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魏府到他們租住的院子并不很遠,走了一刻多鐘就到了。</br> “咦?”月色皎潔明亮,蘇明俊遠遠看見自家院前拴馬樁上拴著一匹馬,有個人雙手抱劍,坐在屋檐下,靠在大門上,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在睡覺,不由出聲,“那誰呀?要飯的?”</br> 有轎夫開玩笑道:“蘇大爺您說笑了,誰家要飯的還騎馬?”</br> 說話間,那人似乎被驚醒,揉揉眼睛站起身來向蘇明俊一行看來。</br> “你干嘛的?三更半夜在我家門口做什么?”蘇明俊翻身下馬,瞇起眼睛打量著來人道,面上雖然吊兒郎當的,但是握刀的手卻絲毫不放松。</br> “舅爺,”來人似乎認識蘇明俊,恭恭敬敬地道,“小的乃是夫人派來給秦將軍送信的。夫人跟小的說,把信送到您這里就行。”</br> 說著,他從腰間掏出信來道。</br> “你認識我?”蘇明俊一邊接信一邊問道。</br> “夫人給小的看過畫像。夫人說,這信十萬緊急,請您盡快轉給將軍。”</br> “什么十萬火急的事?這丫頭要是敢進京,我,我見面先賞她兩個耳刮子。”蘇明俊罵道,“來,火把湊上來點,給爺照著。”</br> 來不及進屋看,他現在立刻展開信。</br> “噗——”看到信上的字,蘇明俊笑了,對來人道,“你回去復命吧。快點的話,說不定能和你們將軍前后腳回去,他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不過算了,你們夫人說讓他回去,他已經回去了,你就悠著點,歇兩天再走吧。”</br> 來人憨厚地笑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小的就先回去復命了。舅爺,告辭!”</br> 已經從轎子上下來的曹溦道:“相公,這位大哥風塵仆仆而來,請他進去喝口熱水,吃口熱飯再走吧。”</br> 蘇明俊擺擺手道:“不用,他們有自己的地方停留。”</br> 來人笑道:“舅爺所言甚是,小的告退。”</br> 說完,解開韁繩,上馬離開。</br> 轎夫們也得了銀錢離開,只剩下夫妻二人和靈兒。</br> “清歡信中說什么?你用不用去追妹夫跟他說說?”</br> 蘇明俊扶著她進去,點燃了燈后把信紙遞給她,上面赫然六個大字:我信你,緩緩歸。</br> 曹溦不解:“相公,這是什么意思?”</br> 蘇明俊言簡意賅地把今晚的事情挑著說了。</br> 曹溦驚嘆:“竟然是如此驚心動魄的事情,那程宣,心思實在太過惡毒。”</br> 她真想鼓掌,死的好!</br> “我就說那丫頭不至于上當。”蘇明俊打了個哈欠道,“你讓靈兒先陪著你睡,我去換身衣裳,在外面沖個涼水澡再進來。”</br> “那怎么行?我讓靈兒給你燒熱水去。”</br> “沒事,我一年四季都用涼水洗澡。”蘇明俊說著就要往外走。</br> “相公,你等等。”曹溦叫住他,猶豫了下道,“你現在還能追上妹夫嗎?我覺得,清歡既然寫這封信,就是想告訴他,信賴他,讓他回去的路上別太匆忙。忙中出錯,要是……要是你能追上,還是去告訴他一聲吧。”</br> “能追上也不去。”蘇明俊道,“他肯定就走到城門就停下,在那里等著開城門才能走。這傻瓜非要走,搞得像能插翅飛出去一樣!他這么軸,我就算去告訴他,他也是心急如焚地回去。”</br> 曹溦卻柔聲道:“相公,我不這么想。你告訴妹夫一聲,他心里不至于帶著火氣,急火攻心的。再說,這是清歡的心意,咱們該讓他知道;你覺得只要他回去,清歡還會提這事嗎?再說,你弄成這樣,他約摸著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找幾身衣裳,讓靈兒弄些干糧,你一起帶去吧。”</br> 蘇明俊臉上露出笑意:“行!溦溦,你年紀這么小,行事卻周全,性子也溫柔,我真是撿到了寶!”</br> 曹溦臉紅,卻認真地道:“我和繼母關系不善,為了自保,行事其實總有偏激的地方,性情也急躁。但是后來和清歡住在一起,喜歡她就忍不住學她為人處世,大概學到了點皮毛吧。我真想她,她早點回來,將來我們還像從前那般親近地走動。”</br> 蘇明俊心里高興,嘴里卻嫌棄道:“你別往那丫頭臉上貼金,她哪里比得過你?”</br> 曹溦道:“相公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說實話,現在我性子柔和了許多,也不怨天尤人,是因為我嫁了你,過得好。”</br> 倉廩實而知禮節;若是從前那種斗天斗地斗繼母,能活著吃上飯都是奢侈,哪有那么多溫柔的心思替別人著想?</br> “小嘴抹了蜜。”蘇明俊笑道,“行,那我洗個澡跑一趟。現在沒什么讓你擔心的了,你趕緊睡,我兒子還得睡呢!”</br> 曹溦咬著嘴唇:“那要是個女兒怎么辦?”</br> “女兒也是我的呀。”蘇明俊用看傻子的表情看著她,“咱們生個五六七個,只要我的種,兒子早晚有什么關系?你別胡思亂想,我想生兒子,就想回鄉祭祖的時候告慰父母,畢竟我是獨苗了。但過幾年也沒事,女兒像你像姑姑,都是極好的,別像我就行。”</br> 曹溦展顏而笑,俏皮道:“那我爭氣,生個兒子!”</br> “傻瓜,快睡覺。”</br> 等蘇明俊出去,曹溦靠在床欄上,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默默念道:“清歡姐姐,你要早點回來。”</br> 她叫陸棄“妹夫”,對蘇清歡最多只能稱其名字,因為在心底,她就是她的姐姐。</br> 蘇清歡對她太好,更在潛移默化中教會了她許多東西。</br> 她笨拙地學著她的一切,包括學她如何對待夫君——溫柔而坦誠,堅持又會撒嬌……</br> 蘇明俊收拾完自己,帶著衣裳和干糧離開,靈兒閂了門后進屋,這才有功夫咋舌道:“夫人,今晚姑爺怎么打賞了那么多銀子!奴婢心疼死了!姑奶奶給您的東西,攏共那么多,賞出去一點少一點……”</br> “沒關系。”曹溦笑笑,“你以為魏府里的下人,幾個銅板會看在眼里?該花的錢總要花。而且別說什么給的少的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