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嫣然笑道:“你說的,也正是我想說的。不過我覺得,宋老婆子未必沒有這個想法,但是我們那位舅夫人……”</br> 白芷不忿道:“舅夫人這次真是太不厚道了,上門之前讓人報個信兒也行。夫人對她處處貼心,奴婢就不信,她連這點事情都想不到。要么就是故意的,要么就是心里沒有夫人,哼!”</br> 白蘇看了一眼陸棄,暗中推了推白芷,狠狠瞪了她——怎么說那是夫人的娘家人,在將軍面前如此說,沒臉的還不是夫人?</br> 陸棄挨著蘇清歡身邊坐著,淡定安靜地聽著女人們嘰嘰喳喳,并沒有發表意見。</br> 從前他對這些是從來不管的,他很忙,家國天下,牽扯了他太多精力;非但如此,蘇清歡都為他的抱負付出了太多。</br> 經歷了失憶之事,陸棄覺得整個人的心態都不一樣了。</br> 世間最值得他珍惜的,是蘇清歡。</br> 他虧欠了她太多,所以要慢慢彌補;他嘗試了解她的每一天,每一時的狀態,在忙什么,為什么而喜怒哀樂。</br> 女人的這些事情,聽起來好像也沒有那么無聊。</br> 蘇清歡淡淡道:“她或許也是沒有辦法。你們都不知道,宋氏有多難纏。”</br> 曹溦雖然有禍水東引的嫌疑,但是她也確實沒有辦法,畢竟她現在的處境確實算不上好。</br> 在一定的范圍內,能幫她一把,蘇清歡會幫忙。</br> 白芷道:“奴婢從前覺得,舅夫人是多么通透聰明伶俐的一個人;可是現在不知道怎么,總覺得她慢慢變了。”</br> 蔣嫣然道:“曹夫人的變化,大概是從蘇將軍有了外心開始的。”</br> “少女的時候,有幾個人不是靈動爽利,活潑可愛的?”蘇清歡道,“但是嫁了人,生了孩子,對著那么多糟心事,明珠也變成了魚眼。我想起從前聽過人說的一句話,成婚之后的婦人,臉上寫著她所嫁之人的樣子。”</br> 蘇明俊在這個時代,毫無疑問不算渣男,但是卻已經把曹溦折磨到失了本心。</br> 婚姻這樁事,想想真讓人惆悵。</br> 蔣嫣然看著蘇清歡臉上的悵惘,聲音清冷地道:“夫人這是感同身受嗎?”</br> 蘇清歡瞪她:“別覺得你舅舅不跟你計較,就總敢這么說話!你這是嫌棄你舅舅嗎?你這是嫌棄我變成了死魚眼!該打的小蹄子!”</br> 白蘇、白芷都笑了,蔣嫣然屈膝行禮,臉上笑意清淺:“將軍自是不會怪我。我若不這么說,將軍哪里能知道,夫人這么向著他,別人說一個字都不行。”</br> 白蘇見陸棄也笑了,膽子便大了許多,道:“夫人也是變了許多,更加沉穩,但是骨子里那些調皮狡黠,無法無天,一丁點兒都沒變,這也都是將軍縱著的。”</br> “我哪里無法無天了?”蘇清歡“哼”了一聲假裝生氣,“白蘇你什么時候胳膊肘向著將軍拐了?還是將軍給你們銀子收買了你們?”</br> “奴婢真是比竇娥還冤啊!”</br> 玩笑話雖然如此說,但是蘇清歡心里十分慶幸遇到的是陸棄。</br> 當年蘇明俊追求曹溦時候,一見鐘情,轟轟烈烈,情深意篤,令人感動;可是不過七八年,什么都變了。</br> 如果她是曹溦,可能會決絕地選擇離開;但是離開又能有什么好日子?</br> 能帶走三個孩子嗎?骨肉分離的滋味,有幾個人能忍受?</br> 退一步講,即使能帶走,她一介女流,帶著三個孩子,就算能謀生,走到哪里都會被欺負。</br> 所以蘇清歡現在很能理解曹溦的忍氣吞聲。從前或許能換個男人,但是現在太難了;相對而言,斗走其他女人,維護自己家庭,可能是一個更容易的選擇。</br> 不是自己多好,而是真的足夠幸運。</br> 這是陸棄對她的好,做人應該有數。</br> 陸棄開口:“以后少些來往。”</br> 蘇清歡笑道:“嫂子想明白這件事情只能靠自己就好了,我相信她能解決,能約束好府里的人。”</br> 曹溦出身官宦之家,見多識廣,女人相互斗的招數,她太清楚了;而宋氏就是在村里出來,沒有任何見識卻又張狂自大的野蠻婦人,并沒有什么腦子,相形之下,高低立現。</br> 曹溦短暫的落于下風,不過因為宋氏占了輩分的優勢,而且亂拳打死老師傅,宋氏不按常理出牌,她一下子被打懵了而已。</br> 等她緩過來,蘇府就熱鬧了。</br> 蘇清歡不欲再提這件事情,轉而問陸棄:“接應錦奴和阿嫵的人出發了嗎?”</br> “去了,有個三五日也該回轉了;錦奴性子沉穩,這次表現十分突出,放心。”</br> “嗯。”蘇清歡笑笑,心里卻有些忐忑。</br> 與此同時,世子正在跟阿嫵商量事情。</br> “阿嫵,哥哥想了想,還是不能帶你去西夏。我讓人送你回去好不好?”</br> 他是自信能夠帶著阿嫵全身而退,所以才會帶著她前往西夏。</br> 但是昨晚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阿嫵長大,他向陸棄求親,陸棄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膛……然后就驚醒了。</br> 然后世子忽然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他帶著阿嫵以身涉險,日后還能得到陸棄的信賴嗎?</br> 如果因此陸棄不肯讓他再和阿嫵走近,那他豈不就悲劇了?</br> 所以他當機立斷,立刻來找阿嫵談。</br> 小老虎炸毛了:“不,我不回去,都說好了,我要去戰又年家里做客!哥哥你怎么能言而無信!”</br> 本來世子是把阿嫵抱到一邊來說的,但是小老虎聲音實在太大,一直關注著他們的戰又年便聽得清清楚楚,心里顫了下。</br> 世子要把阿嫵送回去?那他以后還能再見到她嗎?</br> 他不希望她走,很不希望。</br> 可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哪里有他說話的余地?</br> 世子耐心地道:“娘快要生產了,你不回去幫忙照看阿貍嗎?你爹爹也恢復了記憶,你不想回家嗎?”</br> 阿嫵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被他迷惑。</br> 她道:“府里那么多人,我娘肯定不讓我動手的;我爹都恢復記憶了,我更不用擔心了。哥哥,帶我去吧,我就想看看西夏是什么樣子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