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嫣然笑道：“夫人您心胸豁達，能這么想就最好了。”</br> 蘇清歡開玩笑：“我應該慶幸，你表舅在我之前沒有過什么刻骨銘心的女人，否則要是他只記得她，不記得我，我會哭瞎的。”</br> 比如她，如果記憶回到了和程宣生死不離的時候，說什么也不會接受陸棄。</br> 陸棄現在在男女感情上就是一張白紙，她現在要做的，是把曾經涂畫上去的，再重新涂一遍。</br> 不，要畫得更好更用心。</br> 蔣嫣然笑笑，“只是對您有些困難的是，將軍不再是流放到鹽場中，所有人都不管他的失意人了。在他記憶中中，自己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無往不利的大將軍。”</br> 不是她故意要給蘇清歡潑涼水，而是有些事情，她不說，蘇清歡被打個措手不及，更加難過。</br> 蘇清歡嘆了口氣：“嗯，我也知道。你舅舅這個人，在遇到我之前，應該還挺……無趣的。我這么說，是不是有點不謙虛？”</br> 蔣嫣然面帶微笑：“您說得極對。”</br> 蘇清歡大笑，“咱們這也算苦中作樂了。我得想想，如何才能讓他記起我，喜歡我。”</br> 蔣嫣然面色微紅，“夫人定然可以的。”</br> 她相信不會順利，更相信，蘇清歡最終能喚醒陸棄心中的愛意。</br> 蘇清歡那么美好，陸棄再次喜歡上她，不過是時間問題。</br> 蔣嫣然替蘇清歡把腰間的瘀傷揉開，重新上過藥，不放心地叮囑道：“夫人，來日方長，您不要操之過急，保重身體和阿貍是最重要的。”</br> “我知道。”蘇清歡笑笑，“剛才我想明白了，該干什么干什么吧。”</br> 繼續去書院，繼續去醫館，如果她圍著陸棄轉，恐怕會適得其反。</br> 來吧，用我穿越女主自帶光環征服陸棄！</br> 等蔣嫣然出去后，蘇清歡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陷入了深思之中。</br> 愛哪有那么簡單？愛是斯時斯地斯人。</br> 彼時她是村里的小醫女，他是淪落慘境的落魄將軍，所以彼此相互取暖。</br> 但是年少成名、志得意滿的大將軍，如何會看上一個市井之女？別說給他做正妻，就是小妾，怕他還得嫌棄自己不夠資格。</br> 現在在陸棄眼里，兩人完全不對等，就算從劉均凌他們口中知道了真相，又能給自己多少愛？</br> 不會有愛，最多有些尊重。</br> 不管怎么說，陸棄的人品和三觀還是沒問題的。</br> 即使暫時沒有感情，木已成舟，又有三個孩子，他會承認自己的。</br> 蘇清歡愁腸百轉，想了很多很多。</br> 陸棄是初七，也就是事發之后五日才回府的。</br> 他看到蘇清歡似乎有些不自然，說話聲音也很清冷：“我已經知道當年的事情，你既救我于為難，我也不會棄你不管；你只管在府中好好養胎，養一雙兒女，我不會虧待你，該有的都會給你。”</br> 蘇清歡臉上帶著笑意，卻已經是萬箭穿心。</br> 這是她最愛的人，多少次耳鬢廝磨，卿卿我我，現在他卻像談生意一般告訴自己，不會虧待自己……</br> 陸棄繼續道：“書院你先不要去了，醫館那里也不要拋頭露面，有失體統。”</br> 蘇清歡的感傷被這句話弄得全變成了怒氣。</br> “書院的醫科是我籌備多年才設立的，醫館更是我多年心血。”她也學著他的高冷模樣，“拋頭露面，也是我夫君允許的，豈能中途改弦易轍，說變就變？”</br> 陸棄：“……”</br> 看他被自己噎到無言以對，蘇清歡忽而心疼。</br> 他什么都忘記了，卻要強迫自己接受突然“從天而降”的妻兒，這種巨大的內心撞擊，誰也無法體察。</br> 二十二歲之前的陸棄，對女人的認知基本為零，聽得最多的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三從四德，所以他的直男癌可以理解。</br> 她剛才，似乎用他的失憶一事懟他了。</br> 但是她不難過嗎？也難過，難過得想大哭一場——她也沒做錯什么啊！</br> 能嗎？不能。</br> 命運讓你受罪，你就得乖乖低頭。</br> 蘇清歡深吸一口氣，緩和了口氣，垂眸道：“書院之事，涉及教育，乃百年大計，大夫多了，醫術水平提高了，各種好處，不用我說你也能知道。眼下除了我，也沒有人能挑起書院的事情。”</br> 她走到書桌前，彎腰從桌下有些吃力地抱起一個木箱子，放到桌面上打開。</br> 她肚子已經有點隆起，卻沒有絲毫嬌氣，陸棄的眼神有些幽深。</br> 蘇清歡指著木箱中厚厚的資料，打開一本遞給他：“這些都是我這么多年的心血，只希望能夠傳承下去，濟世救人。”</br> 陸棄接過來，低頭看著整整齊齊的簪花小楷，內心被觸動。</br> 她的字很好看，娟秀之中帶著力量；雖然他看不懂內容，但是條理分明，令人舒服。</br> 蘇清歡知道，現在撒嬌、發脾氣都沒用，只會讓陸棄厭煩，讓自己黯然神傷，能夠說服他的，唯有實力和道理。</br> “我在醫館亦不是三天兩天，謹言慎行，不敢讓人挑出錯處。”她繼續道，“所以你……將軍大可不必擔心我會給您丟臉。”</br> “隨你吧。”陸棄道，“我軍營中很忙，初一十五回來，其余時間不必等我。”</br> 她明明懷孕，最需要他關懷，他說他不回來；從前忙到下半夜也要抽時間，哪怕回來只是同她說兩句話，看她一眼都要回來的人，現在眼神里寫滿了逃避。</br> 如果這還不是痛，什么又算痛？</br> 蘇清歡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br> 她努力自救，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去體諒陸棄，救贖自己，但是陸棄卻冷眼旁觀，不時給她一擊。</br> 她很懂事了，可是她也很疼，又能跟誰說？</br> 她像精神分裂一般，一邊給自己打著雞血，要讓他愛上自己，重溫舊夢；一邊被他陌生的眼神和淡漠的話語，直接打入十八層地獄，仿佛永世不得超生。</br> 這種矛盾與糾結，愛與痛，又有誰能懂？</br> 看著陸棄大步離開的身影，蘇清歡控制不住地淚流滿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