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震驚,立刻道:“為什么?”</br> 鬼手張顯然是知道為什么的,所以剛才他的臉色才會那樣的一言難盡。</br> 曹氏苦笑:“夫人,我一直因為無法與師兄團聚而覺得生無可戀。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解除了這么多年的誤會,能過一天,一個月,一年……對我來說都很滿足。但是如果手術失敗……”</br> “一天,一個月,一年,和一生一世比呢?”蘇清歡看著她,意味深長地道,“你腹中的瘤子,再大的話恐怕就危及其他臟器,比現(xiàn)在的情形還糟糕。”</br> 曹氏咬咬牙:“那我也認了,只要師兄在我身邊就行。”</br> “你怎么能這么想!”蘇清歡面色冷了下來,“虛耗了十年,難道不求天長地久嗎?”</br> 愚昧無知!</br> “夫人,您不知道我日盼夜盼,終于盼到今日有多高興。”曹氏說著紅了眼眶,“我怕,哪怕萬一我都怕。如果不做,好歹我還能過段好日子,要是我就這么去了呢?”</br> 蘇清歡嘆了口氣,不知如何勸解她。</br> “夫人,您就說,我不治,還能有多久?”曹氏目光灼灼地看著蘇清歡。</br> 蘇清歡不能替她做選擇,只能如實道:“我不知道,一兩年,兩三年還是更久,我沒法判斷。”</br> 曹氏笑笑:“那就先這樣吧。這么長時間呢!”</br> 足夠她把做夢才有的好日子經(jīng)歷一遍了——兩人攜手去騎馬踏青,依偎在他懷里看日升月落……</br> “生兒育女呢?”蘇清歡抓住古人最在乎的一點問道。</br> 沒想到曹氏對此很灑脫:“我們江湖兒女,尤其我們這一派,向來都講究師徒傳承,對子嗣之事很想得開。”</br> 好吧,蘇清歡與她無話可說了。</br> 她看向鬼手張,發(fā)現(xiàn)他一臉舉棋不定的模樣,顯然在經(jīng)歷著劇烈的內(nèi)心掙扎。</br> 原來,他所說的曹氏性格乖張,并不是真的;只是他太愛她,他害怕她生氣。</br>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一個誤會十年,有無數(shù)次解開的機會,他都沒敢邁出那一步。</br> 大概在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中,曹氏才是強勢的那個。</br> 從心為慫,因為愛,所以軟弱。</br> “那你們再商量一下吧。”蘇清歡只能嘆了口氣道,“初初相見,肯定有很多話要說,我不耽誤你們了。我的承諾依然作數(shù),什么時候想通了來找我也一樣。”</br> 鬼手張這才上前,滿臉感激地道:“多謝夫人高義。”</br> 他原本以為如此扭捏會惹怒蘇清歡,不想她非但沒有生氣,還主動給他們留了后路。</br> “見你們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我也替你們高興。”蘇清歡發(fā)自肺腑地道,“但是生病就是生病,不能諱疾忌醫(yī)。以后手術的風險,肯定比現(xiàn)在大,你們思量清楚。”</br> “是,是,是。”鬼手張連連稱是,又滿臉愧疚地道,“夫人,對不住您,我之前撒了謊。我其實并不知道那箱子去了哪里,只知道和我接洽的人是個太監(jiān),心里揣測著可能是宮中之人。”</br> “太監(jiān)?”蘇清歡心里不失望是假的,但是眼下更重要的是要抓住僅有的線索。</br> “是,千真萬確。”鬼手張肯定地道,“我聽他聲音覺得怪異,然后看他確實沒有喉結(jié),面皮白凈,舉止也很陰柔。而且他身份應該不低,跟我說話時態(tài)度居高臨下,應該是有品級的大太監(jiān)。”</br> 有品級的大太監(jiān)?難道真的來自宮里?</br> 蘇清歡心中暗暗揣測,謝過他,帶著白蘇白芷回去。</br> 得了這條線索,她下意識地想跟陸棄分享,結(jié)果回到府里,卻被告之陸棄出去了。</br> 又出去了?</br> 世子大概是聽說蘇清歡回府,抱著阿嫵過來。</br> 阿嫵一見蘇清歡就急不可耐地伸手要抱抱,嘴里急得“咿咿呀呀”不停地嘟嘟。</br> “世子哥哥怎么養(yǎng)了你這只小白眼狼!”蘇清歡笑著親親她的臉蛋親昵地道,又問世子,“你表舅最近忙什么?”</br> 世子臉色凝重:“大概是遼東那邊的情形不算好,今天阿嬌來了,之后表舅便匆匆出去了。”</br> “真是阿嬌?”蘇清歡驚訝,“我還以為白芷看錯了呢,那估計真是遼東來信了。”</br> 希望別出什么事情。</br> 陸棄很晚才回來,蘇清歡見他面色緊繃,便起身給他盛了一碗綠豆湯,道:“先喝完去去燥熱,我給你做了幾樣小菜,讓白蘇去取了。”</br> 陸棄接過來一飲而盡。</br> 蘇清歡本來以為他會跟自己說什么,結(jié)果他欲言又止,到底沒說。</br> 蘇清歡把他所有神態(tài)盡收眼底,心里一沉,面上卻依然帶著笑意。</br> 他不說,那她便說。</br> 她把白天發(fā)生的事情娓娓道來,說到情動處十分感慨:“鶴鳴,我真的很慶幸,我們之間有什么問題都是直來直往,所以才免除了許多誤會。”</br> “直來直往?”陸棄瞇起眼睛看她,“這句話你確定不是暗示我?”</br> “暗示你什么?”蘇清歡假裝糊涂。</br> “別說你沒看出來。”陸棄捏了捏她的臉。</br> 蘇清歡從他另一只手中接過空碗,一臉無辜:“我什么都沒說。”</br> “呦呦,”陸棄把她抱到腿上坐下,“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br> “好。”蘇清歡伸手摟住他脖子,玩著他耳邊的碎發(fā),笑得一臉?gòu)珊┛扇恕?lt;/br> 陸棄看著她的笑容,喉間像塞了什么東西一般,半晌才艱難地道:“我可能要去一趟遼東。”</br> “哦,那就去吧。”蘇清歡道。</br> “你愿意?”陸棄驚訝地道。</br> 他耗盡所有勇氣才敢說出來,沒想到在她這里卻沒有任何阻礙。</br> “這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事情。”蘇清歡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流露出心底的愁怨,“從我決定跟你在一起的那日,我就決定接受你的全部。從我知道你身份的那日起,我就知道,我的男人,是我的,更是這天下的。”</br> 她從聽說遼東那邊出事,就料想到了今日這對她而言最壞的結(jié)局。</br> 可是難道她不支持,還要抱著陸棄大腿哭嗎?</br> 喜歡他,怎么舍得折斷他的翅膀?</br> 酸澀、擔憂、不舍,流露出來,除了讓他不放心,還能有什么好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