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微訝,杜麗娘竟然跟虎牙說這些?</br> 說實話,她跟自己說,都比跟虎牙說更容易理解。</br> 對一個十二歲的男孩說這些,她……</br> 蘇清歡心頭有些怪異的想法,但是很快被她壓下去。</br> 虎牙還在說:“夫人,世子說您看人最準,回頭給她指一個老實人,不嫌棄她的。其實有什么好嫌棄的,她比許多女人強多了。而且過去也不是她愿意的,現在好好過日子不就行了嗎?”</br> 找老實人接盤?蘇清歡險些笑出來。</br> 她意味深長地道:“你年紀雖然小,但是看事情透徹,比許多大人都強。”</br> 虎牙被表揚,很是高興,還想謙虛一下,便道:“都是夫人和世子教得好。”</br> 蘇清歡暗想,這事她可真不敢教。</br> 杜麗娘的想法真的驚世駭俗,不過仔細一想,她不過比虎牙大六七歲,有這般想法,也不算太離譜。</br> 她又有些可憐她,盛世美顏,有錢有閑,卻找不到一個知心人,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對她好一些,她便生出這樣的想法……</br> 但是誰又知道未來會怎么樣呢?</br> 現在看來,這是一份無奈凄婉又有些溫暖的美好情愫,很好了。</br> “夫人您可別忘了,我答應她在您面前替她求一求的。”虎牙懇求道。</br> “她提的?”</br> “不不不,是我主動提的,她也不容易,哭成那樣,可憐巴巴的。”</br> “好,我記得了。將來看她喜歡誰,我就替她牽線。但是這件事情,也要你情我愿。”</br>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br> 一行人終于回到府里,蘇清歡對虎牙道:“你跟著將軍去書房,把東西給將軍。”</br> 她又看看陸棄:“等我一起看還是你自己先看?我要先給嫣然處理一下。”</br> 她其實有些擔心遺書里面有什么驚世駭俗令陸棄從感情上無法接受的東西,所以才會有此一問。</br> “我先看看,你去忙。”陸棄沉吟了片刻道,又看了一眼嫣然,“我把她交給你了。”</br> “我知道。”蘇清歡點頭。</br> 蘇清歡先讓丫鬟去抓藥配藥,然后鄭重與蔣嫣然商量:“我現在有兩種方案,一種是給你服藥,排泄出來,但是不一定能行;如果不行,我可能就需要剖腹取出來,不用害怕,除了事后會留疤,會疼幾日以外,沒什么后遺癥。本來要和你親人商量,但是我現在只能問你自己是否同意。”</br> 蔣嫣然咬著嘴唇,眼神糾結——剖腹了,人還能活嗎?</br> 蘇清歡拉著她的手:“我知道你害怕,但是為了活命,兩害相權取其輕。如果你做不了決定,不妨想想,如果你父親在世,知道你面臨這種情況,會如何處置,你便知道如何選擇了。嫣然,我也為人父母,知道父母之愛子女,無私無盡,你娘……只是個例。你父親若是知道你現在的情形,該有多痛心。你相信我,他若泉下有知,不舍得你去陪他,更希望你好好活著。”</br> “舅母。”蔣嫣然眼里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淚。</br> “好了,好了,我不問你了。”蘇清歡把她抱在懷中,“聽我的。”</br> 過了一會兒,丫鬟前來送藥,蔣嫣然一飲而盡。</br> 只是很可惜,雖然她配合,但是還是有一粒金花生沒有排出來。</br> 蘇清歡沒有跟她交代手術風險,她想,那除了徒增她惶恐之外,別無用處。</br> 無論成功與否,蔣嫣然,都沒有歸處,亦沒有牽掛了。</br> 但是蔣嫣然實在太聰明通透,明明腿軟到需要白蘇、白芷扶著才能站定,她還是堅持給蘇清歡磕了頭,寫下了遺書。</br> 蘇清歡看見遺書內容,頓時淚目。</br> 蔣嫣然說,生死有命,她乃自殺,與任何人無關。感念將軍府收留之恩,下輩子必結草銜環相報。</br> 只字未提崔夫人。</br> 她替蘇清歡想到了要面臨的風險,她知道崔夫人可能來鬧,所以要做好準備。</br> 懂事妥帖到令人心疼的孩子!</br> 手術并不麻煩,蘇清歡卻極盡小心,防止造成出血粘連——蔣嫣然太小太讓人心疼了,她以后一定要活得好好的,長長久久的,幸福地活下去。</br> “好好照顧她。”手術結束后,蘇清歡一邊凈手一邊看著床上面色蒼白的蔣嫣然道。</br> “是。”白蘇答應,擔憂地看著她,“夫人也好好歇歇吧。”</br> “我沒事,我先去看看將軍,那邊有動靜嗎?”</br> “沒有。”白芷上前道,“虎牙把東西給了將軍,奴婢看著,像是很厚的一封信。之后將軍自己在書房呆了片刻就被人叫了出去,并沒有很生氣的樣子。”</br> “被誰叫了去?”</br> “明大人找將軍?”</br> “明唯?”蘇清歡問。</br> “是。奴婢還特意問了,將軍和明大人前幾天便時不時見面,應該是公事,與這件事情無關。”</br> 也就是說,陸棄在看了信件內容后,還能夠面色如常地出去處理正事,這就說明,這封信其實對他來說,沒有很難接受的東西?</br> 想到這里,蘇清歡不由松了口氣。</br> 晚上陸棄才回來,先問了問蔣嫣然的情況,然后跟蘇清歡說起了遺書的內容。</br> 陸夫人之所以讓人送走崔夫人,也是用了極大,不,所有的勇氣——來自于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最深沉的愛意和對不靠譜的丈夫的憤怒控訴。</br> 昌平侯和白氏的哥哥,也就是今天落水那個女子的親生父親是好友,當然也是通過白氏認識的,后來成了酒肉朋友。</br> 陸夫人懷孕的事后,白氏哥哥也有個小妾懷孕。</br> 昌平侯酒后放話:“如果陸氏生個兒子,那他的婚事是老太君決定的。要是生個女兒,你生個兒子,我便把女兒許配給你兒子。”</br> 兩人甚至交換了信物。</br> 昌平侯還回去故意氣陸夫人,跟她說了自己的安排。</br> 可想而知,陸夫人聽到這個消息,如五雷轟頂。</br> 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昌平侯府世子的嫡長女,怎么能嫁給一個庶子!而且還是嫁入白府!</br> 她這輩子已經毀在了白氏手里,如何再會把自己的女兒送到豺狼窩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