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起身,垂首站在一邊,靜靜地等待著這兩個人的表演。</br> 皇上口氣溫和道:“來,跟朕說說,你們娘倆到底怎么了?朕今日來做個和事佬。”</br> 柳輕菡嬌嗔道:“臣妾擔心秦放離開太久忘了她,讓她給秦放去封信。誰知道她好心當成驢肝肺,非但不理臣妾,還出言不遜?!?lt;/br> “秦放是去為朕分憂,愛妃卻想著兒女情長,這格局有點小了?!被噬闲χ?,眉目溫和。</br> “臣妾從來就沒什么格局,臣妾自己知道?!绷p菡撒嬌宛如十六歲的少女,絲毫不違和,“男人心懷天下,可是女人呢,這心太小了,小到只能裝下一個男人?!?lt;/br> 說完,她含情脈脈地看向皇上,后者抓了她胳膊一把。</br> 公然打情罵俏,蘇清歡頭低得更深。</br> 她有點同情陸棄,相對于柳輕菡,她就是根木頭樁子。</br> 難得他還把自己視作珠玉,真是太慘了。</br> 柳輕菡伏在皇上耳邊與他竊竊私語,含羞帶怯的嬌嗔模樣,讓蘇清歡自愧不如。</br> 不是不如,是相差太遠。</br> “愛妃也是,”皇上似乎終于從兩人之間的甜蜜中醒過來,輕聲責怪道,“他們小夫妻的事情,你摻合什么?只怕好心辦壞事?!?lt;/br> “皇上,您不懂女兒家的心思?!绷p菡道,“別看她嘴硬,心里其實早已經七上八下了。這秦放一走,只有只言片語偶爾傳來,最近連信都不送了,您說他是不是樂不思蜀了?您可別說他忙于公務,他是大將軍,能力臣妾信,但是這一點兒也不影響他找別人?!?lt;/br> 蘇清歡輕聲咳嗽一聲。</br> “怎么,不服氣?”柳輕菡怒了,“別以為我是害你!我是特意問了皇上,約莫著遼東沒什么事了才給你出主意。后宮不得干政,我不知道嗎?不都是為了你,才犯忌諱嗎?要不是皇上寬仁,你現在得去冷宮看我。”</br> 嘖嘖,說話的藝術,蘇清歡覺得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br> “我罵你罵得最兇,但是也最疼你?!绷p菡道,“皇上說,高麗那邊其實沒什么大事,宋將軍的手下可以應付……”</br> “是嗎皇上?”蘇清歡直面皇上道,“如果真是這樣,還請皇上召將軍回來。臣婦自生完孩子之后,身體一直不好?,F在女兒年幼,世子又生病,臣婦苦不堪言,一直期盼將軍早日回來。只是擔心影響大局才一直不敢提起……”</br> 看起來,皇上是有些懷疑陸棄在遼東的動靜了。</br> 可是問題出在哪里呢?</br> 他現在似乎不擔心高麗入侵,也不擔心宋霆的生死?</br> 不太對。</br> 皇上笑道:“都是你娘自己瞎想的,宋將軍還生死未卜,高麗雖然退去,仍然需要秦放在那里給朕穩住局勢。來人,給將軍夫人賜座?!?lt;/br> 蘇清歡謝座后坦然坐下,等著皇上的下文。</br> “愛妃,你們娘倆好好說話,中午留清歡在你宮中用膳吧。”皇上意味深長地對柳輕菡道。</br> “多謝皇上,還記掛這微末小事。”柳輕菡感激地道。</br> “愛妃無小事?!被噬险酒鹕韥?,“清歡,好好陪陪你娘。”</br> 皇上開口留膳,那是極大的體面,蘇清歡當然給臉要臉,謝過恩情。</br> 可是等皇上走后,柳輕菡看她的眼神和說話的口氣依然沒有變。</br> “就算不讓秦放回來,你也該經常與他書信往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看到我和皇上如何相處了吧,來,你就在這里寫信,我給你看著,指點你?!?lt;/br> 蘇清歡忽然警醒,皇上不能讓她按照他的授意寫信,就退而求其次,想要她的筆跡?</br> 他是真的想把陸棄召回來!</br> 那是要治陸棄抗旨之罪?</br> 還是說,要讓陸棄慌慌忙忙回來,他在路上設下埋伏?</br> “我在跟你說話,聽到了沒有!”柳輕菡見她沒有做聲,頓時咆哮道。</br> “回娘娘,臣婦要斟酌一下。剛剛覲見天顏,心中無限惶恐,此刻怕是無法思量,甚至無法執筆,娘娘恕罪。”</br> 想明白之前,就是拖。</br> 柳輕菡當然又大發雷霆牢騷了一番,蘇清歡只一味低頭認錯,卻就是不改。</br> 中午用膳的時候,席間有一道東坡肉,肥瘦相間,油光閃亮,一看就十分誘人。</br> 蘇清歡本來很喜歡這道菜,但是今日不知為何,看了竟然覺得油膩膩的。</br> 她沒多想,又看了一眼,結果還是沒有食欲,卻有點想吃旁邊那道菜盤子邊裝飾的小紅蘿卜。</br> 結果看在身邊布菜的小太監眼里,卻是她想吃東坡肉,給她夾了一塊。</br> 當那一小塊肉放到眼前,蘇清歡腹中一陣翻涌,來不及告罪,轉身跑到旁邊嘔吐。</br> 柳輕菡的眉頭皺到了一起,道:“你這是吃壞了東西?”</br> 蘇清歡心里又驚又喜,這是懷上了?</br> 但是很快想到陸棄現在“不在”府中,便順著柳輕菡的臺階下了,道:“回娘娘,臣婦吃不得肥肉,從小便是。”</br> 柳輕菡是真沒想到還是反應快替她掩飾,她不太敢想。</br> 小太監嚇得跪倒在地,瑟瑟發抖。</br> “娘娘,與他無關,是臣婦沒有說清楚?!?lt;/br> 柳輕菡擺擺手:“起來吧,把這道菜撤了?!?lt;/br> 有小丫鬟捧著盥洗之物上前伺候蘇清歡洗漱。</br> 蘇清歡也不敢給自己診脈,但是心里盤算一下,也約莫著八九不離十了。</br> 畢竟她和陸棄都年輕,沒羞沒臊滾了快一個月床單,中的概率太高了。</br> 雖然有點頭疼這時間,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很歡喜的。</br> 這個小東西,倒是折磨人,才幾日,就有反應了?</br> 她只敢挑清淡的飯食吃,吃了幾口后就放下筷子,也顧不得失禮,實在是害怕再失態。</br> “皇上賞將軍夫人蔥爆海參、清蒸鱸魚,免謝恩——”</br> 蘇清歡心里一沉。</br> 這邊的事情,已經傳到皇上耳邊了?</br> 海參和鱸魚都是腥膻之物,這里面的試探之意,太過明顯。</br> 她強忍著轉移自己注意力,好歹沒有吐出來。但是面色也確實難看,從柳輕菡緊皺的眉頭,她就知道自己現在多明顯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