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先生道：“皇上召蘇夫人入宮見皇貴妃，無論如何，皇貴妃乃是蘇夫人的生母，此乃人倫。但是將軍卻找了個拙劣的理由，說是蘇夫人身體不好拒絕了。蘇夫人在軍中做了那么多事情，偏偏圣旨到的時候才說身體不好，如何服眾？這頂不孝的帽子，是被扣上了。”</br> “你接著說——”</br> “歷朝歷代以來，帝王無不以孝治天下。所以皇上以孝道要求蘇夫人入宮，走到哪里都是站得住腳的。王爺您想，皇上若是以蘇夫人不孝，將軍縱容她抗旨的理由提前對我們動手，哪一條能夠反駁？”</br> 賀長楷對蘇清歡處理與生父生母關系的態度確實不贊同。</br>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是這個時代普遍的價值觀。</br> 華先生顯然深諳他的心理，專門往這處說。</br> “當然，如果太子還沒被將軍斬殺，就憑他在我們手中，這兩條也不算什么了。”華先生繼續煽風點火，“說到這件事情，歸根結底，也是將軍心疼夫人的緣故。”</br> 如果說，提起蘇清歡對父母態度之事，只能讓賀長楷略有不爽，那太子這件事，就是直接戳到心肝肺上了。</br> 他面色鐵青，蹙眉道：“確實是鶴鳴沖動了。”</br> “妻賢夫禍少。”華先生道，“若是蘇夫人懂事，就算被太子說了幾句，也該拉著將軍。王爺，您要知道，往事不可追，以后再出現這樣的事情怎么辦？”</br> 賀長楷顯然無法想象那種情形，沉著臉道：“你直接說該怎么辦？”</br> “把蘇夫人送到宮中，安撫皇上，也讓她遠離將軍，事情便迎刃而解了。”華先生道。</br> “鶴鳴不可能同意。如果我能在這件事情上說服他，幾年以前他們就不會在一起了。”賀長楷道。</br> “那時因為，您宅心仁厚，把將軍視為家人，沒有用任何手段。”</br> “你快說用什么手段。”賀長楷顯然急不可耐了。</br> 太子的事情，到底埋下了大禍患。</br> “首先，”華先生不緊不慢地搖著羽扇道，“想辦法把蘇夫人引出來，半路派人偽裝成皇上的人，劫她入宮。”</br> “那不行。”賀長楷下意識地反駁，“這件事情，萬一露出馬腳，鶴鳴怨恨上我，得不償失。”</br> “那王爺忍心看著，多年努力，因為蘇夫人的緣故付諸東流嗎？她已經毀掉我們的開始了，再來一次，我們難承其重！”華先生道，“而且，只要這件事情好好籌劃，將軍不會知道的。”</br> 見到賀長楷還在猶豫，他補充道：“如果皇上對將軍有奪妻之恨，那將軍一定勢不可擋！何愁無人沖鋒陷陣？”</br> “你容我再想想……”賀長楷手肘支著桌案，手揉著太陽穴道。</br> 華先生不再多說話，告退出去。</br> 外面涼風習習，斜月照梧桐，絲絲縷縷的銀芒透過樹葉的間隙鉆出來，隨風搖曳。</br> 他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欠下了債，早晚要還。</br> 日后賀長楷會知道，文人的臉，絕對不可以打。</br> 邊城，溫泉山莊。</br> 蘇清歡一身淺綠衣裳，踩著繡花鞋，哼著小曲兒，提著籃子，站在一片草莓地之中，彎腰挑選著草莓。</br> 草莓紅彤彤，胖乎乎的，個頭喜人；不僅如此，還汁水豐盈，酸甜可口。</br> 今晚陸棄會來，她要給他做幾道草莓做的甜點。</br> “夫人，雞鴨魚肉都送來了。”白芷笑嘻嘻地跑過來道，“奴婢都已經放到廚房中去了。”</br> 這些日子被蘇清歡養的，她的臉都胖了一大圈。</br> 她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男裝，加上身材高挑，遠遠看去，頗像一個少年郎。</br> 在軍營的時候，還要礙于禮節，害怕給蘇清歡丟臉，不敢放肆。</br> 到了這里，只有她和蘇清歡兩人，每日除了陪蘇清歡，就是去采買些東西，她干脆一直穿著簡潔又舒服的男裝，樂得輕松。</br> 蘇清歡還曾開玩笑說她們兩個像不郎情妾意，男主外女主內的一對；偶爾來的陸棄，則是她爬墻的對象，白芷樂不可支。</br> “魚沒有和我之前養在水缸中那些混在一處吧。”蘇清歡站直了身子，一手提籃子，一手握拳，在背后輕輕敲著酸痛的腰。</br> 應該是姨媽君快來報到了，她這幾日腰酸背痛，疼得厲害。</br>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之前吃了太多冷飲，這下應驗了令狐大夫的話。</br> 白芷笑道：“沒有沒有。奴婢精著呢！那些養了三天，泥土都吐干凈了，是留著今晚給將軍做的，哪里能混到一起？跟著您，奴婢也得學幾招。”</br> 蘇清歡大笑：“你精，你最精。”</br> “呀，這么多草莓。”白芷走近，發現籃子里已經裝了不少草莓，不由笑道。</br> 蘇清歡撿起一個塞到她嘴里：“饞貓先吃。”</br> 白芷一邊吃一邊道：“奴婢竟然搶了將軍的先，回頭將軍知道了，得宰了奴婢吧。”</br> “那你吃飽，之后引頸受戮！”蘇清歡大笑著又塞了一個到她嘴里，“吃草莓的時候不準說話，汁水都噴到我衣服上了。”</br> 白芷快速吞下去，不服氣地道：“才沒有，分明是夫人您自己偷吃的時候弄臟的。”</br> “哎呦，還敢頂嘴了。”蘇清歡作勢去掐她，白芷倒退著往后跑，兩人笑鬧成一團。</br> “將軍……您來了……”白芷突然斂容，結結巴巴地道。</br> 她不知道為什么，在陸棄面前總是有些放不開，不像白芷，從容坦蕩。</br> 蘇清歡以為她騙自己，沒有回頭，上前抱住她的腰：“這下看你往哪里跑！別拿將軍嚇唬人，這才什么時辰，他那么多事情，沒時間來。來，讓我香一個……”</br> “呦呦！”</br> 聽見陸棄的聲音，蘇清歡瞬時石化，然后滿心驚喜地回頭，幾步上前，就差撲到陸棄懷里：“你竟然真的來這么早？我都還沒準備好，你差人來說一聲呀。”</br> 她聲音嬌嗔，臉上帶著蜜戀時的那種歡喜。</br> 然而當她看到陸棄嚴肅的臉色時，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嘴唇動了動：“怎么了？剛才那個是白芷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