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松開她，從她手中奪過藥杵，替她一下一下研磨著藥材。</br> 蘇清歡就坐在旁邊捧腮看著他動作，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今天各自發(fā)生的事情。</br> “我覺得軍醫(yī)處的軍醫(yī)還是太少了，而且各自師傅帶著，參差不齊。如果有機會，應(yīng)該把眾人集中到一處，由不同的師傅來把最擅長的東西教給他們。”</br> 蘇清歡有這個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已經(jīng)做好了詳盡的計劃書。</br> 她興致勃勃地拿出來指給陸棄看：“……除了軍醫(yī)外，還應(yīng)該在軍中普及基本的急救知識。這個聽起來難，但是其實就是幾天的事情……”</br> “都按照你說的做。”陸棄寵溺地看著她笑道。</br> “你到底有沒有認(rèn)真聽我說什么。”蘇清歡翻了個白眼，“你這樣會讓我有一種我是禍國妖姬的錯覺。”</br> “狐貍精嗎？”陸棄自己想起往事，哈哈大笑起來。</br> 只要兩人在一起，即使只是說這種瑣碎的小事，也會讓陸棄覺得十分開懷。</br> 蘇清歡也是這般，而且她現(xiàn)在會有一種歲月太過靜好，唯恐物極必反的惶恐。</br> 但是她也明白珍惜當(dāng)下，不憂將來的道理，是以雖然也偶爾思想負(fù)擔(dān)重，但是大部分時候都很享受兩人獨處的時光。</br> “你那個丫鬟不打算回來了？”陸棄不知怎么就把話題轉(zhuǎn)到了白蘇身上，“她不回來也就罷了，別把羅淺也拐帶走了。”</br> 蘇清歡聽出他的玩笑之意，笑道：“那是羅淺占了大便宜，我還得跟他要彩禮呢！前兩天阿嬌來送信，說是剛到遼東，李承影并沒有那么嚴(yán)重，過些日子就回轉(zhuǎn)了。”</br> 事實上，說起來十分可笑。李承影是受了重傷，也遭到了悔婚，但是他自己精神狀態(tài)還不錯，根本沒有尋死覓活。</br> 他見到白蘇的時候很震驚，也很激動，以為她是聽說自己受傷后前來共患難的。</br> 但是白蘇看到他精神奕奕地在與人說笑，渾然沒有活不下去的模樣，當(dāng)即質(zhì)問他，為什么撒謊。</br> 李承影很懵，白蘇便把書信拿了出來。</br> 事后才弄明白，這封信是李承影的母親授意人寫的，故意把他說的很慘，引白蘇前來。</br> 最可笑的是，她根本沒有打算讓李承影娶白蘇，而是抱著如果能來，那說明對她兒子有感情，一個丫鬟，做個貴妾，已經(jīng)是很抬舉她的想法。</br> 李承影的母親被激了幾句，把心底話說出來。</br> 李承影十分尷尬，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母親，道：“娘，您怎么可以這樣糟踐白蘇姑娘？”</br> 白蘇則冷笑連連：“你們李家的抬舉，我受不起。”</br> 說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br> 不過衛(wèi)夫人喜歡白蘇，也想念蘇清歡，說去一趟不容易，要留白蘇在那里呆一個月，為此她親自寫信讓阿嬌帶來。</br> 蘇清歡痛痛快快地給白蘇準(zhǔn)假，讓她多玩些日子。</br> 最好和羅淺培養(yǎng)出來點感情，出雙入對，氣死李承影那勢利眼的母親。</br> “不該讓她留下，你身邊也不能離了妥帖人。”陸棄皺眉，顯然有些不悅，“羅淺也是，一點兒分寸也沒有。”</br> “現(xiàn)在又不是戰(zhàn)時，讓他松散松散吧。臥底一趟，九死一生，也不容易。”蘇清歡笑著道，“對了，羅淺家里是個什么情況，若是和李承影似的，我可舍不得讓白蘇嫁過去受罪。”</br> “我如何能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尤其是后院女眷？”陸棄沒好氣地道，“你記得當(dāng)初救過的那個羅麒嗎？羅猛的兒子？”</br> 蘇清歡想起來當(dāng)初羅麒冒充世子，生病后賀長楷到處抓大夫，結(jié)果把她抓走那次的經(jīng)歷，點點頭道：“當(dāng)然記得。后來大雪天你不放心，一瘸一拐走了幾十里路去找我……”</br> 那些記憶，像明珠一般，嵌滿了兩人交往之路，現(xiàn)在想想依然覺得明亮而溫暖。</br> “想那么遠(yuǎn)……”陸棄嘴角露出笑意，“羅猛是羅淺的兄長，羅麒是羅淺的侄子。”</br> “啊？”蘇清歡驚喜道，“竟然還有這層關(guān)系呢！”</br> 她對羅猛和羅麒的印象都很不錯，看起來這家家風(fēng)應(yīng)該比較正，挺好……她不由想得很遠(yuǎn)。</br> 此刻兩人還不知道，被談及的羅猛，不久后就會出現(xiàn)，而且改變了兩人之后的命運。</br> 陸棄之所以問起白蘇，因為對白芷有些不滿。</br> 他喜歡歡快明朗、有點小迷糊的性格，但是只限于蘇清歡；其實白芷的性格與蘇清歡很像，只是不夠沉穩(wěn)，也并沒有其他毛病，但是陸棄就覺得她伺候不好蘇清歡，不夠有眼色，不夠體貼，因此才不放心她一個人伺候。</br> 果然，之后的事情也驗證了他的判斷。</br> 幾日后的傍晚，夕陽西下，霞光璀璨，營帳都被鍍上了一層燦爛的紅霞之色。</br> 陸棄背著光往蘇清歡營帳走來，高大俊朗，宛若天神，偏偏手里捧著一把開得極其燦爛的月季花。</br> 雄獅和鮮花，出乎意料地和諧。</br> 李慧君看著他漸行漸近的身影，目光直直的，有些悵惘。</br> 她今日精心打扮過，頭上的珠釵是蘇清歡平時慣用的那些簡潔大方的款式，也學(xué)著她的模樣在耳邊別了一朵芍藥——蘇清歡夏季喜歡鮮花甚于首飾；身上鵝黃色的褙子，湖藍色的裙子，都是蘇清歡喜歡的色調(diào)。</br> 好幾個士兵路過，都把她錯認(rèn)成是蘇清歡。</br> 李妙音察覺到李慧君的失神，輕拉了一把她的袖子提醒。</br> 李慧君這才回身，迎著陸棄，邁著小步，聘聘裊裊地走上去行禮，聲音婉轉(zhuǎn)若黃鸝道：“慧君見過表姐夫。”</br> 陸棄被攔住，十分不虞，臉色似結(jié)冰一般，冷聲道：“讓開。”</br> 這主仆二人商量好了似的，把他的路堵得結(jié)結(jié)實實。</br> 李慧君抬頭看著他，水眸含情，欲語還羞道：“表姐夫——”</br> “低頭。”陸棄冷聲道。</br> 李慧君反應(yīng)了下，才緩緩低下頭，露出半截天鵝般白皙纖長的脖頸。</br> 陸棄用兩根手指夾下來她頭上的芍藥，卻頭發(fā)絲都沒有碰到她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