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煥又來了,邀請蘇清歡去鹽幫出診。</br> 他憨厚地笑著道:“蘇娘子,又要麻煩你了。自從你從幫里走了,幫里的人再也信不過別的大夫。徐大當家年前讓奸人捅了一刀,現在恢復得差不多,但是嫂子不放心,說讓你看看,有沒有別的妨礙;小侄子有些咳嗽;三當家的娘膝蓋疼得走不了路……當然,還有我娘,她老人家半夜睡不安生,總夢見我爹……”</br> 蘇清歡扶額,這都什么跟什么!</br> 鹽幫魚龍混雜,和朝廷既對立,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實在是個是非之地。</br> 從鹽幫離開后,她就打定主意不會再聯系,但是為了給陸棄治病,她到底又和他們扯上了關系。</br> 欠下的人情,早晚要還。蘇清歡嘆了口氣,自我安慰道。</br> 可是錦奴怎么辦?</br> 他的身份到底特殊,經不得半點閃失。</br> 還有林三花,她大腹便便,如果自己不在家的時候,林家的人來鬧事怎么辦?</br> “馬大哥,不是我不想去,”蘇清歡為難道,“可是家里有孕婦,有孩子……”</br> “孩子?孕婦?”馬煥看著世子和林三花,吃驚道,“誰的孩子?”</br> “我相公的。”蘇清歡解釋道,“我相公回京城處理事情了,約摸著得大半年才能回來。”</br> “你相公真是好艷福。”馬煥不由感慨,“大兒子這么大,你又這么好,給他養孩子,還養小妾。你也是,怎么能讓小妾在你前面懷上了?”</br> 蘇清歡:“……馬大哥,你想多了。”</br> 她簡單解釋了下后,咬牙道:“三花自己能做飯,也能幫我照顧錦奴。但是我不放心,害怕他們被人欺負,要不你幫我找個人照看他們?”</br> 馬煥這次來帶了兩個小弟,蘇清歡便把主意打到他們身上。</br> 家里有男人照看,總是放心些。</br> 馬煥立刻指著一人道:“六子,你留下!等我送蘇娘子回來,你再回去。”</br> 六子有些不情不愿的樣子,但是也沒敢說不同意。</br> 蘇清歡微微一笑,道:“六子兄弟可給我幫了大忙,回頭在徐夫人面前,我也要提提。”</br> 六子立刻眉開眼笑,道:“多謝蘇娘子。”</br> 徐夫人是大當家最敬重的女人,幫里的事情也說得上話,在她那里掛上號,對于鹽幫中人來說,那就是青云直上。</br> 馬煥忽然一拍腦袋,笑嘻嘻地道:“我還忘了一件事情!上次聽說蘇娘子你嫁人了,嫂子便總嘮叨著你成親沒給你送禮。后來托人打聽,在你們村里買了一百畝地給你當陪嫁。來,”他從懷里掏出一張蓋著紅印的紙,“這是地契。”</br> 蘇清歡咋舌,這禮也太重了!</br> 一畝上好的地要十二兩到十五兩,這份禮,價值千兩之多。</br> 一百畝地,那就是正經的小地主了。村里只有一戶財主,家里不過一百多畝地……</br> “我可不能收。”她連連推辭,“無功不受祿,夫人的心意我領了,地契萬萬不行。”</br> “夫人就說你不能收,”馬煥道,“她說你不收,就是不把她當姐姐。他們娘倆的命都是你救的,難道還不值這點銀子?你不收就是看不起她。”</br> 徐大當家的夫人,原本是徐大當家父親的養女,和徐大當家青梅竹馬,一起長于水上,從小混跡在鹽幫之中,身上匪氣十足,是個爽利的大姐大。</br> 蘇清歡只能收下:“我得當面謝謝夫人。”</br> 世子拉著蘇清歡進屋,帶著點委屈小聲道:“娘,我也想去!我要陪著你,我也想去鹽幫見識見識。”</br> 蘇清歡卻義正辭嚴的拒絕,“錦奴,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等你父王和表舅那邊轉危為安,你有的是去見識的機會。你是你父親的獨子,享受了多少榮耀,就要承擔多少責任!”</br> 世子咬著嘴唇,“我不是貪玩,我聽父王說過,鹽幫和漕幫勢力范圍很大,朝中也有人和他們聯系。我想深入內部,多了解一些……我想幫我父王。”</br>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蘇清歡摸摸他的頭,“但是多事之秋,實在不能再冒險了。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回來,不要闖禍,不要相信任何人……”</br> “好。”世子答應下來,扯著她的袖子道,“娘,你早點回來,注意安全,也別多管閑事。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軟了……”</br> “還教訓起來我了!”蘇清歡笑道,“錦奴長大了。記得把你父王留給你的東西都收好,千萬別拿出來,也別讓人見到。”</br> 世子鄭重點頭:“我爹叫陸棄,我娘叫蘇清歡,我生母是貼身伺候爹的丫鬟,已經不在了……”</br> “乖孩子。”</br> 蘇清歡又跟林三花好生囑咐了一番,這才坐上馬煥趕來的馬車。</br> 到了鹽幫,徐夫人親自出來迎她。</br> 徐夫人二十出頭,濃眉大眼,英氣逼人,穿著一身黑色練功服,披著紅色斗篷,腰間別著柳葉雙刀,身后跟者十幾個赤、裸著上身的大漢,威風凜凜。</br> “妹子,來——”徐夫人站在船頭沖蘇清歡伸出手。</br> 蘇清歡笑瞇瞇地喊了一聲“徐姐姐”,卻沒有伸手,而是道:“姐姐比男兒氣概更甚,壓得住船頭。我可是嬌滴滴的女兒家,不敢上。”</br> 船家歷來規矩,女人不得站船頭。</br> 但是徐夫人就是例外。</br> 不是因為她是徐大當家的夫人,或者是前徐大當家的養女,而是她一身本事,柳葉雙刀舞得虎虎生風,七八個壯漢都近身不得,更曾經以一己之力,斬殺幫中叛徒十幾人,救出被暗算的徐大當家,確實沒人不服氣。</br> 蘇清歡在鹽幫呆了一個多月,知道他們的規矩,也不想破戒。</br> 她只求平安,不求出頭。</br> 徐夫人哈哈大笑,道:“虧你好意思說自己嬌滴滴,老娘看著你拿刀豁開我肚子,眼皮子都沒眨一下。你是怕出什么事情賴到你頭上,這就是不放心你徐姐姐了!我敢讓你上,有什么事情就沖老娘來,我看他們哪個敢!”</br> 話已經挑明,蘇清歡就不再矯情,伸出手來,大大方方被她拉到船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