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不是胡鬧,我抓到了一個西夏探子!憑什么要打我!”叢媛現在還覺得委屈。</br> “閉嘴!要不是我求情,你現在早已身首異處了。”</br> 叢文府從來沒發現,妹妹如此難以理喻。</br> “那個探子呢?”叢媛忽然想起來,“大哥,你審問他了沒有?是不是問出了什么?快告訴我!”</br> 她現在就指望那個人能說出什么西夏的驚天秘密,讓她扳回一局,證明自己何其正確。</br> 她明明那么能干,是陸棄有眼無珠。</br> “叢媛,你夠了。”叢文府忍無可忍,熬得發紅的眼睛此刻變得更紅,“那個人不管是不是真的探子,都不是你我該管的!我一會兒就讓人把他送到軍營中,交給將軍處置。”</br> “不可以!我不同意!”叢媛歇斯底里,叢床上掙扎著要起身,卻因為動作牽動了傷口而疼得滿頭大汗——昨天那三十軍棍真是實打實的,李飛的手下打的,真恨不得打死她。</br> 李飛因為叢媛闖城門的事情,官降一級,挨了五十軍棍,所以他的手下自然很不平。</br> 雖然疼痛難忍,叢媛吸了一口冷氣,還是要起來:“大哥,我抓來的人,我做主。我不同意交給秦放!”</br> 她現在心里恨毒了陸棄。</br> 不算因愛生恨,因為她自以為是的喜歡,其實根本就不算愛,甚至沒有迷戀。</br> 她只是覺得自己和陸棄最般配。現在見了陸棄對自己不假辭色甚至下這樣的狠手,怎么還會肖想他?</br> 她現在恨不得他去死。</br> “由不得你。”叢文府冷冷地道,“你不小了。你看夫人身邊的蔣姑娘,和你同歲,但是你看她行事,穩重踏實,長袖善舞。再看看你……”</br> 無論哪個年齡層次的女人,最恨的就是別人說,自己不如同齡的誰誰誰,不管哪一方面。</br> 即使對方真的是碾壓式的優秀,心里也會有些酸酸的不服氣。</br> 叢媛尤甚。</br> “反正就是不許你送走。你要是送走那個探子,我,我就死給你看。”</br> 叢文府用了極大的克制力,才沒讓自己說出“你現在就去死”這樣絕情的話。</br> 但是他現在對叢媛,真的很難從兄妹之情的角度出發考慮了。</br> 他現在想得是,這次出來鬧成這樣,已經夠丟人現眼了。如果叢媛再真有個三長兩短,無異于日后時時提醒別人他這次恥辱的經歷。</br> 所以他真得妥協。m.</br> “你隨便!”叢文府甩袖而去。</br> “將軍,將軍!”隨從緊緊跟在他身后,一聲聲喊著。</br> 叢文府走出去后才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去。</br> 邊城再大,不是他的家;之前發生的這些事情,足以讓他和叢媛成為邊城最不受歡迎的人。</br> 原來是奉命前來聯絡感情,最好能學習陸棄執掌發展邊城的手段;但是現在看來,都已成空。</br> 隨從見他頓住腳步,不由松了一口氣,試探著道:“將軍,咱們回去吧。”</br> “不回去,去將軍府。”叢文府定了主意。</br> 無論如何,昨日受了蔣嫣然的恩惠,應該去謝謝。</br> 這次,蔣嫣然見了他。</br> 叢文府當面表達謝意,拱手道:“請蔣姑娘恕罪,昨晚冒昧打擾,實在是舍妹燒得令人心驚。謝謝蔣姑娘施藥,舍妹今日已經好多了。”</br> 蔣嫣然淡淡道:“叢小將軍客氣了。”</br> 她站在花叢前面,穿著家常七八成新的素淡顏色的褙子,身后是一大片灼灼綻放的芍藥。</br> 饒是她沒有精心打扮,也硬是奪去了芍藥的鮮艷,美得不可方物。</br> 陽光照在她側面,將她半身籠罩在金色之中,在叢文府的角度看起來,美到令人眩目。</br> 蔣嫣然無疑是美麗的,沉著的,從容的,在她身上,叢文府感受到了從未感受到過的魅力。</br> 他腦子一熱,幾乎沒有任何鋪墊,直接道:“叢姑娘對自己的終身可有打算?不瞞姑娘,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便覺得你與常人不同;現在感觸越來越深,若是此生能得姑娘這樣的妙人相陪,夫復何求?”</br> 說完后,他覺得自己很冒失;但又覺得就要這樣的干脆了當。</br> 把心里話說出來,現在他覺得心里很舒服,熱切得等著蔣嫣然的回答。</br> “第一次相見覺得我與常人不同,”蔣嫣然面色未改,從容得令叢文府忐忑,“那是因為我是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人。別說是我,就算阿貓阿狗,只要夫人喜歡器重,在叢小將軍看來,都會是不同的。”</br> “我沒有那個意思。”叢文府臉色有些變了,帶著被侮辱而羞惱的憤然,“我若是貪圖家世,怎么會挑選你?我有更多的選擇。”</br> “你貪圖的不是家世,是背后的勢力。”蔣嫣然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為什么挑選我?第一,你知道我是將軍的外甥女,夫人很器重我;所以我即使沒有光鮮的身世,但是我也有用,而且可堪大用,畢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夫人最重情誼。第二,你覺得我身份低微,容易控制,甜言蜜語就會讓我失去理智。昨晚你來找我,毫不顧忌我的名節,心里想得大概還是,你一個前途光明的小將軍,來俯就我這個身份低微的女人,我就應該立刻出門,任由你驅使。你也不必用什么心急如焚來掩飾,你從心里就是既覺得我有用,又忍不住輕賤我。如果我是將軍的親女兒,你敢三更半夜,指名道姓要我出去見你嗎?”</br> 叢文府沉默了。</br> 蔣嫣然說得這些,他從來沒有這么以為過。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骨子里有這么倨傲。</br> 他覺得自己是尊重她,真正想娶她的,但是被她這樣剖析下來,他竟然無言以對。</br> 但是這種思想上的沖擊,并沒有讓他退縮,反而堅定了他對她的定位,更加覺得娶蔣嫣然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他需要一個如此聰明睿智,能言善辯的妻子和幫手。</br> “蔣姑娘,都是我的錯,我向你賠罪。”叢文府道,“但是我真的從沒有輕視過你。我心儀你,真心希望有朝一日,能托付中饋,共結百年之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