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花撿著路上有趣的事情和蘇清歡說了,逗得她開懷大笑。</br> 彼此的身份都變了,但是短短時間內,兩人也都發現,對方還是當初在嵐村的那個性格分明的小伙伴。</br> 不需要多寒暄,兩人便找回來舊日相處的和諧感覺。</br> 林三花又道:“在路上的時候也遇到了一次危險,那是在運河之上,遭遇了匪徒。結果我提你的名字壯膽,你猜對方是誰?”</br> 蘇清歡想了想后笑道:“運河之上?難道是槽幫的人?”</br> “真是了,是徐夫人。聽說我是你故交舊友,她還一路派人護送了來。這份人情,我是替你欠下了。”</br> 蘇清歡笑道:“沒事,我和徐姐姐十分熟悉要好。若是旁人,我還得記著回報,她真不用這般斤斤計較。若是我派人上門送禮,她反而生氣。不打緊,正巧她的長子虎哥兒最近也要來軍營,說是給小蘿卜做伴。你如果覺得過意不去,日后對虎哥好些便是。”</br> 當初是她把槽幫推到了鎮南王那處,可是世子有手腕,現在徐大當家唯他馬首是瞻。</br> 徐大當家是要把虎哥送到世子身邊的,說是做小廝,但是實際上定然是為了謀個前程。</br> 徐夫人在給蘇清歡的信里是說,不想讓兒子一身匪氣,好歹學點當官的氣勢。</br> 世子則把虎哥推給了小蘿卜,說讓他做小蘿卜的伴讀,這性質就不一樣了,徐大當家夫妻千恩萬謝。</br> 提到孩子,蘇清歡自然就想到了柏舟和靜姝,聲音略低沉了幾分,道:“兩個孩子都很好,前些日子我遇到事情的時候,大歡還帶兩人來看我。柏舟很照顧小蘿卜,讀書很好,兩人相處得極好;靜姝性格跳脫,有些調皮,但是不失大格。大歡說,魏紳對靜姝實在太過寵溺,她管魏紳都不愿意。”</br> “再過幾年,靜姝也到了說親的時候,應該管束她一下,不能太隨心所欲。”林三花顯然想起來自己當年。</br> 蘇清歡道:“任性倒不至于,官家的小姐,有點脾氣也很正常。”</br> 林三花道:“那倒是。魏夫人對兩個孩子盡心盡力,我心中一直不敢忘懷。就是擔心,魏大人將來……”</br> 魏紳從前是炙手可熱的權臣,性格乖張,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若是以后有人找他尋仇,怕是不能善終。</br> 隨即她自嘲道:“我本應該看破紅塵,不理俗事……”</br> 蘇清歡打斷她的話:“再看破紅塵,你也是當娘的人。你不用擔心,這幾年將軍一直照拂著他們一家,我覺得世子有點喜歡魏紳,日后想重用他。你不要以為,魏紳就是投了當時皇帝的眼緣,所以才能做大奸臣。忠臣或許只要一心忠君愛國,但是佞臣,卻需要更多的腦子。只要局勢稍穩,魏紳的起復,只是時間早晚而已。”</br> 和林三花說了這許多話,蘇清歡突然發現,世子好像各種人才都在招羅,感覺他在下一盤很大的棋。</br> 林三花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這些事情壓在我心頭好幾年,想問你也不好意思。終于見面問了出來,解了我這幾年之憂。”</br> 蘇清歡道:“我回頭找人跟大歡說一聲,讓兩個孩子去看看你。他們已經長大,應該見見你了。”</br> 其實兩個孩子都知道母親出家為尼,魏紳是太監的事情他們更早就知道,所以大歡也沒瞞著他們。</br> 蘇清歡本以為林三花對這個建議會十分高興,但是沒想到,她搖搖頭拒絕了。</br> 她說:“清歡,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我不想見。我塵緣已了,知道他們過得好就行了。你也不要告訴他們我來了。從前在兩處到罷了,如今住在一座城里,非要告訴他們我來了,兩個孩子會為難的。”</br> “見見你有什么為難?”蘇清歡不忿道,“怎么說你也是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了他們兩個。”</br> 其實她很清楚,當初如若不是林三花要向大歡保證她絕不會糾纏兩個孩子,未必需要走到出家這一步。</br> 林三花是個要強的人,委屈自己,也不會委屈孩子。</br> 林三花苦笑一聲:“我生了他們,卻沒有養他們。他們對我有什么感情?如果他們不愿意來見我,但是礙于孝道必須來,心里別扭,何必呢?如果他們感念我的生育之恩,常常來看我,又將辛辛苦苦養育他們的養父母置于何地?清歡,我現在已無欲無求,何必要讓兩個孩子為難?”</br> “你既然來了,大歡早晚都會知道,她是個心善的,自然會帶著兩個孩子去見你。”</br> “我不會見的。”林三花斬釘截鐵地道,“不見便不想,不想便不貪。”</br> “三花……”蘇清歡心疼不已。</br> “清歡,這么多年,你暗中照拂兩個孩子許多,大恩不言謝。”林三花口氣輕松,“將軍昨日托人給我帶話,說把香積庵給我,日后也會負責供養庵中姐妹,對我只有兩件所求。一是時常來府里走動,讓你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都可以有姐妹說話;二是希望我能為你和腹中胎兒祈福,保佑你們母子平安。這兩樣,不用他說,我也是愿意的。但是我還是感念,他十年如一日,對你深情不悔。”m.</br> “我知道,我惜福。”蘇清歡含淚笑道,拍著她略粗糙的手道,“你來了就好,就好。”</br> 陸棄聽她說留林三花吃飯,便轉身離開她的院子,對送他出去的白蘇道:“夫人心里高興,今日隨她些,不必勸解她。”</br> 不管哭還是笑,都是一種往日殘留情緒的徹底宣泄。</br> 蘇清歡很需要這樣。</br> 林三花待到暮色降臨,蘇清歡才戀戀不舍地放她離開,又囑咐她以后一定要常來,否則自己就要去找她。</br> 等她走后,蘇清歡又囑咐蔣嫣然:“明日你去庵里看看,你心細,缺什么都給她們補上,一定不要委屈了她們。”</br> “是。”蔣嫣然笑著答應,看著蘇清歡臉上的笑意打趣道,“我覺得夫人見了儀安師太,比見了將軍還高興些。”</br> “天天見的,有什么稀罕?”蘇清歡道,“以后可以常見她了,真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