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婆們如釋重負。</br> 權貴人家不好伺候,雖然賞銀豐厚,但是一個不慎,所有的壞事都歸咎到自己頭上。</br> 不過孩子生出來之后,陸棄一眼都沒有看過就靠在蘇清歡床前,她們不由有些忐忑,是不是他不喜歡女兒。</br> 受了這么大一番驚嚇后,她們現在想的就是銀子了,否則不是白提心吊膽一場?</br> 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br> 如果陸棄不喜歡,那銀錢上肯定就大打折扣……</br> 所以后來陸棄落淚,有個穩婆偷偷道:“大將軍這是因為生了女兒不高興嗎?”</br> 旁人不似她這般沒有城府,都低頭垂首不敢做聲。</br> 有兩個有眼色的,上前張羅著要替蘇清歡收拾。</br> 生完孩子的現場有多么狼狽,可想而知。</br> 陸棄卻喝止了她們,道:“你們說怎么做,我自己來替夫人收拾?!?lt;/br> 穩婆們都愣住了,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br> 誰能相信,這等污穢之事,陸棄竟然不肯假手于人,要親自動手?</br> 白芷從隔壁走進來,手里端著個紅木托盤,里面放了滿滿一托盤白花花的銀錠,歡喜道:“這是二百兩銀子,世子賞你們的。都好好伺候,咱們府上的封賞另算。”</br> 她和白蘇兩個聽溫大夫說蘇清歡只是脫力昏倒之后,都喜極而泣。</br> 白蘇去廚房張羅吃食,因為出了薛太醫和穆嬤嬤的事情后,她格外謹慎。蘇清歡入口的東西,她要不錯眼的盯著。</br> 白芷則去看著阿嫵,害怕下人糊弄,甚至腦洞大開,覺得別人可能貍貓換太子。</br> 總之,她們二人都激動得亂了章程。</br> 轉危為安,這過程太驚心動魄,所有人都會銘記此生。</br> 所以世子的賞銀,就讓白芷進來送了。</br> 陸棄這才意識到忽視了什么,大手一揮:“凡在場者,每人賞賜紋銀百兩。好好伺候夫人做完月子,每人再有厚賞?!?lt;/br>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能照顧好蘇清歡,金錢是最不值得一提之物。</br> 眾穩婆歡天喜地地謝恩,之前的所有顧忌都一掃而空,心里都嘖嘖稱奇——這才得了個女兒,要是得個兒子,豈不是得賞一百兩金子了?</br> 陸棄替蘇清歡擦洗身體,看著換下的被褥上大片大片盛開的血跡,心疼蔓延到四肢百骸。</br> 人若不孝,真該天打雷劈,母親的偉大,難以用言語形容;當年,他的母親也是如此掙命生下他的。</br>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他現在知道了,卻已是子欲養而親不待。</br> 陸棄默默地想,等蘇清歡坐完月子,要帶她和阿嫵去祭奠母親,讓母親知道,自己現在有多么幸福。</br> 過了一個多時辰,蘇清歡還沒醒來,陸棄便有些急了,問穩婆是不是有危險。</br> 穩婆們走街串巷替人接生,最會察言觀色,現在都看出來了他十分寶貝蘇清歡,一定要說蘇清歡的好話。</br> 于是有穩婆便行禮樂呵呵地回道:“夫人現在才算安全了哩,大將軍不用擔心?!?lt;/br> 陸棄皺眉,這是什么意思!</br> “生完一個時辰之內,最容易大出血。但是夫人福緣深厚,又有您坐鎮,所以安然無恙,真是一喜?!?lt;/br> 陸棄心中后怕不已,原來剛才不知不覺中,她又在鬼門關門前轉了一圈。</br> 到底為什么要生孩子?!他陷入了懷疑之中。</br> 有孩子誠然好,可是如果是以她為代價,他愿意斷子絕孫。</br> 蘇清歡昏睡了兩個時辰后才醒來,睜開眼睛看到陸棄,第一句便問:“阿嫵呢?阿嫵在哪里?”</br> 陸棄見她終于醒來,一雙美眸雖然滿是焦急害怕,但是終究有了神采,心中高興,拍拍她的手,溫聲道:“抱出去了,錦奴在照看。剛才白蘇進來說,已經喝了奶睡下了?!?lt;/br> 蘇清歡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想辨認他是否撒謊。她并沒有看出什么,便道:“把她抱來我看看,現在我就要看。”</br> 陸棄答應,輕輕拍著她的手道:“呦呦,一切都好了,你和阿嫵都沒事。阿嫵雖然早產一個月,但是溫大夫看過,只要好好將養,沒有問題的。”</br> 說起來,他到現在都沒顧得上去看看阿嫵,多虧世子一直派人來知會他。</br> 片刻后,世子把阿嫵抱進來,湊到蘇清歡面前道:“娘,您看妹妹,眉眼像您,嘴這里像表舅?!?lt;/br> “讓我抱抱。”</br> 蘇清歡費力地在陸棄的幫助下撐起身體,她看了看襁褓中紅紅皺皺的一小團,不確信地道:“這真的是阿嫵嗎?你們沒有騙我吧!”</br> 生出孩子的那一瞬間,她如釋重負,然后便陷入了昏睡中。</br> 只是剛才醒來,她驚出一身冷汗,因為她沒有聽到阿嫵哭。</br> 事實上,阿嫵哭了,只是聲音實在太微弱,所以她沒聽到。</br> 陸棄有些哭笑不得,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但也舍不得斥責她,便道:“不是阿嫵又能是誰?”</br> 世子道:“娘,您話本看太多了。妹妹四斤九兩,比足月的孩子小,又是女孩,您看面上胎脂還在呢!我們去哪里找個這樣的孩子來騙您?更何況,誰能有妹妹這般好看?”</br> 蘇清歡如釋重負,從世子手中接過襁褓,仔細端詳了一番,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面頰,忽然落淚:“阿嫵,對不起。”</br> 都是她太沉不住氣,才會被洗硯氣到早產,險些害了阿嫵。</br> 還好,她沒事,即使先天弱些,也還有彌補機會。</br> “呦呦,別說傻話?!标憲壚卫蔚貜纳砗蟊ё∷?,“能做你的女兒,阿嫵很高興?!?lt;/br> 世子也勸道:“妹妹若現在懂事,也只會安慰您,節哀順變。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咱們還得活下去。您看妹妹這么小,這么柔軟,需要您無微不至,費心費力照顧。薛太醫和穆嬤嬤的仇,我和表舅一定替他們報!”</br> 蘇清歡淚下,把阿嫵遞給世子:“抱著妹妹出去,幫娘照顧好她,我想靜一靜?!?lt;/br> 對不起阿嫵,娘應該懷著無限美好的心情來迎接你的到來,可是娘真的好難過,是我害死了兩個同樣也會很疼愛你的長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