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清正眼神中有絕望之色閃過，仿佛瞬間蒼老了幾歲。</br> 他沉默了許久，終于還是帶著懇求和最后微末的希望看著蘇清歡：“夫人，真的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嗎？”</br> 他做錯了，為什么要懲罰到她的身上？</br> 從始至終，她在司徒家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br> 她對他的愛慕，化作生活中每一個細節的無微不至，他習以為常，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一切。</br> 他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幸福，他告訴自己，愛她就是她最大的幸福。</br> 所以她沒有穿過好衣服，沒有吃過好東西，有情飲水飽，卑微地仰望著自己。</br> 司徒清正自認一生坦蕩清明，俯仰無愧于天地，可是他愧對這個女人，他利用她的愛慕，將她困于艱難的生活中。</br> 他是個卑鄙小人。</br> 見蘇清歡沒有說話，司徒清正俯身下拜。</br> “夫人，只要有一點可能，無論需要什么珍貴的藥材，無論需要我做什么，哪怕割肉，我都可以。您不必有任何顧忌。”</br> 蘇清歡慌忙要去攙扶他，卻被陸棄搶了先。</br> 陸棄把他提起來，冷冷地開口道：“她沒有任何顧忌。她是個大夫，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沒辦法。更何況尊夫人這種情況，人禍而非天命，你還是回去自己反省，以誠感動天地吧！”</br> “不要這么說——”蘇清歡拉了拉他的衣襟。</br> 司徒清正是有錯，可是現在也是真心難過，何必在他傷口上撒鹽呢？</br> 一直呆呆站在旁邊的司徒夫人，忽然撲上來打開陸棄的手，像只護犢子的母雞一般護著司徒清正。</br> 蘇清歡吃驚地看著陸棄被打紅的手背，然后看著司徒夫人，發現她眼中好像有了些許亮光。</br> 司徒清正一把拉過司徒夫人，激動地看著她，連她的小字都喊了出來：“面兒，你好了？”</br> 司徒夫人茫然地看著他，隨即又搓搓自己的下巴，忽然“啊啊啊啊”痛苦的喊了起來，一會兒又開始激動地拍打著自己的頭。</br> 司徒清正禁錮住她的手，把她摟在懷里，連聲道：“面兒，面兒，不怕不怕，哥在這里，是哥在這里。”</br> 蘇清歡看著司徒夫人眼中大滴大滴的淚水落下。</br> 她動了動嘴唇，眼中閃過痛苦。</br> “司徒大人，”蘇清歡開口，“依我看來，夫人是受了刺激，一時受不住才會出現這種精神性失語。我雖然沒有辦法，但是覺得你最好帶她遠離刺激，休養一段時間，或許能慢慢有轉機。但是也可能，這輩子也不能說話了。”</br> 司徒夫人看著蘇清歡，眼淚流得更急更快。</br> 她用力掙脫司徒清正的束縛，跪倒在蘇清歡面前，拉著她的衣角，點頭如搗蒜。</br> 司徒清正淚流：“面兒，我知道，我也知道，是家里人欺負你了！”</br> 他們覺得她性格軟弱，而且現在說不出話來，才可以肆意欺負。</br> 司徒清正的兒子，十歲的司徒伯林，拉著八歲的司徒仲同跪下，仰面看著司徒清正，哀求道：“父親，帶著母親走吧，咱們一家四口走吧，無論去哪里。母親沒有享過福，兒子不想日后子欲養而親不待！”</br> “起來——”蘇清歡彎腰已經有些費力，卻還是扶著司徒夫人到榻上坐下，抽出帕子小心替她擦拭淚水，柔聲道，“都過去了。夫人您看，司徒先生在這里，兩位公子現在都快長大，苦日子已經過去了。”</br> 司徒夫人一邊流淚一邊搖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司徒清正，伸手把兩只大拇指抵到一處，又戀戀不舍地分開。</br> 蘇清歡看著司徒清正：“司徒先生，您來跟尊夫人說吧。”</br> 沒想到，司徒清正這個蠢貨道：“面兒，你從前是我妹妹，現在是我的糟糠之妻，就算你不能說話了，我也絕不會拋棄你。”</br> 司徒夫人臉上一片慘然之色。</br> 蘇清歡道：“司徒先生，您可聽說過楚舒？”</br> 司徒清正變了臉色，看著司徒夫人急急地道：“你變成這樣是楚舒對你下手的？”</br> 聽見楚舒的名字，司徒夫人簌簌落淚，但還是搖搖頭否認。</br> 蘇清歡無語了，道：“司徒先生有沒有想過，是夫人礙了您家里人的富貴呢？”</br> 比如你那見利忘義的娘和眼皮子淺到嫁不出去的妹妹們。</br> 司徒夫人低下了頭，手抓著衣襟，身體輕輕顫抖著。</br> 司徒清正覺得被人狠狠打了一記耳光。</br> 司徒柏林道：“父親，濟寧的司徒府，沒有娘的容身之處！娘出事那日我和弟弟，是被祖母支走的。雖然我和弟弟年幼，但是心中都有猜測，也不是沒跟您提起過。可是您……”</br> “我不信，我一直都不信。雖然我知道你們的祖母不喜歡你們母親，但是我以為，畢竟那么多年的情分，就算打罵幾句，也斷然做不出狠毒之事……”司徒清正喃喃道，“我現在很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面兒，你告訴我！”</br> 蘇清歡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心中暗想，司徒清正一世清明，但是在家里的事情上，實在太拎不清了。</br> 其實也怪不得他，多少朝代以孝治天下，就算知道真相，他又能如何？</br> 周濟和陸棄那種與家庭決裂的勇氣，不是誰都有的。</br> 看著兩個哭成一團的孩子，蘇清歡心里不忍，道：“白芷，你讓世子過來，把兩位司徒公子先帶出去。好孩子，事情司徒先生都知道了，一定有解決辦法，你們先出去，大人的事情讓大人來解決。等解決完了，司徒先生會告訴你們的。”</br> 大人的世界這么糟糕，希望不要給兩個正在建立三觀的孩子帶來陰影。</br> 一會兒，世子蹬蹬蹬地跑進來，仿佛沒有見到大人們，過來拉住兩個孩子道：“走，去我屋里，季先生在給我講課，你們一起來聽。季先生可是名震江南的才子，來不來？”</br> 蘇清歡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br> 司徒清正長嘆一口氣，對兩個又希冀又不舍的孩子道：“去吧，好好聽世子和季先生的話，一會兒父親去接你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