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床上,兩人都沒什么睡意。</br> 蘇清歡不是沒察覺到陸棄對她的欲言又止,可是外面的事情,如果他怕自己擔心而不說,那也就罷了。</br> 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他的安危和歸期。</br> “你放心,我喬裝打扮再上京,不會暴露身份。處理完事情就回來,在京城中最多待三天,加上來回的時間,我爭取二十日之內趕回來。”</br> “只要你安全,別那么辛苦,我多等幾日沒關系。”蘇清歡道,“我知道你藝高人膽大,可是答應我,去京城后先找我大哥,把要做的事情和他商量,好歹有個人接應。”</br> 陸棄一口答應。</br> “姨母和表兄那邊我都已經說過,他們什么時候要離開,你就幫我送他們。侍衛我都給你留下來,只帶幾個人進京,免得暴露了身份;你只管在這里好好養胎……”他伸手撫上蘇清歡微微隆起的小腹,“等我回來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挺大了?”</br> “嗯,很快就會動了。”蘇清歡把白皙的手覆在他粗糲的手上,“到時候會隔著肚皮跟你打招呼。”</br> 陸棄很吃驚:“真的?”</br> “怎么,不信?”蘇清歡看見他沒見識的神情就想笑,挑眉問道。</br> “不太信。”陸棄認真地想了想后道,“我在村里的時候,也見過幾個大肚子的婦人,可是從來沒見她們的肚子會動。”</br> 蘇清歡被他逗笑,離別的傷感都被沖散了許多。</br> “你什么時候正眼看過女人?再說,動也只是偶爾動,你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動啊?動的幅度不會很大,隔著衣裳多半看不出來,而且也只是偶爾動動。”</br> “我以后就知道了。”陸棄肯定地道。</br> 也許是因為陸棄這次離開,跟她保證得很好,蘇清歡竟然沒有生出太多的不舍,只當一次尋常的出差。</br> 她每日照常去陸老王妃那里請安,去給明唯看診,剩下的時間就教導世子,帶著他一起整理藥材,教他辨脈診脈。</br> 秋季是豐收的季節,所以藥材十分豐富,蘇清歡耐心地把教世子辨認、簡單的炮制之法。</br> 本來她還擔心世子整天待在她這里,陸老王妃和上官王妃,尤其是后者會不滿,但是見世子坦然,也就放下心來。</br> 世子的淡定不是沒有原因的。</br> 陸老王妃的眼界見識都不是尋常女子,出于各種原因都極贊同他與蘇清歡親近;而上官王妃現在忙著伺候討好賀長楷,除了偶爾裝裝慈母,基本不理他。說不定,心里還巴不得他別去打擾她。</br> 除了穆臣之外,賀長楷似乎還在忙著聯絡什么人,除了睡覺,早出晚歸,極少在后院停留。</br> 蘇清歡偷偷問世子:“你祖母和父王,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br> 世子老神在在:“父王聽說表舅要上京,主動說要留在這里保護你和妹妹。”</br> 蘇清歡:“……”</br> 世子繼續道:“但是也就是說說,他其實不知道表舅為什么忽然進京,想留下來弄明白。”</br> 蘇清歡:“那你知道嗎?”</br> 世子看著她:“娘覺得呢?”</br> “好吧。”蘇清歡無趣地啃了一口黃瓜,脆生生的小嫩黃瓜,爽口又不升糖,孕婦佳品。</br> 世子對著她笑,低頭把手中的藥材與藥典比對。</br> 其實,他是知道的。陸棄臨走之前,把蘇清歡托付給了他,鄭重地,正式地,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信賴和囑托。</br> 這讓世子生出了無限激動和驕傲。</br> 明唯休養了半個月,已無大礙,便攜著明珠和穆臣向蘇清歡請辭。</br> 送走他們,又過了十天,下了一場雨,天氣轉涼。</br> 桂花馥郁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也正式宣告秋天的到來。</br> 蘇清歡要做桂花糕,帶著白蘇白芷,還有主動要求參與的世子在園子里采集桂花。</br> 腳踩著厚厚的暄軟的紅葉,聞著醉人的花香,幾人言笑晏晏,氣氛歡愉。</br> “螳螂,這里有只螳螂!”世子激動地道。</br> 蘇清歡嘲笑他:“螳螂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咱們應該抓幾只蛐蛐,放到蛐蛐罐里養起來,無聊的時候可以斗蛐蛐。”</br> “那咱們抓呀!”世子興致勃勃地道。</br> 白蘇忙道:“世子,夫人現在身子重,可不能跟您趴在地上抓蛐蛐。您若是真喜歡,奴婢讓人去買幾只去。”</br> 蘇清歡附和道:“好,去買幾只。倒不是身子重,那小東西機靈著呢,很不好抓。白芷哪里去了?讓她去買,她喜歡這些熱鬧。”</br> 白蘇掩唇而笑道:“您剛才吩咐她去酒窖了。”</br> 蘇清歡一拍腦袋:“我現在這腦子里,全都是漿糊。”</br> 她用野葡萄釀了葡萄酒,盤算著陸棄這幾日快回來,要拿出來給他喝,便讓白芷去看看酒釀的怎么樣。</br> 想到陸棄,她有些焦急,說好二十日便回來,現在也沒剩幾天了。</br> 但是她轉念又想,二十天本來就是快馬加鞭,能趕回來就不錯了,自己哪里還能給他提前幾天?</br> 再說,自己不還跟他說了,不要著急,不要辛苦,說不定晚幾天也是可能的。</br> 剛安慰了自己,白芷就呼呼地跑過來,回稟道:“夫人,夫人,不知道哪個環節出問題了,您做的那壇葡萄酒變質了。”</br> 蘇清歡驚訝地看著她,心里仿佛瞬間有種異樣的感覺。</br> 白芷沒發現她的異常,嘟囔道:“和往年也一樣啊,怎么就變質了呢?不過現在應該還有野葡萄,奴婢出去買,咱們重新來做。”</br> “那將軍回來就喝不到了。”蘇清歡下意識地道。</br> 話說出口,才覺得這話委實有些不吉利,便笑道:“行,你記得回頭去買。亡羊補牢,還好來得及。”</br> 也許是沒密閉好,也許是哪個下人私下動了,不過是一壇做壞的酒,不值什么。蘇清歡對自己說。</br> 世子道:“我要蛐蛐,記得給我帶幾只蛐蛐來,還要多買幾個蛐蛐罐兒,我要挑好看的。”</br> “行。”蘇清歡笑著道,“白芷你都記下。”</br> 正說笑間,她眼尖地瞥見賀長楷站在門口張望了下,隨即龍行虎步地穿過游廊,徑直向她走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