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靈柩”回京那日,京城中萬人空巷,蘇清歡抱著小可,奶娘抱著阿嫵,一身重孝迎接“他”入京。</br> 蘇清歡從始至終沒有落淚,帶著眾人下拜行禮,按照所有司儀安排的環節一步一步走下來。</br> 外人都盛贊她剛強,有淚往肚子咽,沒有失去將軍夫人的風度。</br> 但是蘇清歡自己知道,她是太不擅長偽裝了,索性不裝,只當受刺激過度。</br> 皇上下旨追封陸棄為鎮西王,封秦昭為元郡王。</br> 蘇清歡雖然是弄虛作假,但是也不敢太假,大部分時候還是在靈堂中,只是她跪的蒲團下面另有玄機,出自鬼手張的手筆,加了炭,暖暖的。</br> 她像祥林嫂一樣,對所有前來祭拜的人一遍遍道“將軍枉死,內里怕是有其他原因”。</br> 這話即使眾人心里都這么想,也沒人敢接,畢竟皇上派了一隊羽林衛進將軍府,說是幫忙治喪,真實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br> 蘇清歡對這些羽林衛不理不睬,但是對他們在府里亂翻也無可奈何,只能視他們為無物。</br> “呦呦,為夫這身打扮如何?”陸棄穿著羽林衛的衣服,挑眉問蘇清歡。</br> 蘇清歡靠著床柱微笑著看他:“好看。人長得精神,穿什么都好看。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來著?”</br> 陸棄瞪了她一眼:“駱坦。”</br> 羽林衛中有一人叫駱坦是陸棄的人,為了便于在府里行走,陸棄讓鬼手張做了人皮面具,自己化身駱坦進進出出。</br> 但是他也不敢完全取代他,害怕露餡,所以也就偶爾用一用,而且駱坦對外人說,上火壞了嗓子,所以不能多說話,這才沒有讓人起疑心。</br> “你不要總去靈堂晃,會被人察覺的?!碧K清歡嗔道,“而且你還敢那樣,我心都要跳出來了。”</br> 陸棄這混蛋,竟然在從她身后經過的時候偷偷掐了她一把,真的嚇得她心臟怦怦跳。</br> “我還想在靈堂做些什么呢?!标憲壐皆谒呎{笑道。</br> 這是什么惡趣味?</br> 蘇清歡瞪了他一眼:“你就安分些,等下殯之后咱們就得趕快啟程了,否則邊城那邊生亂怎么辦?”</br> 陸棄“身死”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不能停留太久,軍心散了,可能會引起嘩變。</br> 他必須盡快回去穩住局勢。</br> “嗯。”陸棄伸手替她扶正鬢發上歪掉的木釵。</br> 要想俏,一身孝,真是沒錯了。</br> 蘇清歡一身素縞,看起來楚楚動人,陸棄恨不得把人拉到懷里好好“蹂、躪”一番。</br> 但是不行,她肚子里還有個小崽子需要顧忌。</br> 生孩子到底有什么好!陸大爺想對天長嘆。</br> 然而接下來,他發現這些都是小事,真正令他郁悶的元兇很快找上門來。</br> 這天晚上很晚,已經沒有賓客再上門拜祭,蘇清歡剛回到房間,陸棄替她暖著手,抱怨道:“都說了讓你早點回來,非要逞強在那里硬熬到現在。”</br> “阿璇來陪著我,她哭得太厲害,我一直安慰她?!碧K清歡有些無奈地道。</br> 竇璇哭得情真意切,“師兄你怎么就走了?你走了,蕭煜生死不明,我也不想活了?!?lt;/br> 蘇清歡知道她這幾年確實過得不容易,現在西夏又與中原開戰,蕭煜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形。</br> 可是實話她沒法說,竇將軍其實是知道真相的,都沒敢告訴竇璇,可見她在眾人心中,基本等同于不靠譜。</br> 蘇清歡又能怎么辦,只能一遍遍道:“我不信你師兄就這么沒了,說不定他去找蕭煜了呢?!?lt;/br> “嫂子,師兄就在這里啊,你要接受現實。”竇璇指著棺材哭道。</br> 然而接下來的一句話,險些讓蘇清歡笑場。</br> 竇璇一邊抹淚一邊說:“師兄沒了,我知道你難過,可是你別帶著蕭煜啊!蕭煜現在還好好地活著呢?!?lt;/br> 這個心直口快的傻子。</br> 蘇清歡把這段跟陸棄說的時候,還覺得心酸又好笑:“蕭煜那邊……”</br> “蕭煜沒有危險。”陸棄摟著她的肩膀,撫慰她的傷感,“這次的消息還是他最先傳回來的。李飛度前來攻打,李焱龍和戰北霆現在還是主和,所以他沒事。”</br> “那回頭李焱龍主政了呢?”</br> “肯定要讓蕭煜回來的?!标憲壍馈?lt;/br> 別看現在李焱龍求和的姿態很低,等他手握大權的時候,又不知道是怎么一番景象。</br> “嗯?!碧K清歡只是問問,并不想干涉他的決定,因此也沒有再多糾結于這個話題。</br> 小爐子上的砂鍋咕嘟咕嘟響著,散發出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br> “雞湯?”蘇清歡不由問道。</br> “嗯,給你煨了幾個時辰了?!?lt;/br> “你做的?”蘇清歡驚訝地道。</br> “當然。天天看你做也學會了,明師出高徒。”陸棄笑著給她盛了一碗,“一會兒涼了嘗嘗?!?lt;/br> 蘇清歡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獎勵先收下。”</br> “這獎勵不夠?!标憲壈阉饋矸诺介缴希凵韷合?,“我還是自己來取吧?!?lt;/br> “別鬧別鬧……”蘇清歡笑著道。</br> “這你說了可不算了?!?lt;/br> 兩人正在笑鬧間,外間傳來了白蘇的腳步聲。</br> “夫人,溫公子求見?!?lt;/br> 這三更半夜的,溫雁來來干什么?</br> 蘇清歡以為是他病發,推開陸棄道:“別鬧了,這么晚,溫雁來是不是發了急癥?”</br> 現在她是新寡,比從前身份更敏感,若是沒有十萬緊急的事情,溫雁來那般嚴守禮節的人是不會冒昧前來的。</br> 白蘇卻道:“奴婢看著不像,溫公子是自己走來的。但是南星卻說,是來求醫的。”</br> 蘇清歡沉著地道:“猜測沒有用,把人請進來就知道了。”</br> “鶴鳴,你在內室等我,千萬別發出聲響來。”蘇清歡囑咐了一番后才重新梳了弄亂的頭發出去。</br> 陸棄把耳朵貼在墻上聽著外面的動靜。</br> “夫人,”溫雁來進來后寒暄幾句便直入主題,“這么晚打擾,是因為白日耳目眾多,有些話不方便對您說。現在,我鄭重邀請您和令嬡令郎到神醫谷中居住。”</br> 陸棄險些沒控制住沖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