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總覺得陸棄對她有誤會,他腦海中的她,善良到軟弱愚昧,所以她要告訴他,她足夠堅強也足夠心硬,能夠獨當一面,不必事事為她擔憂。</br> 她是做了許多好事,因為她自己過得很好。</br> 這種安定幸福的婚姻生活和善良的底氣,都來自于陸棄。</br> “達則兼濟天下,”蘇清歡繼續道,“只要不是敵人,我能力所及范圍內,都愿意相幫。俗話說,多條朋友多條路,日后我們未必沒有落難的時候。”</br> 即使陸棄護她一世無憂,她也愿意把積善的福德留給子孫后代。</br> “可是對待敵人,我曾經受過教導,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br> 蘇清歡說著說著想起前世學過的那些課程,背誦過的那些東西,自己都笑了。</br> “傻呦呦,”陸棄愛憐地摸摸她的頭,“怎么想起跟我說這些?”</br> 讓她雙手染血,是他最不想發生的事情;可是到底,她還是為他做了。</br> 如果不是她今日提起,恐怕他永遠也不會知道。</br> “我想告訴你,我是善良,但是我不傻。”蘇清歡道,“我分得清敵我,也明白對敵人寬容便是對自己殘忍。所以日后你不管處置誰,不必顧忌我。對于你的決定,我只會支持,不會懼怕。你會因為我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情,就覺得枕邊人可怕嗎?同理,我對你的心也是一樣的。”</br> “好。”陸棄笑,“那我就放心了,等錦奴回來,好好打他一頓。這是我的決定,你只會支持,對吧?”</br> 蘇清歡:感覺挖了個坑,把世子埋進去了?</br> 她捶了他胸膛幾下,還沒來得及撒嬌求情,自己先“哎”了一聲。</br> 陸棄緊張地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br> “沒有,是阿貍踢了我一腳。”蘇清歡笑道,“看起來,也著急指手畫腳,發表意見呢。”</br> 陸棄伸手摸摸她隆起的腹部,道:“還有一個多月就要見面了。二小子,心疼點你娘,否則出來一樣打。”</br> 蘇清歡和他笑鬧一陣后問道:“你這些日子天天在家里,是打定主意真的不管軍中之事了?”</br> 陸棄“嗯”了一聲,“忙中偷閑,也給秦昭讓路練手。紙上得來終覺淺,覺知此事須躬行。我從小就在軍營中摔打出來的,他只是比我早了幾年,但是我會指點著他。”</br> 這種事情,蘇清歡是不會反對的。</br> 沒有父母攙扶的陸棄走過來了,有那么多人扶持的小蘿卜就能走過來。</br> 陸棄道:“走,扶你出去走走。徐嬤嬤說,你要多走走,生產的時候容易些。”</br> 說著,他放開她,自己先從炕上下去,給她取了軟底繡花鞋套上,抱著她下地,扶著她往外走去。</br> 蘇清歡一邊走一邊道:“說起徐嬤嬤我想起來,我怎么聽嫣然說,她把她侄子弄到了邊城,你還給了他鋪面?”</br> “徐嬤嬤救你有功,日后生產還要靠她,那些小恩小惠,不算什么。”</br> 兩人漫步在繁花錦簇中,輕松地聊著家常。</br> 蔣嫣然回到自己院里,姜青蘿已然在等她。</br> “求蔣姑娘指點迷津。”姜青蘿鄭重行禮懇求道。</br> 蔣嫣然坐在椅子上,接過紅葉遞過來的冰奶茶抿了一口,淡淡道:“夫人話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以你的機靈,應該明白,夫人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br> 姜青蘿忙道:“奴當然不敢懷疑夫人的用心良苦。只是,只是奴委實不知去到何處。奴自來了將軍府,安分守己,外男是一個都沒見到,讓奴如何選托付終身之人?奴早就求過夫人替我指個人,已經被夫人拒絕,現在委實不知該如何是好。奴別的不怕,就怕她們都有去處,我沒有,夫人懷疑我和那汀蘭是一丘之貉。”</br> “哦?”蔣嫣然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那你倒是說說,汀蘭是什么樣的人?”</br> 姜青蘿臉紅了紅,道:“不是奴背后說人,奴等四人和她們二人實在不是一路人。奴等是被責打著長大,都希望趕緊結束這樣的日子,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汀蘭不一樣,她原本就是被捧著長大,只要做好模仿夫人之事便可,所以將軍也是她心中執念,不會那么容易放棄的。”</br> “你倒是通透。”蔣嫣然笑了,“你當真沒有地方可去?”</br> “是,請姑娘指給奴一條生路。”</br> “這樣吧,”蔣嫣然淡淡道,“你們這幾個人,我唯一能高看一眼的就是你。日后你便留在我身邊幫我做事,等你有別的打算再說。我也會幫你跟夫人求一求,看有合適的人指給你。一時半會兒想找,還真找不到。”</br>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姜青蘿千恩萬謝,“日后奴必不敢忘記您的恩德,此生報答不完,來生結草銜環也要報答。”</br> “我就信這輩子,不信有來生。”蔣嫣然道,“你留下來,就要向我證明你有價值。你在勾欄學的那些取悅人的手段就沒用了,你得重新學起可以謀生的手段。”</br> 姜青蘿臉紅,卻恭恭敬敬地道:“是。”</br> “退下吧。”蔣嫣然道,“我累了。”</br> 紅葉跪在地上替她揉著腿,蔣嫣然閉上眼睛不再說話。</br> 姜青蘿行禮退了出去。</br>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照壁后,紅葉輕聲道:“姑娘,怎么辦?”</br> 蔣嫣然睜開眸子,其中有厲色一閃而過:“怎么辦?等著。狡猾的狐貍和獵人,總要比誰更有耐性,讓人繼續盯著她。”</br> “是。”紅葉應聲,又有些遲疑地道,“此事是否需要告知夫人?”</br> “不需要。”蔣嫣然斷然拒絕,“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風險,此事你知我知。”</br> 紅葉心中一凜:“奴婢定然守口如瓶,對她們幾個盯著的人,也只用旁的理由。”</br> “嗯,你辦事我放心。”</br> “其余幾人呢?夫人若是真要同意把她們打發出去怎么辦?”</br> “你一會兒去問問她們的想法,除了汀蘭和姜青蘿,剩下三人的要求只要不過分,夫人都會同意。我要先心里有數。”</br> 萬一哪里不妥,蘇清歡還答應了,她得能描補回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