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把手里的盒子放到小幾上,帶著幾分孩子氣的期待,看著蘇清歡道:“娘,您替妹妹打開看看,不知道她喜不喜歡。”</br> 蘇清歡笑著道:“什么東西這般神神秘秘的?她喜不喜歡,只能等她長大后告訴你了,我肯定是喜歡的。”</br> 說話間,她伸出修長瑩白的手指,把錦盒上的小銅鎖取下來,打開了盒子。</br> “呀!”蘇清歡驚呼一聲,“這是紫翡?”</br> 錦盒中靜靜臥著一柄紫翡如意,水頭充足,完美無瑕,散發(fā)出高貴瀲滟的光芒。</br> 紫翡比綠翡更為難得,原本就是極為珍貴的東西,更何況這如意有她小臂長了,若論起價值,真當?shù)闷鹨痪鋬r值連城了。</br> “是紫翡。”世子從她眼中讀出來驚艷之色,嘴角露出笑意,“娘喜歡就好,希望妹妹也喜歡。”</br> 蘇清歡想伸手摸摸都沒舍得,招呼白蘇、白芷來看,欣賞了半晌之后把盒子蓋上,輕輕推回到世子面前。</br> “這個娘不能收。”</br> “為什么?”世子眼中的笑意被打碎,有些委屈的模樣,“娘是嫌棄不好還是覺得跟我生分了?”</br> 蘇清歡嗔道:“這么好的東西我怎么會嫌棄?要是跟你生分了,我就毫不猶豫地把這好東西占為己有了!娘是覺得,這東西很珍貴,而且你過幾年就要議親了,這如意正好能用。”</br> “祖母送給我了,就是我的東西。日后,日后那些事情,就算真要用,府里也會替我準備下的。”世子道,“既然是好東西,那就給妹妹。”</br> 蘇清歡倍感安慰,卻摸摸他的頭道:“娘知道你向著妹妹。可是錦奴,有個女孩子,把一切都交給你,你自然應該把最好的東西都與她分享。不管是我還是阿嫵,都是你最親的人,卻不是能夠陪你一生一世的人。”</br> “為什么不是?”世子抬眼看著他,眼中的憂傷讓蘇清歡有些難過。</br> “那是另一種陪伴,那叫親情;將來你遇到那個對的人,就明白娘的話了。“</br> 世子忽而笑了,笑意涼薄,嘴唇微動:“娘,您問問表舅,當年他想過會遇到對的人嗎?”</br> 在他們的世界里,從來沒有過對的人,只有符合利益和損害利益這兩種人。</br> 蘇清歡聽懂他的話,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br> 她很想說,日后你也會遇到相愛之人,可是這話太違心了。</br>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并且現(xiàn)在更深刻地認識到,陸棄和世子他們的人生路,與她完全不一樣,甚至無法想象其中艱險。</br> 所以任何的指點,可能都是錯誤的;她不能把一頭雄獅教成一只綿羊。</br> 世子是辛巴,她則只是一只慈母心爆棚的老母親。</br> 所以,她沉默了。</br> 世子笑了笑:“娘,您收下吧。只是我搶了妹妹東西給她的回禮,若是您非說以后,鎮(zhèn)南王世子成親,難道還找不出一件像樣的如意嗎?”</br> 蘇清歡和阿嫵,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至少到目前為止,世子覺得沒什么人能取代她們的地位。</br> 蘇清歡嘆了口氣:“你這孩子。老王妃把如意送給你,想的肯定就是你年紀漸長,要成親了……”</br> “祖母也是希望我開心,我送給妹妹最開心。娘,您收下吧。”世子眼巴巴地看著她道,“要不我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妹妹的臥虎。”</br> 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再推辭不僅矯情,而且也怕傷了他的心,蘇清歡笑著道:“那我就替她收下。等將來,不讓她嫁人,讓她招個贅婿,咱們自己準備聘禮。”</br> 世子干巴巴地笑了笑:“娘,妹妹還沒出生,您想得太遠了吧。”</br> 說話間,他又把錦盒推過來。</br> 蘇清歡低頭打開,一邊端詳著一邊道:“雖然沒出生,我也能看得到二十年后了。就你表舅現(xiàn)在疼惜她的勁兒,日后肯定舍不得她遠嫁,非得安排在自己眼皮底下。”</br> 說起來,有點同情阿嫵未來的相公,對上陸棄這個兇神惡煞的泰山,得需要多么強大的心理,才能不瑟瑟發(fā)抖。</br> “二十年后?哪用那么多年?也就是十四五年罷了。”世子道,“遠嫁肯定不行,到時候就在京城中。”</br> 蘇清歡道:“京城你表舅也不能同意。如果到時候他還鎮(zhèn)守邊城,肯定得在邊城。”</br> 世子沒有說話。</br> 蘇清歡自嘲地道:“算了算了,你妹妹還沒出生,我們都在一本正經(jīng)討論她婚事了,讓別人聽見該嘲笑我們了。”</br> 她覺得有些神奇,怎么說著說著,就說得這么遠了。</br> 世子也還是個孩子,和他談論這些感覺怪怪的。</br> “娘,這件紫翡如意,是我祖母最最喜歡的一件,我母妃想要很久了。”世子咬著嘴唇道,“所以,您能不能不告訴表舅?表舅知道了,我父王就知道了;我父王知道了,母妃就知道了……”</br> 蘇清歡想了想,好像真的是。</br> 并不是陸棄和賀長楷嘴碎,而是他們肯定覺得這件事情無關(guān)緊要,犯不著保密。</br> “這么珍貴,你給了妹妹……”蘇清歡很遲疑。</br> “娘是覺得我做不了主嗎?我不能把自己的東西給喜歡的人嗎?”世子變了臉色,是從未展現(xiàn)出來過的冷硬和倔強。</br> 蘇清歡:“……”</br> 好吧好吧,這和陸大爺一樣,都是她惹不起,只能順毛撫摸的。</br> 她就當替他保管,等他議親的時候再給他。</br> “別氣別氣,我收下。我又不傻,這么好的東西怎么不要?”蘇清歡道,“白蘇白芷,快把這寶貝收好,千萬得仔細了,以后我睡覺前看一看,睜眼還得看一看。”</br> 世子被她逗笑:“等日后回了云南,我給娘找更好的。”</br> “那算了,我怕我吃不下睡不著,天天防賊。”蘇清歡玩笑道,“這下高興了。”</br> “高興了。”世子響亮地道,哪里還有一絲一毫慍怒的模樣?“娘,您答應我,別告訴表舅。”</br> “不告訴不告訴,我拿你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還好老天爺體諒我,讓我生個女兒,喲啊是來個像你和你表舅這脾氣的,我就氣死了。”蘇清歡嗔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