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雖然本來也沒期待他和自己同床共枕,但是兜頭這樣一盆冷水澆下來,還是有些難受。</br> 但是強顏歡笑答應就不是她的風格了。</br> 她咬著嘴唇開口道:“我一個人睡覺害怕,你能不能陪著我?我不用睡床上,讓人給我抬兩張春凳就能將就。”</br> 他要躲,她偏不許。</br> 但是她也不逼他太緊,給了他臺階。</br> 陸棄是絕不會讓她睡凳子的,他皮糙肉厚,就睡幾天?大不了她幫他鋪上厚厚的褥子。</br> 蘇清歡覺得自己越來越腹黑了。</br> 果然,陸棄道:“我讓人抬春凳進來,我睡。你先休息,不用等我。”</br> 這個可以有,熄了床頭的燈,陷在黑暗中,她看得見他,他卻看不見自己,她就能有恃無恐地盯著他看了。</br> 他在看公文,他喝了一口茶水,那茶水是冷的……他拿起了筆,在斟酌什么?硯臺中甚至還沒加水呢!</br> 他停了這么久,是遇到什么難以決定的事情了嗎?</br> 蘇清歡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br> 再說世子帶著小蘿卜在海天樓吃了飯才往回走。</br> 小蘿卜吃得肚子溜圓,心滿意足。</br> “你回自己院里。”回到府里,世子對小蘿卜道,“我去看看你姐姐。”</br> “姐姐多半在嫣然姐姐院里。”小蘿卜道。</br> “我知道。”</br> “那哥哥去吧,我在這里轉轉,消消食。”小蘿卜撓撓頭道。</br> 看見世子果真往蔣嫣然院子的方向走去,他有些想不明白了。</br> 雖然他小,但是知道蔣嫣然喜歡世子,而世子不喜歡她;并且兩人都對此心知肚明,還有意無意地互相躲著。</br> 今日哥哥為什么要去?小蘿卜心里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br> 世子去的時候,紅葉正在廊下教訓小丫鬟:“下次再毛毛躁躁,就不是打手心這么簡單了!這次是大姑娘反應快,躲了過去,還替你求情,你才能留下。倘若今日真燙傷了大姑娘,你一家都要被攆出府去。”</br> 世子眉頭皺起。</br> 院子里有丫鬟眼尖發現世子,出聲向他請安。</br> 紅葉被唬了一大跳,忙上前請安,心里忐忑不安。</br> 不知道世子有沒有聽到她剛才說的話,這位把大姑娘看成眼珠子般疼寵,要是聽到自己說的,不僅這小丫鬟估計得被攆出去,自己怕是也落不著好。</br> “大姑娘在?”世子淡淡道,并沒有提前紅葉擔心的事情。</br> 紅葉略松一口氣,殷勤地道:“是,大姑娘正在和蔣姑娘對弈,奴婢這就去請她出來。”</br> “不用。”世子擺擺手。</br> 想到每次下棋都要耍賴悔無數次棋,卻偏偏讓他無法生起氣來的小老虎,他嘴角便帶出一抹寵溺的笑容。</br> 他原本就是芝蘭玉樹般的人物,燈火闌珊處不經意的這一笑,更是令眾人看呆了眼。</br> “她們沒歇下,我方便進去吧。”世子問道。</br> 紅葉愣住,不明白他今日為什么會提這樣的要求。</br> 她還沒說話,蔣嫣然淡漠疏離的聲音響起:“世子請進。”</br> “哥哥,哥哥你快來,”阿嫵歡快的聲音隨之而來,“我要輸了,快來幫我!”</br> 紅葉忙替世子打簾子,躬身請他入內。</br> 蔣嫣然和阿嫵正分坐在羅漢床的兩側,蔣嫣然坐姿端正,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拈著一枚棋子,正在看著棋局思考;而阿嫵就放松多了,脫了鞋,只著襪子,盤腿坐在羅漢床上,手摸著正在自己嗑瓜子的吉祥。</br> “給哥哥請安,給哥哥請安!”吉祥一看見世子立刻激動了,揮舞著翅膀喊道。</br> 世子:“……”</br> 他不想做一只鳥的哥哥,可是阿嫵愿意,他也只能咬牙認了。</br> 阿嫵往里挪了挪,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哥哥快來,我快吃不消了。”</br> 世子撩起袍子在她身側坐下,低頭目光掃過棋局。</br> 蔣嫣然果然是個聰明人,從棋局上可見一般——輸贏都并非難事,難得是她能在阿嫵的臭棋簍子水平下,保持微弱的優勢,既不輸,也不讓阿嫵輸。</br> 世子終于明白過來,為什么她和阿嫵下棋還需要斟酌,原來如此。</br> 蔣嫣然落子,這下她風格突變,突然凌厲起來。</br> 世子拿起一枚黑棋,“啪”地放入局中。</br> 蔣嫣然亦毫不猶豫,執白棋步步緊逼。</br> 阿嫵一會兒“哥哥好棒”,一會兒“姐姐厲害”,喊得自己都累了,最后應接不暇,加上著實太晚,枕著世子的腿,蜷縮在羅漢床上睡著了。</br> 棋局形勢已然十分膠著,難分勝負。</br> “到此為止吧。”蔣嫣然看著世子身上酣睡的阿嫵道,“她這般躺著不舒服。”</br> “嗯。”世子淡淡答應一聲,放下最后一顆黑棋。</br> 蔣嫣然順著他修長的指節看過去,目光微變。</br> 這一招,是殺招。</br> 原來,世子剛才一直在不動聲色地讓著她,用她應付阿嫵的方式來應付自己。</br> 他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自己什么?</br> 蔣嫣然不去想,反正她對阿嫵和蘇清歡都是真心實意,從未算計;他愿意怎么想,都是他的事情。</br> 世子把阿嫵抱起來,讓她在自己懷里睡得舒服些,然后抬抬眼皮,對一旁添茶倒水的紅葉道:“退下。”</br> 紅葉知道世子挑剔,所以只自己親自伺候,屋里并沒有旁人你。</br> 可是世子還是攆她出去,看起來今晚來這里,確實是有別的事情;而且還有一件事,那就是世子不再信任她了。</br> 紅葉說不出悲喜,行禮后退下。</br> “說吧。”蔣嫣然伸出蔥段般的手指,耐心地一顆一顆把白棋撿起來放回自己面前的棋笥之中。</br> 世子無事不登三寶殿,為了把阿嫵熬睡,他也是煞費苦心了。</br> 想到這里,她心里有些微涼。</br> 于她而言,他是深秋,永遠的肅殺寒涼,但是想起來,又覺得豐收般的充盈。</br> “停止你在做的事情,我今日問過夫人,”世子開口,“她不愿意。你不要越俎代庖!”</br> “世子何意?”蔣嫣然淡淡道。</br> “你知道我的意思!”</br> “世子對我說話,好像從來沒有這么客氣過。”蔣嫣然微微一笑,冷靜自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