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是一個有愛又嚴厲的父親,愛是可以感知和傳遞的,所以盡管他嚴厲,還是把小蘿卜教養得極好。</br> 所以后來蘇清歡就不管了。</br> 這是父子之間的傳承,這是被這個時代深深烙印的教育,她不懂,但是尊重。</br> 說起來,時間轉眼過去五年,陸棄已經回到軍營,她卻不想特殊,拖家帶口在那里住,便堅持還在邊城,又開了一家“不棄堂”。</br> 白蘇和白芷都已經成婚,都生兒育女,但是依然在蘇清歡身邊伺候,白天都在,晚上一個人當值,另一個人回家。</br> 白蘇聽阿嫵張口就是要銀子,知道蘇清歡要拒絕,便一邊給阿嫵眼色一邊道:“大姑娘,奴婢先帶您和大公子到后面洗洗手,夫人現在正忙……”</br> 阿嫵最會察言觀色,眼珠子轉轉:“好吧。”</br> 蘇清歡了然地道:“白蘇,不許給她銀子,她這個月的月銀已經用完了。”</br> 阿嫵跺腳:“娘,爹都說了,那個琉璃的銀子他出,不要從我月銀里出。”</br> 阿嫵就不像她娘這艱苦樸素的作風,什么都要最好的,花起銀子漫天撒,根本就不在乎多少。</br> 蘇清歡見不得她如此驕奢,所以嚴格限制她用銀子,每個月就五兩,隨便用,用完了后面想買什么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看她記不記得住教訓,下次好好規劃!</br> 可是后來蘇清歡發現,她的這五兩銀子,能買回來幾十兩銀子的東西。</br> 原因很多:比如陸棄和世子偷偷補貼,甚至白蘇、白芷都補貼她,屢禁不止;再比如城里商家沒有不認識阿嫵的,亂世之中卻能偏安一隅,所有人都感激陸棄,所以對阿嫵自然另眼相待,更加上小東西能說會道,嘴巴很甜,往往都賠錢搭東西給她,這種蘇清歡自己還得掏腰包補上去……</br> 鑒于阿嫵非要買那套琉璃,爹縱著,娘不饒。</br> 蘇清歡每月扣除阿嫵二兩銀子彌補琉璃的虧空。</br> 阿嫵算了算,自己得幾百年還上,頓時明白過來親娘這是變著法子削減她的月銀,立刻去找爹評理。</br> 可是爹不爭氣啊,太懼內,她又灰溜溜地回來了,指望她娘忘了這是。</br> 奈何娘記性太好,太生氣了。</br> 好想讓爹給她換個娘啊,然而不敢。</br> 阿嫵從小到大,見慣了爹隨地取材讓弟弟屁股開花,自己則沾沾自喜,從來沒挨過打。</br> 然而做人不能太得瑟,否則就要挨打。</br> 某次挨了蘇清歡的罵,阿嫵在陸棄面前把心里話脫口而出“爹,你給我換個不兇的娘好不好”,結果被陸棄結結實實打了一頓。</br> 蘇清歡聽說后好氣好笑又心疼,那時候阿嫵才四歲多,她只當玩笑,搞清楚原委之后便去“解救”,但是陸棄不肯,到底打完了說定的懲罰數才放人。</br> 后續呢?</br> 阿嫵發燒,蘇清歡覺得預料之中,并不緊張;陸棄卻心疼地落淚,一夜未眠。</br> 阿嫵不記爹的仇,覺得一定是娘故意讓爹打,然后還來裝好人,要不爹能哭嗎?</br> 爹可是天下聞名的大將軍!一定是娘的套路深!</br> 但是無論如何,阿嫵知道了,不能說娘任何壞話,否則后果很嚴重。</br> 蘇清歡不耐煩理阿嫵,“我說沒有就沒有,誰都不許給她銀子。”</br> 阿嫵“哼”了一聲,拉著小蘿卜跟著白蘇掀開簾子到了后面。</br> “大姑娘,您跟奴婢說要吃什么點心,奴婢去給您買。”白蘇蹲身和阿嫵視線平齊道。</br> “白蘇姑姑你不能蹲下,會擠到妹妹的。”阿嫵看著她肚子道,“我都聽見妹妹哭了。”</br> 白蘇懷孕四月,身形還不太顯,但是阿嫵就知道照顧她。</br> 這樣的孩子,如何不讓人心疼?</br> 白蘇被她逗笑,站直了身體,“奴婢多謝大姑娘,小貓也謝謝大姑娘。”</br> “不不不,”阿嫵擺擺手,“不叫小貓,我娘罵我了,說小貓小狗不可以做人的名字。”</br> 阿嫵喜歡貓貓狗狗,但是蘇清歡怕狗嫌貓,不許她養,她一直很怨念。</br> 聽說白蘇懷了個女兒,阿嫵樂滋滋地主動請纓,要給她的“小妹妹”起名字,就叫“小貓”。</br> “小貓很好聽,奴婢自己也喜歡。”</br> “是吧,就是很好聽對不對?”阿嫵挺起小胸膛,又問“跟班”,“小蘿卜,你覺得好不好聽?”</br> 小蘿卜正在從盤子里抓點心吃,嘴里鼓鼓囊囊地道:“不知道。”</br> 他才不管她們女人的事情呢。</br> “說好聽。”阿嫵眼睛瞪得溜圓。</br> “好聽。”小蘿卜從善如流。</br> 女人就是麻煩,順著她們,天下太平。</br> 這也是親爹的言傳身教。</br> “就這么定了,”阿嫵得意地道,“妹妹就叫小貓。等我娘再生了弟弟,就叫小狗。”</br> 白蘇:有點同情二公子,雖然不知道二公子現在在哪里。</br> 為了解救二公子,讓阿嫵趕快放下這念頭,白蘇笑道:“大姑娘快跟奴婢說想吃什么點心。”</br> 阿嫵咬咬嘴唇:“我怕我娘生氣……”</br> “夫人怕你亂花錢,只說不給你銀子,沒說不許奴婢買點心啊。”白蘇笑吟吟地道,又輕輕撫摸肚子,“小貓說,她想吃海望樓的點心呢。”</br> “不用不用。”阿嫵擺擺手,“白蘇姑姑,我逗我娘呢!我,我就是想試試,我娘有沒有忘記要扣我月銀的事情。”</br> 她從小就知道,不能占別人便宜。</br> 所以即使會挨罵,受了別人好處,她也會一五一十告訴蘇清歡。</br> 她垂頭喪氣,但是很快又振奮起來,握著小拳頭道:“沒事,明天我再來試試。說不定娘忙就忘了呢!”</br> 白蘇哭笑不得:“大姑娘,您跟告訴奴婢,您要銀子干什么嗎?”</br> 阿嫵看小蘿卜吃得滿臉都是,嫌棄地道:“白蘇姑姑,您快去給小蘿卜擦擦臉,到處都是點心渣子!我和小蘿卜剛才去看人家成親,吹吹打打可熱鬧了。那家見了我們,還請我們在新娘子房里的床上打滾來著……”</br> 白蘇掩唇而笑——其實這不是壓床的時候,但是那戶人家見了這兄妹,當然希望沾沾他們的貴氣和聰敏。</br> “后來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