緊。</br> 大歡扶著炕站起來,繼續道:“后來病好了以后,我想回去,又怕再復發,所以便想等著……”</br> “既然沒懷孕,為什么不等我回來跟我解釋?”</br> “我怕,我怕我嘴笨,還沒能說明白,老爺已經讓人砍我的頭了。”大歡囁嚅著道,“就像今天,我說了半天,不如娘子說幾句話明白,我怎么這么笨!”</br> “知道自己笨就好。”魏紳哼哼著道,“下次再敢私自跑出來,我就打斷你的腿,在你脖子上拴一根繩子鎖在家里!”</br> “是,是,再也不敢了。”大歡連忙道。</br> “而且,”魏紳緩和了語氣,“你要記得,你再蠢也是我的人。我的人,我可以嫌棄,別人不可以輕視,知道嗎?”</br> “知道,知道。”大歡點頭如搗蒜,“比方老爺的那條松獅,出去被人咬了,老爺就讓錦衣衛出去幫它找場子。”</br> 魏紳氣笑了,點著她的頭道:“還有一句話你給我記住,死死記住,不會說話的時候就別說,尤其在外人面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