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王妃嫌棄道：“不行，等我走了你再進來。我眼睛干凈，見不得那烏七八糟的東西。”</br> 蘇清歡有些尷尬地看著周濟，害怕他發(fā)作。</br> 陸棄感受到她的緊張，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下，眼神中帶著安撫，無聲搖了搖頭。</br> 果然，周濟混不在意地撓撓頭，笑道：“七姐，那可是你的弟妹。”</br> 陸老王妃拿起手邊的茶盞砸過去，怒罵道：“滾滾滾，你也給我滾。”</br> 周濟身手敏捷地接過來茶盞，嬉皮笑臉地道：“七姐老當益壯。鶴鳴媳婦，快讓人給我安排個住處，不拘好賴，只要能住就行。”</br> 蘇清歡見陸棄點了點頭，給了白蘇一個眼色，后者心領神會，行了個禮出去了。</br> 賀長楷道：“母妃您別激動，小舅舅好容易來一趟，陪您說說話。”</br> “我不用。”陸老王妃一臉傲驕。</br> 蘇清歡見到她有些孩子氣的一面，不由笑了。</br> 但是認親之后，上官王妃沒開口，她就始終沒主動說話。</br> 周濟笑著道：“我先回去交代一聲，否則她在外面住著也著急。”</br> 賀長楷道：“我派人去知會一聲吧。”</br> “不用不用，”周濟拒絕道，“我自己回去，她也害怕見人。鶴鳴媳婦，你過來，我問你要點東西。”</br> 蘇清歡看看陸棄，一臉不解。</br> 陸棄牽著她的手，沉聲道：“小舅舅要什么跟我說。”</br> “你沒有。來，鶴鳴媳婦，你過來。”周濟走到角落里，神神秘秘的樣子。</br> 蘇清歡想了想，低聲對陸棄道：“我過去看看。”</br> 陸棄下意識地覺得，周濟能干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尤其是溫雁來和他交情匪淺，而且他明顯又對蘇清歡那般欣賞。</br> 所以他不想讓蘇清歡過去。</br> “小舅舅去我書房里坐坐吧。”陸棄緊握著蘇清歡的手，淡淡開口道。</br> 周濟吹胡子瞪眼道：“我不跟你說，你小舅母身體不好，我問你媳婦。”</br> 蘇清歡聞言忙道：“那小舅舅您說吧，若是不行，我可以跟您去一趟，給小舅母診脈看看。”</br> 她聽陸棄說完，對周濟和他舶來妻子的遭遇就已經(jīng)有些同情，剛才他說“她也害怕見人”那句話，擊到了蘇清歡心底的柔軟，讓她心底很是酸澀。</br> 種族隔離這件事情，從來都是極大的傷害。</br> 那個異族的女人，同樣也是個需要愛護的女人啊。</br> 陸棄清了清嗓子。</br> 陸老王妃蹙眉，直截了當?shù)溃骸疤K丫頭，你不許去。”</br> 蘇清歡笑笑，撒了個謊道：“從前我也見過小舅母這樣外來的人，其實與我們并沒有什么區(qū)別的，也是血肉之軀。”</br> 周濟激動地看著她，眼神復雜，隱隱有光閃動。</br> 多少年，終于有一個人，跟他想得一樣，贊成他的行為。</br> “鶴鳴啊，你娶了個好媳婦。”他喃喃道。</br> 上官王妃驚訝地看著蘇清歡，有些佩服她敢在陸老王妃面前如此說話。</br> 陸老王妃不悅道：“她就是血肉之軀，也非我族類。不行，你不能去，尤其你現(xiàn)在還懷著孩子。”</br> “她也懷著孩子呢。”周濟不忿地嘟囔道。</br> 陸老王妃頓時怒了：“你不是答應過我，不許她懷孕生子的嗎？生出個異類，日后別人如何看待你！”</br> 蘇清歡心里一陣寒意。</br> 做母親，不是一個女人最最基本的權利嗎？</br> 為什么連這個都要剝奪！</br> 周濟臉上露出絕望之色，然而轉(zhuǎn)瞬即逝，他一掃剛才的嬉笑和隨和，面色驟然變得冷峻，口氣悲涼：“我若是在乎別人如何看待，當年就不能從陸家破門而出。并不是我懼怕七姐，所以才不讓她懷孕，更不是畏懼世人眼光。我只是怕，孩子出生后會埋怨我們。”</br> 他用雙手捂住臉，蹲在地上，周身散發(fā)出令人絕望的氣息。</br> 蘇清歡原本就心軟，懷孕之后更是悲天憫人，跟著紅了眼圈。</br> 說實話，周濟是她在這世上見過的人格極其完美健全的男人了。</br> 他一腔熱血，敢作敢當，更難得的是不以世人偏頗眼光看人，敢為天下先，更有一種珍貴的平權思想——女人他排除萬難選擇，孩子他尊重感受。</br> 他該是個多好的父親啊！</br> 可是他明明沒有錯，為什么要承擔這么多？甚至于包括來自于親人的冷言冷語和赤/裸裸的歧視？</br> 蘇清歡從陸棄袖子里抽出帕子，滿眼哀求地抬眼看他。</br> 陸棄對她哪里有過一絲一毫的抵抗能力？上前把帕子遞給周濟。</br> 周濟接過來，擦了把臉，仿佛變臉一般，恢復了全然的冷靜，緩緩站起身來道：“她為我打了三個孩子了，這是第四個！我真想去當和尚啊！可我還舍不得她。鶴鳴媳婦，我就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藥，吃了再也不會懷孕了，哪怕我折壽十年都行。”</br> 蘇清歡眼圈里的淚到底沒忍住，順著左邊面頰緩緩流下，她用帕子掩住臉，哽咽難言。</br> 都說情深不壽，周濟和他的妻子卻這么多年不曾變過。</br> 沒有做過任何錯事的他們，為什么要受這么多磨難！做了母親，更明白骨肉相連的感受。</br> 陸棄狠狠瞪了周濟一眼，過來抱住蘇清歡，輕輕替她順著脊背，哄著她道：“呦呦別哭，我?guī)闳ヒ娦【四浮！?lt;/br> 其他人的面色都一言難盡。</br> 蘇清歡穩(wěn)定了下情緒，臉上露出些許歉疚之色，對陸老王妃行禮道：“姨母，我失態(tài)了。許是因為懷孕的原因，我這情緒總不穩(wěn)定。我剛才是想起當年我和將軍在一起的時候，也怕受到為難。但是事實證明，姨母和王爺開明，才使得我們能得到幸福。今日見到小舅舅，總有種兔死狐悲的難過。”</br> 陸老王妃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太心軟，早晚吃虧。你和她，能一樣嗎？”</br> 蘇清歡身份再低，只要她愿意提攜，給她個身份太容易了；可是人種呢？這如何能變？一大家子的體面，在別人的指指點點面前，蕩然無存。</br> 蘇清歡現(xiàn)在的心軟，在陸老王妃看來，還是涉世不深，閱歷不夠。</br> 悲涼的世事和人情，早晚會把人心砥礪得粗糙堅硬如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