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翻身下馬,大長腿撩起,袍子獵獵作響。</br> 他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抱住阿嫵,拍著她的后背溫聲安慰道:“不怕,哥哥來了。誰欺負阿嫵,哥哥給你找回來。”</br> 阿嫵想到蘇清歡的臉色,哭得更傷心了。</br> 總覺得今天是個要挨打的日子。</br> 蔣嫣然上前把事情原委告訴世子。</br> 世子抱緊懷里抽抽答答的小家伙站起身來,氣勢凜冽:“叢姑娘說我妹妹放了毒蛇,可有人證?”</br> “除了她們,”叢媛伸出手指,指指蘇清歡,又指指阿嫵,“誰會針對我?竟然用這種下作的手段,無恥。”</br> “叢姑娘這般驕橫跋扈,得罪的人不在少數。”世子冷冷地道,“若是沒有證據,還是管好自己的嘴,免得禍從口出。叢家不止你一個姑娘,為了其他姐妹的名聲著想,叢姑娘自重。”</br> “你……”叢媛氣得說不出話來,憋得面紅耳赤,“好,你說秦嫵不是兇手,那如何解釋她會出現在客棧?你說不是她,那你告訴我,誰是兇手!”</br> “阿嫵在城里到處玩鬧,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客棧茶樓,勾欄酒肆,她哪里都能去。”世子冷聲道,“誰讓她是秦大將軍唯一的愛女呢?至于誰是兇手,我根本不關心;叢姑娘吃了虧,不該自己反省是否說話做事得罪了人,不該自己去追查兇手嗎?我們并不欠你,沒有義務幫你。如果你態度好些,或許可以略盡綿薄之力,但是我看姑娘現在的氣勢,并不值得幫助。”</br> “你這是狡辯!”</br> “叢姑娘,適可而止。令兄已經在趕來的路上,鬧到不可開交,對你們并無好處。地虎軍偏安一隅,不敢與東南水師相提并論,但是倘使被人欺上門來,也絕不怕事。叢姑娘不妨想想,你們來的目的。”</br> 叢媛想起叢文府之前的警告,不由有些膽怯。</br> 正猶豫著是不是要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她看到臺階上,蘇清歡身后的白芷輕蔑地看著她,頓時被這個眼神激得控制不住自己,腦子一熱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以為我們會怕?誰不知道,蘇清歡的兒子根本不是秦放的,這些年秦放還做縮頭烏龜忍了下來。”</br> 阿嫵雖然年紀小,但是混跡市井之中,對罵人的話,即使涉及男女關系,也聽得很明白,于是聞言立刻炸開了渾身的刺,推開世子就要上前踢叢媛,兇狠地罵道:“我踢死你這個沒教養的狗東西。”</br> 蘇清歡聽見這潑辣的罵聲,頓時滿頭黑線——天天放任阿嫵到處跑,本意是想讓她能夠體察到人生百態,結果卻學了這些回來。</br> 不過心里還是解氣,這條就不跟小東西算賬了。</br> 世子抱住她,在她耳邊道:“阿嫵鎮定些,哥哥在,不會讓她如此紅口白牙污蔑娘。”</br> 阿嫵氣哭了,她知道這話很難聽,甚至會影響父母感情,影響小蘿卜。</br> 她現在為之驕傲的安逸和諧的家庭氛圍,可能就因為這樣的話而被改變。m.</br> “哥哥,我要殺了她!”</br> “阿嫵。”蘇清歡不得不開口,“慎言。娘知道你是見不得娘受委屈,但是娘是不是也教過你,被狗咬了,不能反咬狗一口,對不對?”</br> 阿嫵愣了下,到底是個孩子,很快破涕為笑,看著叢媛道:“對,狗,我不跟狗計較。”</br> 蘇清歡看著叢媛:“叢姑娘,我們已經提醒過你,禍從口出。我倒不知道,原來你們叢家是如此看待將軍看待我的。”</br> 叢媛感受到她平靜語氣之下的憤怒與威壓,后悔自己一時口快,覺得今日這番話會給祖父帶來麻煩,也會令自己被斥責。但是她又拉不下面子認錯求饒,便只像一根柱子似的杵在那里,心虛地道:“是你們先放蛇咬我的。”</br> 叢文府匆匆趕來,臉色鐵青地看著叢媛,顯然已經從別人口中知道了發生過的事情。</br> “哥,你要為我……”</br> “啪——”</br> 叢文府一記耳光把叢媛扇倒在地,指著她,氣得渾身發抖,“你給我等著,等著回去我再跟你算賬。”</br> 努力了那么久,就要被這個蠢貨毀于一旦。</br> 他用了幾年才能夠獨當一面,終于爭取到這個立功的機會,卻因為一時心軟帶了這個惹禍精出來。</br> 現在好了,叢家的兄弟們都不知道會怎么嘲笑他辦砸了差事;這還是小事,要是陸棄和叢家就此鬧掰,叢家以后怎么辦?</br> 這是涉及到叢家興衰存亡的事情,叢文府再寵愛叢媛,也不會讓她壞了大事。</br> 但是世上沒有后悔藥賣,叢文府還得誠懇地向蘇清歡道歉:“舍妹被毒蛇驚嚇,胡言亂語,請夫人見諒。叢家歷來與地虎軍交好,臨行之前祖父還特意交代要對將軍和您格外尊重,絕不敢詆毀。”</br> 蘇清歡淡淡道:“這件事情你還是跟將軍解釋吧。請管束好令妹,我不想再見到她。再有下一次,我就沒辦法顧忌兩家的交情了。”</br> “是是是,多謝夫人寬容。”叢文府連聲道,“來人,把姑娘帶回客棧。在離開邊城之前不許她出門一步,否則你們提頭來見。”</br> “是。”</br> “娘,這不行。”阿嫵看見他們要走便急了,不依不饒地道,“她還沒跟您道歉,不能就這么稀里糊涂的走了。要不別人怎么想您,怎么想我爹,怎么想小蘿卜?誰不說,小蘿卜和我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個壞女人不是不知道,就是故意敗壞您名聲!”</br> “大姑娘所言甚是。”蔣嫣然站出來道,“涉及名節無小事。叢小將軍如何關起門來管教妹妹我們無從知曉亦不感興趣;但是叢姑娘必須為剛才的話像夫人賠禮道歉。”</br> “姑娘何必咄咄逼人?”叢文府看著儀態從容,但是眼底堅定的蔣嫣然道。</br> 她今日穿了件淺綠色的衫子,站在那里宛若一棵碧柳。</br> “今日是非曲直,叢小將軍心知肚明。當街包庇,就不怕損了叢府的名聲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