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羊肉鍋子最終沒有吃到，因為一場災難席卷而來。</br> 蘇清歡聽到侍衛回稟，說山體滑坡，陸棄和小蘿卜被掩埋的時候，完全不敢相信，甚至還道：“怎么會呢？要發生崩塌，肯定有跡可循，將軍又不傻；再說，將軍好端端去山里干什么，一定不是的，是不是，嫣然？”</br> “到底怎么回事？”蔣嫣然沉聲道，掩藏在袖子中的雙手卻控制不住地發抖。</br> “山中有人用火藥炸石頭，加上多日下雨，山體松動，爆炸的時候就……將軍用馬鞭卷住世子扔了出去，所以世子只是受傷，他和大公子卻……”來人哽咽著聲音，說不下去。</br> “去救啊！去把人救回來啊！”蘇清歡發瘋似的嘶吼著往外跑。</br> 蔣嫣然拉住她：“夫人，您冷靜一下。現在那里情形依然危險……”</br> 蘇清歡確實也冷靜下來，“你留在府里照顧阿嫵，我要去看看。軍營那邊，讓人調集所有可以調集的兵力，即使用手挖，也要盡快把將軍找到！”</br> 現在不是最壞的情形，發瘋于事無補。</br> 陸棄和小蘿卜，一定會沒事的。</br> 十幾萬大軍，難道救不回來兩個人嗎？</br> 蘇清歡不去想任何可怕的結果，那些都不會的。</br> 穿越都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命運一定格外眷顧自己，不會讓自己承受那么多的。</br>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br> 鶴鳴，你不要出事；小蘿卜，要堅強，娘馬上來救你。</br> 蘇清歡到達山下的時候，世子滿身泥水，頭發散亂，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模樣。</br> 他正指揮著眾人一點點兒往外運石頭泥沙，每個在場的人都埋頭緊張的忙碌著，表情肅穆，完全不顧大雨和臟污，飛快地用手扒拉著拿仿佛永遠挖不開的山。</br> “兄弟們，再加把勁，將軍在等著咱們。”劉均凌嗓子都喊啞了。</br> “娘。”世子看到蘇清歡就跪下了。</br> “錦奴，起來。”蘇清歡抓住他手腕，“你表舅在哪里被埋了，你帶我過去。”</br> “都是為了救我，所以才……”世子滿眼自責。</br> “現在不是說那些的時候。”蘇清歡咽下淚水，“告訴我，你表舅在哪里。”</br> 世子回身指著自己身后的土包，那里已經圍了滿滿的將士。</br> “好。”蘇清歡點點頭，喃喃地道，“鶴鳴，你再堅持一下，我馬上來救你了。”</br> 她走到眾人中間，不顧形象，和他們一起蹲在地上，一點兒一點兒地清理著地上的泥沙石塊。</br> 夜深了，雨更急，幾個士兵護著一個火把，才能勉強照亮。</br> 蘇清歡渾身被雨水澆透，冰涼到麻木。</br> 她的十指都挖出來鮮血，指甲被抹平，然而她恍若不知，絲毫沒有停下動作。</br> “娘——”</br> 聽到這聲音，她精神為之一震，激動而驚喜地道：“小蘿卜？！”</br> “娘，是我，我是小老虎啊！”阿嫵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她撲過來，一邊哭一邊道。</br> “你怎么來了？”</br> “我來陪著娘，一起等爹爹和小蘿卜回來。”</br> “好。”蘇清歡淚流滿面，可是在雨水中，根本分不清楚是淚還是雨。</br> 鶴鳴，小蘿卜，快點找到回家的路，咱們一起回家，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好不好？</br> 世子也在問蔣嫣然：“怎么帶阿嫵來了？”</br> 風大雨大，阿嫵若是生病了怎么辦！既然來了，他已經不指望小老虎松口回去。</br> 她骨子里的倔強，和蘇清歡一模一樣。</br> 蔣嫣然垂下眼眸，大雨順著她白皙的面龐流下，匯在尖尖的下巴上，滴答滴答往下落著。</br> 她說：“如果這是最后一面，我不想阿嫵錯過。”</br> 當年她，就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見到父親最后一面，這是她一生的遺憾。</br> “你！”世子怒不可遏。</br> 蔣嫣然卻站在風雨之中，風骨如高山松柏。</br> 她說：“世子，現在應該有個人站出來，考慮最壞的情形。”</br> 她放目望去，伸手指著無邊無際的人海：“這些人，今日為將軍奔波為將軍痛哭，他日便可能淪為他人工具，甚至對夫人和阿嫵刀劍相向。”</br> 世子定定地看向她，蔣嫣然卻艱難地邁步往蘇清歡身邊走去，在她身旁跪坐在泥水中，一言不發，只默默地用雙手往外扒拉泥土。</br> 其實她知道，世子是一個理智的人。</br> 他今日失態，更多的是因為內疚，陸棄保他而讓自己陷入了險境。</br> 她也知道，說完這些話，她在他心里，會變成更加冷漠冷血之人。</br> 可是那又有什么關系？</br> 她也希望將軍回來，那是她親舅舅！更別提，小蘿卜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樣，看著他一點點長大……</br> 總要有一個人，站出來主持這一切。</br> 不管陸棄是死是活，剩下的人都要活下去。</br> 十幾萬大軍，團團圍住這山頭，子時將近的時候，雨停了，陸棄父子終于被挖了出來。</br> “娘——”小蘿卜帶著哭腔喊道。</br> 他被陸棄圈在身下，安然無恙。</br> 而陸棄，維持著守護的姿勢，卻沒了聲息，頭上沾滿了泥土和鮮血。</br> 蘇清歡瘋了一樣上去摸他的脈搏，當她摸到微弱跳動的脈象時，幾乎要跪地感謝老天。</br> 可是陸棄傷得太重了，她嘶吼道：“來人，抬擔架來，快，快！”</br> 將軍府。</br> 深秋早上的第一縷陽光射進院子里，照在幾十個渾身狼狽卻面色焦急的彪形大漢身上——他們個個都是陸棄手下的重要將領，身經百戰，歷經鮮血洗禮，出生入死亦可談笑風生，但是現在各個心如擂鼓，幾乎不敢大聲喘氣。</br> “蔣姑娘，怎么樣了？”</br> 看到蔣嫣然從屋里出來，劉均凌立刻上前問道，眼睛幾乎要把她瞪穿一般。</br> 蔣嫣然身后的紅葉端著一盆血水，看著便讓人心里忐忑。</br> “不知道。”蔣嫣然面色冷凝，“將軍沒有醒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br> “那怎么辦？你快和夫人一起想想辦法啊！”</br> “您以為有辦法，夫人會保留嗎？”蔣嫣然冷冷地道，“劉將軍還是先回去料理好軍中的事情吧，您在這里，除了添亂，幫不上任何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