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又把點心捧到蔣嫣然面前，道：“蔣姑娘是咱們府里正經的表姑娘，也是客，身份尊貴，您也該先吃。”</br> 她故伎重演，暗暗指了另一塊，蔣嫣然心領神會，拿起來嘗了嘗，道：“不錯。”</br> 宋氏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一個來討飯的丫頭片子也在她前面？這是故意欺負她呢！</br> 正要發作，白芷卻把剩下的拿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道：“老夫人，您也嘗嘗。”</br> 竟然是自己想錯了，她還是得客客氣氣對自己，宋氏的虛榮心得到滿足，裝模做樣地拿起一塊：“那我就嘗嘗吧。”</br> 看著這兩面金黃的油光，就知道沒少費油，就是驢糞蛋子，配這么多油，它也得好吃！</br> 宋氏心里懷著對蘇清歡不會管家的憤怒，恨恨地咬了一口，然后……吐了。</br> 這么多芥末！辣死她了！</br> 白芷卻一臉訝然：“老夫人，您吃不慣啊！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忘了您是村里來的……您看剛才夫人和蔣姑娘，吃得多香。”</br> 宋氏：好像真的是！難道城里的貴人，現在流行起了吃芥末？</br> 這在村里，誰吃啊！</br> 可是她可不能認輸，她可是上等人。</br> 她咬著牙睜眼說瞎話：“太香了，是太香了，我還沒吃過這么好的東西呢！快再給我一塊！”</br> 白芷又把盤子送上去。</br> 宋氏撿了一塊，心一橫，放到嘴里，幾乎沒敢咀嚼，眼一翻，用力一咽，噎得她直翻白眼。</br> 蘇清歡幾乎忍不住笑意了——她鼻子靈，早聞出了芥末的味道。</br> 白蘇在她耳邊悄聲道：“白芷這個促狹鬼，給您拿點心，順手讓廚娘往里藏了芥末。”</br> 白芷還一本正經地道：“老太太，既然您這么愛吃，這盤都給您吧。”</br> 宋氏忙擺手：“不用不用，這么金貴的東西，嘗嘗味就行，誰舍得當飯吃？到底我孫女……不，夫人知道尊老敬老，給我這么好吃的東西。我這正經的孫媳婦，卻木頭一樣，什么都不知道。”</br> 曹溦站在她身后，垂首不敢作聲。</br> 蘇清歡心里其實明鏡一般，知道曹溦今日來，有向自己求救，借自己的手收拾宋氏的意思；甚至也明白，曹溦的這番作態，多少有表演和夸張的成分。</br> 可是她也是，實打實地受了不少委屈。</br> 輩分大過天，在夫君祖母面前，她在想出好辦法之前，只能忍氣吞聲，否則還能如何？</br> 蘇清歡道：“宋嬸子這話就偏頗了，我許多事情，還要跟嫂子學。您千里迢迢趕來，一定累了，回去好好歇著吧。白蘇，取二十兩銀子給宋嬸子，讓她喜歡吃什么便自己買去。我大著肚子，恐怕招待不周。”</br> 她明知曹溦存了利用之心，但是也同情她，替她敲打了宋氏，蘇清歡自問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的程度。</br> 但是日子終究是自己過的，她也不能越俎代庖，以曹溦的聰明，其實應該可以應付得了。</br> 拿銀子打發，不是對待親人，而是對待下人的態度。但是宋氏聽到有銀子拿，臉笑成了一朵花，拍著手道：“夫人出手就是闊綽。明俊媳婦兒，給我收好了！”</br> 曹溦稱是。</br> 宋氏又道：“花兒……夫人，我不累，我來了有幾天了，早休息過來了。你這屋里都是可靠的人吧，我有幾句貼心話要跟你說。”</br> 蘇清歡往后靠了靠，冷冷道：“我自己身邊用的，當然都是信得過的。”</br> 若說誰不可靠，那就是宋氏自己了。</br> 宋氏搓著手涎笑道：“我這不是聽說將軍失憶，你失寵了，替你著急嗎？你現在不年輕了，肚子又大，不能伺候，想挽回將軍的心，可不容易啊！”</br> 蘇清歡心里想罵人，她二十七歲，怎么不年輕了？她肚子大，一樣和陸棄琴瑟和鳴，再說她懷哪吒，要懷三年嗎？</br>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她對自己說，跟宋氏這般沒見識的人計較什么！且聽她有什么主意，難道是要來獻寶，比如村里的祖傳秘方什么的？</br> 宋氏見蘇清歡沒有說話，以為自己說到了她心坎上，心中得意，繼續道：“你年輕，不懂，這時候啊，你身邊需要有個靠譜的貼心人，幫你把將軍拉回到你院子里，懂嗎？”</br> 蘇清歡懂了，這是要給陸棄塞人啊！</br> 她倒是小看了宋氏，竟然能和鎮南王一樣的計策。</br> 蘇清歡怒極反笑，“那宋嬸子說說，我該去哪里找這樣的貼心人啊？嬸子可有合適的人選來幫幫我呀？”</br> 宋氏心里覺得蘇清歡太上道了，拍著大腿道：“可不是！你瞌睡，我就給你送來了枕頭。你記得你三姑姑家的招娣嗎？”</br> 蘇清歡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拖著鼻涕，臉上臟的都看不出原本臉色，穿著破棉襖，袖口翻出舊棉絮的女孩子。</br> 那是她剛回蘇家，有個親戚結婚，她的三姑姑拖家帶口回來吃席時見到的。</br> 原來她叫招娣。</br> 算算現在她也有十五六歲了，宋氏竟然帶著她來了邊城，還異想天開要把她塞給陸棄。</br> 雖然說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但是蘇清歡委實想不出來，這位拖著鼻涕的招娣，現在能出落到如何花枝招展。</br> 她也沒惱，甚至臉上還帶著淡笑，道：“不記得了。”</br> “不記得也不要緊，”宋氏道，“見見就想起來了。招娣呀，還不快進來給你表姐夫人磕頭。”</br> 表姐夫人？她倒是會造詞兒。</br> 蘇清歡給了白蘇一個眼色，后者立刻去掀開簾子，道：“進來吧。”</br> 一個面色黝黑，身材壯實的女孩走進來，她穿著的褙子，蘇清歡認得出來，還是自己之前送給曹溦的。</br> 可是曹溦腰細，穿著好看，穿著招娣身上，被她腰間滿滿的肉撐開，便十分滑稽。</br> 她頭上插著兩根銀釵，銀子都發亮，顯然也不是舊物件，想來也是來了以后盤剝曹溦的。</br> 招娣跪在地上，甕聲甕氣地道：“給表姐夫人磕頭了。”聲音很粗，聽起來竟然有點像男人。</br> 這樣的人塞給陸棄？蘇清歡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