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陸棄帶著世子到了薛太醫和穆嬤嬤遇害時的住處,現場果然沒有被破壞,連屏風上搭著的換下的衣裳都沒有動。</br> 陸棄這是第二次來,但是第一次來的時候太過震驚,又牽掛著蘇清歡,步履匆匆,所以沒有仔細查驗。</br> “表舅,您看這宣紙——”世子站在書桌前,伸手把一疊宣紙最上面的一張提起來,“有墨跡暈染透過的痕跡。再看這筆,用過之后沒有洗……娘說過,薛太醫做事一板一眼,最恨凌亂,穆嬤嬤辛辛苦苦替他操持,往往還得不到他的承認……”</br> “嗯。”陸棄應了一聲,低頭看著桌上淺淺的,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的劃痕,若有所思。</br> 上次來的時候陰天,他就沒有發現這處;今日陽光透窗而入,此刻正照在桌子上,纖毫畢露,所以劃痕便顯露了出來。</br> 他想起蘇清歡用炭筆描花樣子,讓人取了炭筆來,把薄薄的宣紙鋪在劃痕之上,低頭耐著性子一點點地用炭筆涂著宣紙。</br> 世子湊過來,看著上面漸漸呈現的圖案,咬唇屏息,感覺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br> 最后,宣紙上出現一個模糊的圖樣,看起來很眼熟,但是偏偏又讓人想不起來。</br> 陸棄和世子交換了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差一點的意思,不由都皺眉深思。</br> 可是想了半天,兩人都沒想出來。</br> “要不帶回去問問娘?”世子道。</br> 陸棄遲疑,還不知道蘇清歡已經從沉不住氣的蘇明俊口中知道了真相,想了半晌后還是道:“再看看有沒有其他的線索。你娘現在不能操心,別的事情都放一放。”</br> 世子道:“表舅,我覺得是不是該換個方式對待娘?咱們對她太過關注,是不是反而不好?”</br> “不,”關于這點,陸棄毫不猶豫,“我和你娘在一起這么久,從來都沒見過她這般。現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我要陪著她,由著她,等著她。咱們都不是她,不能知道她心里的苦楚,但是陪著她總是能做到的。”</br>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她總是那么懂事,那般毫無保留地信賴他,愛著他,為他出生入死,陪他顛沛流離。</br> 現在,該輪到他陪著她了。</br> 想到蘇清歡,陸棄有些待不住了,道:“咱們已經四下查看過了,出來這么久,你娘怕是要著急,先回去再說。”</br> “好。”阿嫵不知道醒了沒有,吃完奶后,婆子奶娘是否給她拍奶嗝了……世子心里也牽掛,跟著陸棄一起回去。</br> 兩人回去后卻發現,蘇清歡不在屋里了,白芷在擺放碗筷,像是準備吃飯的模樣。</br> 陸棄震怒:“夫人哪里去了?”</br> “在這里呢!”蘇清歡自己捧著一盅湯從外面進來,“去廚房給你熬了點當歸雞湯,大呼小叫的做什么!”</br> 雖然她不像從前言笑晏晏,但是眼中已然有了神采。</br> 陸棄竟然有一種茫然的感覺,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她,不知道說些什么。</br> “傻子。”蘇清歡走上前來,把溫熱的雞湯送到他手中,“嘗嘗,是不是從前的味道。”</br> “呦呦,你好了?”陸棄感受到青花瓷碗傳來的熱度,才仿佛醒過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蘇清歡道。</br> “沒好。”蘇清歡坦率地道,“但是會好的。總要往前看,有你們,我總能邁過這個檻。嘗嘗雞湯怎么樣,白蘇,去給世子也盛一碗來。”</br> 陸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意,嘴上卻道:“坐月子還不老實,到處亂跑,該打。穿這么單薄,更該打。”</br> “先喝湯。”蘇清歡笑笑,仰頭看著他俊朗的面容,“鶴鳴,謝謝你。”</br> 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她的福氣,遇到陸棄這般不離不棄的男人。</br> 他從來都不是耐心細致之人,更不是好脾氣,可是在她最難的日子里,他用盡了全部的耐心照顧她陪伴她。</br> 沒有誰是欠誰的,不能因為他愛她,就把他對她的好當作理所應當。</br> 他也是肉體凡胎,也會累。</br> “真該家法伺候了,還跟我說謝謝。”陸棄瞪了她一眼,喜悅卻從眼底溢出,仰頭把雞湯一飲而盡道,“甚是美味。”</br> 兩人之間溫情涌動,世子找了個看望阿嫵的理由退了出去。</br> “不要勉強自己想開,多給自己一些時間,”陸棄還不放心,唯恐蘇清歡是勉強,更害怕她是裝出來的,“不用假裝,難受就是難受。”</br> “難受也難受,”蘇清歡接過碗來,用手指描著湯碗上的青花瓷紋路,“可是我更想知道,師傅和穆嬤嬤到底為誰所害?”</br> 陸棄一驚:“誰在你面前嚼舌根子了?”</br> “我大哥都告訴我了。”蘇清歡嘆了口氣道,“這件事情,你不該瞞著我的。我就是一時沒想到,仔細想想,洗硯確實沒有那本事。你這次去,有線索嗎?”</br> “在沒查出來真相之前,我原本不想告訴你,免得你跟著情緒起伏。”陸棄沒有回答線索之事,反而問道,“你知道,師傅和穆嬤嬤,與誰有個嫌隙嗎?”</br> 蘇清歡搖搖頭:“沒有,至少在師傅收我為徒之后,我從未見過或者聽說過他們與誰有仇。但是我仔細想了,穆嬤嬤從前在端妃,后來去世的端太妃面前伺候過,師傅出入宮闈,給后妃診病,或許與這些舊事有關?畢竟能不知不覺潛入家中,還能那般悄無聲息致人于死地,我想想便覺毛骨悚然。”</br> 皇室,恰好也給她這種感覺。</br> “或許吧。”陸棄從懷中掏出用炭筆描出來的那張圖案遞給她,“你看看,這是師傅桌面上拓寫下來的,現在不知道是當初工匠刻意而為,還是師傅想借機告訴我們什么。”</br> 蘇清歡接過宣紙,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眉頭幾乎都皺到一處去了。</br> “我肯定見過這個東西,但是在哪里見過呢?”</br> 她的反應,竟然和陸棄、世子完全一樣。</br> 陸棄害怕她想得太痛苦,又回到之前狀態,便安慰道:“這事情急不得,說不定你不經意間就想起來了。”</br> “嗯。”蘇清歡點點頭,“再給我點時間。對了,鶴鳴,我想進宮一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