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紳沒繃住,終于被逗笑。</br> 他想他總有一天,要么被這個傻子氣死,要么被她笑死。</br> “活著可以看兩個孩子長大,將來咱們還可以做老祖宗;活著可以吃那么多好吃的……”</br> “我還可以帶你到處走走。”魏紳難得附和她。</br> “我不去。”大歡連連搖頭,“外面有什么好的?”</br> 不過她覺得這話有些歧義,怕魏紳誤會,便描補道:“不不不,去其他地方也行,只要跟老爺在一起就行。”</br> 在她眼里,魏紳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想太多,累不累啊!</br> 魏紳卻知道,她不想出去,實在是因為上次偷偷離家出走遭了太多罪。倘使不是遇見蘇清歡,怕是她結局更慘。</br> “還敢不敢自己跑出去了?”</br> 大歡心有余悸:“不敢了不敢了,即使再能認識一個蘇夫人,我也不肯了?!?lt;/br> 魏紳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即道:“我帶你出去,自然不會那么凄慘。游山玩水,也是人生之樂?!?lt;/br> 他從小入宮,權勢越高越被束縛住無法任性;大歡則從小戶人家嫁到他府上,沒什么機會到京城以外的地方,所以倘使真的有機會,兩人能攜手游山玩水,魏紳很期待。</br> “好。”大歡點點頭,“等這次危機過去,咱們去其他地方。您卸了官職,咱們買上幾頃地,做地主翁和地主婆,再也不管朝廷的破事。”</br> 魏紳笑而不語。</br> 他也很想過那種生活,但是今生怕是無望了。</br> 一步步走來,踏著尸山血海而來,早已沒了退路。</br> 要么一直往上爬,要么跌落神壇,萬劫不復。</br> 沒有什么歲月靜好,只有你死我活。</br> 這些事情,除了大歡,誰都知道。</br> 接到皇上密令,讓他除去陸棄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在皇上那里,已經走到了盡頭……</br> “魏紳為什么會想向你投誠?”將軍府里,蘇清歡正拿著信和陸棄商量,“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這個人狡詐多端,不可深信。”</br> 陸棄看著她焦急的模樣,笑道:“呦呦你緊張了,你擔心我因為你和魏夫人交情的緣故而放松警惕?”</br> 蘇清歡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被你看穿了。”</br> “現在除了你和阿嫵,對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會感情用事?!?lt;/br> 蘇清歡臉上露出笑容,眼底都有笑意流淌。</br> 她太喜歡這樣的陸棄了。</br> “這件事情是真的,毋庸置疑?!标憲壺撌侄?,姿態從容,胸有成竹,“當初魏紳左右搖擺討好,皇上未嘗不知道。只是登基伊始,他得收買人心,做出姿態,所以對魏紳看起來還算優厚,但是內心早已埋下了殺機?!?lt;/br> “你的意思是,”蘇清歡有些反應過來,“皇上給他下令,在你回京的路上伏擊你,是一石二鳥之計?”</br> 不管陸棄把魏紳弄死,還是魏紳伏擊成功,皇上都會高興。</br> 當然,最高興的是這兩個眼中釘一起掛了。</br> 見陸棄點頭,她腦子飛快地轉著,繼續道:“那你能想到,魏紳也想到了?”</br> 魏紳是從來不會這么明確表態的人,向來都是搖擺不定,姿態曖昧。</br> 他肯定也是意識到了皇上的殺心,所以便想聯合陸棄一起破局。</br> “呦呦很聰明。”陸棄不吝贊賞,看向她的淺棕色眸子里,愛意流動,與有榮焉。</br> 蘇清歡沒有被他帶偏,摸著下巴繼續沉思:“那有沒有可能,這封信是投石問路,想看看我能否與你聯系上?”</br> “不會?!标憲墦u頭,“魏紳是個老狐貍,肯定知道你我之間不斷通信。他現在也是砧板上的魚肉,不做最后掙扎,也會被扔到油鍋里。你看他在信里,把皇上讓人模仿你口氣、筆跡給我寫信都說得清清楚楚,顯然是真想結盟而非替皇上試探虛實?!?lt;/br> “鶴鳴,魏紳很重要嗎?”蘇清歡看著陸棄神色中掩飾不住的欣喜,不由問道。</br> “錦衣衛指揮使,東西廠被他自己把持十幾年,你說他重不重要?”</br> “我還是想不通,要是他能直接劫殺你,是不是就能解了皇上對他的疑慮?然后封官加爵,重新走上巔峰?為什么還要和你聯手?”</br> 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愿意拿著九族的性命開玩笑。</br> “魏紳一步看百步,知道皇上對他不滿,并不會因為真的做成這件事情而改觀。你以為,除了這件事,他之前和現在,幫皇上做的事情少嗎?”</br> 作為錦衣衛指揮使,其實很大程度上就是給皇上背黑鍋。</br> 都說他們暴戾殘忍,其實不都是皇上的授意?他們也就是狐假虎威。</br> 皇上看誰不順眼就讓他們滅誰,當民憤民怨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推出他們做替死鬼。</br> 然后“作惡者”伏法,萬民還得高呼“萬歲”,這就是上位者的算計。</br> 陸棄繼續道:“而且魏紳知道,派人劫殺我,很難得手,我之后不會放過他;即使退一萬步講,他得手了,地虎軍數十萬將士也會把他挫骨揚灰?!?lt;/br> 太監再囂張,也只敢在朝廷中弄權,遇到陸棄這般真正手握重兵、深受愛戴的將軍,還是會退避三舍,趨利避害。</br> 蘇清歡明白過來,但是還是犯了愁。</br> “我現在該怎么回復他?大歡現在應該也挺難的?!?lt;/br> 陸棄刮刮她的鼻子:“不是說,不要感情用事嗎?”</br> “不觸及你利益下,還是最好兼顧嘛?!碧K清歡撒嬌道,“要不這樣,你和魏紳演一場戲,假裝被他得手,然后讓皇上放松警惕,我們再出京,如何?”</br> 說來說去,還是回到了之前的主意。</br> “好。”</br> 蘇清歡沒想到陸棄會一口答應下來,驚訝地道:“鶴鳴,你不反對了?”</br> “不反對。”陸棄狡黠一笑,“你別忘了,你相公在遼東呢。把你準備的那些東西都交給我,我讓定離安排?!?lt;/br> 蘇清歡目瞪口呆。</br> “定離找人替我詐死,我還陪你你身邊,豈不兩全其美?”陸棄沖她挑眉,“對不對?”</br> 這府里,能逃過他眼睛的小動作太少了,不管是蘇清歡還是蔣嫣然,或者別的什么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