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蘇清歡離京一年后,陸棄派人把她接到了邊城。</br> 這幾年,她一直在蘇清歡身邊學醫、幫她掌家——雖然在邊城將軍府,因為蘇清歡要求,并沒有多少下人,也沒有多少人情往來。</br> 蘇清歡今年以來總是明里暗里試探她,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甚至旁敲側擊地告訴她,只要她喜歡,只要人品端方,她都會支持。</br> “蔣姑娘。”白蘇推門出來,看見蔣嫣然沖她行禮道。</br> 當初她和蔣嫣然一起留京一年,感情也很深厚。</br> “你別去。”蔣嫣然拉住她的袖子,帶她來到旁邊,“讓我去。”</br> 白蘇驚訝地看著她:“不行,蔣姑娘,那夜音厚顏無恥,您去了怕會吃虧。”</br> 到底姑娘家,面皮薄,那夜音在阿嫵面前都肆無忌憚,更別提在蔣嫣然面前了。</br> “白蘇姑姑何時見過我沒成算的時候主動請纓?”蔣嫣然微笑著道,目光從容而志在必得。</br> 打蛇打七寸,她確實知道如何更好地處理。</br> 白蘇還在猶豫,蔣嫣然又道:“先讓我去做,要是做不好再讓白芷姑姑出面。”</br> “奴婢不是怕您做不好,實在是怕您被夜音氣到。”</br> “我心中有數。”</br> “那行,你小心些,多帶幾個人去。”</br> 蔣嫣然點頭:“我這就去。”</br> 可是過了一會兒,白蘇出去問小丫鬟,后者卻道蔣嫣然獨自出去,并沒有帶人。</br> 白蘇頓時有些擔心,回來告訴了蘇清歡。</br> 蔣嫣然行事果決,但是白蘇總有種摸不透她的感覺。</br> “沒事,她既然主動提出,便讓她去做吧。”蘇清歡道,“她辦事最有分寸,不會亂來的。”</br> 肯定會讓那夜音有苦說不出。</br> 只是這些年,不知道是不是蘇清歡多想,她總覺得蔣嫣然在走一條她很不想讓她走的路。</br> 蔣嫣然似乎把自己當成了蘇清歡的一柄劍,劍鋒凌厲,對外總是扮演黑臉,把做好人的機會留給蘇清歡。</br> 對蘇清歡來說這當然是好事,可是她并不需要一個小姑娘如此為她犧牲。</br> 蘇清歡甚至都很惶恐,她當年只是一時不忍出手相救,在自己看來,并沒有給她多少恩情,卻得到她如此回報,實在忐忑難安。</br> 所以蘇清歡一直想著,要信任她善待她,替她找個好歸宿。</br> 可是前面的容易,最后這條實在是個大坑。</br> 蔣嫣然馬上就要十八了,比她當年“十七不嫁”被逼嫁人時年齡還大了一歲。</br> 蘇清歡很著急,因為再等下去,想找適齡的青年就很難了。</br> 難道要她喜歡的孩子嫁個二手男甚至給人家做后娘?不,絕不,她舍不得。</br> 不是說二婚的男人都不好,但是哪里比得上找個心意相通、感情經歷單純的男子,年少恩愛,比翼雙飛?</br> 在對待孩子的婚事上,蘇清歡比當年對待自己婚事認真了不止一百倍。</br> 當年她自己完全是無知無畏,現在想來都覺得后怕。</br> 要是真招個江洋大盜回家,她現在估計和他玉石俱焚了吧。</br> 現在過得好,不過是幸存者偏差,千萬不能再如此糊涂。</br> 在替蔣嫣然擇婿方面,蘇清歡一邊挑剔一邊發愁,都快精神分裂了。</br> 陸棄曾推薦他手下一個三十的鰥夫,死了老婆,家里有兩個孩子。</br> 陸棄說這人十分勇猛,日后前程無量,卻被蘇清歡赤果果地嫌棄了。</br> “三十多歲的老男人,早就消磨掉了對感情的熱忱,就剩下搭伙過日子的湊合了。”蘇清歡很不屑,“再說,三十多歲的精力和二十多歲的能一樣嗎?”</br> 結果被陸棄揪住最后一句的話柄,身體力行地讓她知道了三十歲的男人還很行。</br> 但是求饒的話在床上說過就過,穿上衣服蘇清歡立刻不認,堅持不同意。</br> 所以說,蘇清歡替蔣嫣然婚事操心到了快要愁白頭發的程度,連自己都搭進去了。</br> “是。”白蘇答應道,“夫人快到床上歇歇,坐堂這么久,腰疼了吧。”</br> “還好。”蘇清歡走到床邊靠著迎枕半歪著,凝神思考了片刻后道,“白蘇,你過來坐。我問你件事情,你誰也別泄露。”</br> 白蘇聽她這么說有幾分緊張,在床側的繡墩上坐下,鄭重道:“夫人,您說,奴婢絕不告訴別人。”</br> 蘇清歡摸摸下巴:“你覺得嫣然和世子怎么樣?”</br> 白蘇愣了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br> “我從前覺得不行,因為世子身份特殊,加上他肯定也有其他女人,所以我不想委屈嫣然;但是現在看來,他一直都潔身自好,這點隨了將軍,不隨鎮南王;而且他現在他也就剩下一個世子的身份……”蘇清歡苦笑。</br> 有名無實的質子而已,基本已經失去了鎮南王的寵愛,婚事可能自己決定還能更好些。</br> 蘇清歡越說越覺得自己想得有道理:“世子娶了誰我都怕妻子不理解他;嫣然嫁給誰我都怕受了夫家的氣。如果他們兩個在一起,是不是這些擔憂都迎刃而解了?世子肯定不會委屈了嫣然,嫣然也是賢內助,什么時候都能替他撐起后院,是不是兩全其美?”</br> 白蘇看她激動得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的模樣,忙道:“夫人,您別激動。這事情需要從長計議,千萬不要亂點鴛鴦譜。”</br> 這幾年在邊城的日子過得平順溫馨,蘇清歡的心態越來越年輕,對很多事情都十分熱忱。</br> 蘇清歡撇撇嘴:“我才沒有亂點鴛鴦譜,我這不是先跟你通通氣嗎?”</br> “夫人,您說的很有道理。”白蘇笑著道,“但是……”</br> “我就知道會有‘但是’,你說來聽聽。”</br> “奴婢想說,世子和蔣姑娘都是有成算的人,而且他們幾乎每日都能見面;倘使誰果真對對方有意,怕是等不到現在吧。”</br> “你這么說也有道理。”蘇清歡點點頭,卻還是不死心,“但是萬一兩人都害羞不好意思說破或者怕被拒絕而不敢開口呢?”</br> 她已經腦補出兩人互相欣賞互相愛慕卻都一無所知的小甜文。</br> 她越想越覺得兩人般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