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都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就見馬明臉色忽然變得猙獰。</br> 她嚇了一大跳,以為他要對小蘿卜不利,高呼道:“小蘿卜小心!”</br> 世子卻看得清清楚楚,臉上露出贊許之色。</br> “你……”馬明低頭,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已經莫入自己胸膛的匕首和握著匕首的那只小小的甚至還帶著胖窩的手。</br> “你叛變不要緊,”小蘿卜在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但是你敢辱罵我娘,死有余辜!”</br> 說完,他猛地拔出匕首,后退幾步。</br> 一股血流從馬明胸口汩汩流出來。</br> 馬明看著小蘿卜,沒有再說出一個字,魁梧的身軀頹然倒地。</br> 有些人現在看明白了,看向小蘿卜的眼神都十分復雜。</br> 而有些人還沒明白,伸著頭往前看。</br> 小蘿卜面色未改,從袖子里掏出一塊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匕首。</br> 鮮血把帕子完全染透,他信手把帕子扔到腳底下,愛惜地把匕首收起來,道:“這是我爹送給我的。我爹說,如果有人欺負娘,那就算拼了命,也要保護好她。”</br> 他抬起頭,抬頭看著劉德:“來,繼續,劉將軍,你選擇舍生取義呢,還是棄暗投明?都不要發呆,還有你們——”</br> 他又看向臺下被擒住的參與嘩變的眾人,口氣淡定從容。</br> 明明是個小小的孩子,臉上甚至還帶著人畜無害的微笑,可是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帶著敬畏之色。</br> 這個孩子,果然是大將軍的兒子,一出手,便是一條人命。</br> 他踩著一位三品將軍的血,強勢宣告他的存在,彰顯了他的手腕。</br> 蘇清歡看著小蘿卜,神色復雜,眼眶很熱。</br> 她知道小蘿卜藏拙,可是很多時候覺得他性格太溫吞,又嗜吃,總覺得是個沒長大的孩子。</br> 可是今日,他展示手腕的同時,也向她表白了,為了她,他可以無所畏懼,一往無前。</br> 小小的身軀,蘊藏著一個大男人般的偉岸靈魂。</br> 可是他畢竟是個孩子,這也是他第一次下如此狠手,心里是害怕的吧。</br> 蘇清歡有種想上前抱住他的沖動,但是她忍住了。</br> 她明白,這是小鷹第一次張開翅膀,成長即使疼痛,也不能半途而廢。</br> 劉德想了想,還是站在原地沒動彈。</br> 但是臺下不知道誰帶了頭,先往右邊邁了一步,接下來幾乎九成的人都跟著站了過來。</br> 蘇清歡松了一口氣,知道兒子這一步,是徹底走成功了。</br> 小蘿卜轉頭看了世子一眼,后者對他點點頭,滿帶贊許之色。</br> 小蘿卜威嚴地道:“既然有人舍生取義,我就成全你們。來人,所有沒有站到右邊的人,就地斬殺!”</br> “是。”不知道多少將士同時應聲道,包括劉均凌和杜景這些老將。</br> 蘇清歡看得出來,他們都十分激動,顯然小蘿卜今天的表現令他們驚艷,令他們嘆服。</br> 在軍隊之中,唯有絕對的實力,才能贏得絕對的尊重。</br> 小蘿卜是陸棄的嫡長子,身份自不必提,難得小小年紀便展現出如此驚人的膽識和決斷,自然會令地虎軍眾人覺得日后可期,一掃陸棄受傷昏迷不醒帶來的頹然。</br> 幾百個人被當眾砍了頭,蘇清歡沒敢看那場景,世子讓人護送她離開。</br> 她本想讓小蘿卜一起走,但是看著他負手站在臺上,目光無悲無喜,無畏無懼,比他的父親毫不遜色時,默默地自己離開。</br> 也許這種成長太過殘酷,但是確實他的必經之路。</br> 他是陸棄的兒子,別無選擇。</br> 蘇清歡回到府里,便見到蔣嫣然在二門等她。</br> 看到自己,她似乎松了一口氣,轉身對紅葉說了句什么,后者匆匆離開。</br> “夫人,您回來了。”蔣嫣然笑著上前,伸手想要扶住她,“沒事吧。”</br> “沒事。不用扶,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蘇清歡不動聲色地拒絕了她的攙扶。</br> “沒事就好,咱們進屋慢慢說。”蔣嫣然收回手,笑著道。</br> “在府里等得著急了吧……”</br> 兩個人說著話往里走去。</br> 屋里暖意融融,蔣嫣然伺候蘇清歡換了衣服,從丫鬟手中接過喜鵲登枝的手爐遞給她,“夫人,您先暖暖手。”</br> 蘇清歡接過來道:“在外面還沒覺得冷,回來了才覺得身體都被凍透了。”</br> 在校場上的時候實在太過緊張,那時候估計有人用針扎她她都不知道。</br> “我到內室看看你舅舅。”她又道。</br> “舅舅不在內室。”蔣嫣然垂首道。</br> 蘇清歡震驚地看著她:“什么?”</br> 蔣嫣然道:“我聽說軍中嘩變,害怕再出現什么變數有危險,讓人把舅舅和阿嫵藏到了湖心小筑的閣樓上。那閣樓的機關是鬼手張設計的,等閑不能有人發現。”</br> 萬一出了什么事,希望可以保全陸棄和阿嫵。</br> 蘇清歡又感動又震驚:“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br> “就是前年夏天休憩湖心小筑的時候,我順便讓人弄的。”蔣嫣然笑道。</br> 蘇清歡忍不住贊道:“嫣然,誰將來能娶了你去,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了。”</br> 心思縝密、聰慧穩重、重情重義,蔣嫣然真的值得這世上最好的男人。</br> 蔣嫣然垂下眼眸,笑了笑沒有接話。</br> 很快,陸棄被抬回來,阿嫵也跑進來,撲到蘇清歡懷里哭著道:“娘,您沒事吧,哥哥呢?小蘿卜呢?”</br> “沒事,都沒事。”蘇清歡把校場的事情都與她說了,甚至包括小蘿卜殺人之事。</br> “小蘿卜做得太好了!”阿嫵一邊擦淚一邊道,“等他回來,我要給他加雞腿。”</br> “小蘿卜保護夫人,阿嫵照顧將軍,都是好孩子。”蔣嫣然笑道。</br> 阿嫵看著她又想哭,對蘇清歡道:“娘,姐姐說有壞人要來,把我和爹爹藏起來。我讓她和我一起藏,她還吼我,我不理她了。”</br> “那我跟你道歉。”蔣嫣然臉上仍然帶著耐心的笑意。</br> “我不接受。”阿嫵流淚,氣呼呼地道,“姐姐要是出事了,我心里多難過!只許你對我好,不許我對你好,我討厭你這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