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淡淡道:“不用,你回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說?!?lt;/br> “是?!笔Y嫣然咬著嘴唇,屈膝行禮道。</br> 第二日一早,蔣嫣然去蘇清歡院里請安,因為來的比往日更早,竟然與同樣前來請安的世子不期而遇。</br> 蔣嫣然愣了下,立刻給世子行禮,與往日退避三舍不同的是,今日她主動開口:“世子,夜姨娘情況如何了?”</br> 世子道:“我還沒去看,沒人告訴我壞消息,應該還沒事?!?lt;/br> “那就好?!笔Y嫣然如釋重負地道,“您先請。”</br> 世子頷首,提步進去。</br> 蔣嫣然抬頭看著他的背影。</br> 他今日穿了件湖藍色的長袍,那是蘇清歡幫他縫制的,裁剪的人是自己。</br> 他身量長得很快,每年都要重新做衣服,他的尺碼她牢記于心,但是她也只敢借著給蘇清歡幫忙的時候偷偷摸摸布料,徒勞地想把自己掌心的溫度留下。</br> 她沒有哀傷,她很高興為他做這一切。</br> 這是她距離他最近的時候了吧。</br> 大部分時候,她都避開他,像今日這種相遇幾乎沒有;而且即使真的遇到,也不過點頭之交。</br> 他是她少女心中最羞澀的夢想,靜靜地綻放在心底,一個人完成從萌芽到開放再到凋零的過程,無人知曉。</br> 有時候她忍不住想,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呢?</br> 是不是就像白蘇、白芷那般,因為蘇清歡的緣故會高看一眼,有些面子情,但是也僅此而已?</br> 一會兒,世子離開,蔣嫣然進去。</br> “白芷,你先去看看夜音的情形,不著急回來,不要嫌麻煩,去盯著她們熬藥。”蘇清歡看見她后支開了白芷。</br> 蔣嫣然看到蘇清歡眼底的青黑之色,慢慢跪下,垂首緩慢卻清晰地道:“都是我的錯,夫人卻懲罰了您自己,嫣然萬死難辭其咎?!?lt;/br> 蘇清歡輕輕喟嘆一聲,道:“嫣然,為什么?”</br> “我昨晚就知道夫人您看穿了一切,本想向您請罪,您為了不讓世子察覺到異常,堅持讓我回去。結果這一晚上,我沒睡著,您也沒睡著?!笔Y嫣然慢慢道。</br> “我問你為什么!”蘇清歡的聲量猛地提高,帶著十分的心痛,“你這幾年跟著我。你犯了錯,是我沒教好你;如果你該受罰,那我也無法脫責?!?lt;/br> 昨晚她本來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直到在夜姨娘屋里血腥的空氣中聞到了若有若無的香氣。</br> “我跟你說過,麝香容易使人滑胎,但是只要不過量使用便不至于有嚴重后果。但是,”蘇清歡閉上眼睛,“一旦遇上紅羅衫,兩者疊加,作用便可怕百倍。”</br> 她從袖子里掏出一片樹葉狀的紅羅衫放到桌上,面色疲憊,“這是我昨天晚上回來后讓白蘇去夜音房梁上取下來的?!?lt;/br> 蔣嫣然跪伏在地上,喑啞著聲音道:“是我做的,對不起讓您失望了。我愿意離開府里,或者隨便您怎么處置。”</br> 蘇清歡看著她,胸前起伏,猛地站起身來,走過來抓著她:“起來!”</br> “對不起,夫人。”蔣嫣然站起來,“但是我不后悔。”</br> “啪——”蘇清歡用盡全身力氣甩了她一記耳光。</br> 蔣嫣然被打了個趔趄,左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起來。</br> 她捂著臉看向蘇清歡,臉上甚至帶著笑意。</br> 蘇清歡卻落淚了。</br> “為什么?因為你喜歡世子?嫉妒夜音?”蘇清歡面色絕望,“就因為喜歡,你就可以忘掉這些年我反復告訴你的話嗎?我告訴過你多少次,學醫(yī)是為了救人,最多可以用來自保和反擊。夜音對你,并沒有得罪到要用一條生命才能讓你泄恨的程度吧。嫣然,嫣然,你到底為什么?”</br> “我不嫉妒她,”蔣嫣然淚流滿面,“但是我恨她,為什么要背叛世子!”</br> 那是她做夢都想的男人,美好到帶著宛若上仙的光環(huán),夜音卻敢給他戴綠帽子。</br> 在她眼中,夜音懷的,是世子的恥辱。</br> “我在世子府,撞見了她與侍衛(wèi)茍合?!笔Y嫣然道,“我很生氣,生氣她這般欺騙世子,甚至想到這個孩子以后會是世子的長子,也被您和將軍珍視,也會毀了……幸?!?lt;/br> 蘇清歡搖頭:“并不是你想的那樣?!?lt;/br> 一場誤會,卻弄成現(xiàn)在的局面,真是造化弄人。</br> 蔣嫣然繼續(xù)道:“我給她下了藥,算好晚上發(fā)作,也算好世子不會打擾您,多半會找我。如果那孩子命大,我就……”</br> “嫣然,夠了?!碧K清歡道,“事情不應該這樣。就算你說得都對,為什么不來告訴我,不告訴世子,要自己下手!你的手是用來救人,不是殺人的!你縱使有千萬種理由,戕害一條無辜的生命,日后這會成為你一輩子的陰影,揮之不去,你明白嗎?你還年輕,日后的路還很長?!?lt;/br> 蔣嫣然跪倒在地:“夫人,我既做了就不后悔。我亦知道,自己不配再留在您身邊。我感謝您這么多年的悉心教養(yǎng),但是我不配,我是我娘的女兒,我骨子里就是……”</br> “夠了!”蘇清歡怒急交加,幾乎沒忍住要踢她,“你也知道,我悉心教養(yǎng)你多年,不敢說對你視若己出,但是也算盡心盡力,對你寄予厚望!你就是這般回報我的?你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連你我之間這么多年的情誼都不要,甚至要扒出來自己心里最痛的那些東西傷害自己……”</br> “嫣然,愛一個人,如果愛到這么累,為什么還要堅持?”蘇清歡捂著臉,淚水從指間流出。</br> 若是現(xiàn)在她還不明白蔣嫣然為什么會這么做,她就是個傻瓜!</br> 這世上能讓人如此癲狂的,唯有愛和被傷害而已。</br> “我曾經(jīng)想過要撮合你們,然而我不舍得你日后要和別人分享夫君。你值得一個對你一心一意的男人!你為什么要喜歡上他!”</br> “夫人,這是命。”蔣嫣然淚眼婆娑,“于我而言,他是光,他是火,縱使飛蛾撲火,亦再所不惜?!?lt;/br> “你既然能做到這一步,為什么不告訴我?我愿意成全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