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求生欲太弱,不,簡直是作死欲太強,完全沒有發現陸棄情緒的變化。</br> 長久相處,她已經認定他人畜無害,結果給自己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慘痛教訓。</br> “這兩天我照顧羅麒,閑時重新準備藥材,然后這幾天,我就幫你把腿傷處理一下,你覺得怎么樣?”蘇清歡用商量的口吻道。</br> 在一起的這段日子里,陸棄幫了她很多。</br> 他的親人已經找來,她該把自己的承諾兌現。</br> 然后——路歸路,橋歸橋。</br> 做出這個決定,并沒有想象中那般釋然。仿佛被挖空一塊的悵然若失和惘然,避無可避。</br> 對于感情,她向來不缺直面的勇氣。</br> 所以她知道,在這段相處中,自己和陸棄都用了心,動了情。</br> 如果不發生這件陰差陽錯的事情,怕是再過段時間,兩人的關系發展更甚。</br> 從前雖然一再提醒自己保持距離,但是卻不知不覺,溫水煮青蛙般慢慢沉淪下去。</br> 她甚至安慰過自己,東山再起談何容易,他就是陸棄,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br> 然而,自欺欺人,終究被現實狠狠打了一記耳光。</br> 他不是陸棄,他是秦放,他是名震朝野的戰神。</br> 她和他的距離,大概就像珠穆朗姆峰和馬里亞納海溝之間的海拔差。</br> 蘇清歡壓制住頭腦中這些紛雜的想法,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便快刀斬亂麻。</br> 她故作笑態,口氣輕松道:“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很快你的腿就能好了,再休養個半年,騎馬打仗,不在話下,高興嗎!期待吧!”</br> 陸棄深吸一口氣,然而體內怒火熊熊燃燒,無法抑制。</br> 他忽然站起身來,動作太急,險些撞到蘇清歡下巴。</br> 見他大步往書桌前走,蘇清歡莫名心虛,道:“回來!還沒上完藥。”</br> 陸棄恍若未聞,走到桌前,挪開書本……</br> 蘇清歡雙手捂住臉。</br> 陸棄越看臉色越難看,最后竟然怒極反笑,從喉嚨中發出冷哼之聲。</br> “王爺既然找來了,你早點回去……”蘇清歡有些心虛地道。</br> 陸棄一腳踢翻了書桌,書本亂飛,上面的鎮紙、花瓶、文玩筆洗……悉數跌落到地上,粉身碎骨。</br> “祝我前途大好?”陸棄冷笑,把紙摔到蘇清歡面前,“你呢?又想以一技之長養活自己,再買個相公充門面?你以為,每個男人都會像我這般柳下惠嗎?換個人,你早被吞吃得骨頭都不剩!”</br> 蘇清歡也被他激起怒火:“那也不用秦將軍管!你發哪門子邪火?你和鎮南王一唱一和,把我耍的像個傻子似的團團轉,我說什么了?”</br> 她都想到了同生共死,結果到頭來卻是耍了一場猴戲。m.</br> 對,她就是那愚蠢的猴子!</br> “我從一開始,就想告訴你,是你和九哥,一人一句,沒給我說話機會。”陸棄沉聲道,“我知道你驕傲,怎么會用這種方式來試探你?是我愛你若狂,并不敢現在就要求你對我如此,我只要你在我身邊,你早晚都是我的人,不管你愿不愿意與我同生共死,榮辱與共,都改變不了這結局,我何必要試探?”</br> 蘇清歡被他這番理直氣壯的不要臉氣得肝疼,想學著他的樣子掀桌子,結果被他按住桌子。</br> 桌子紋絲不動,摔!</br> 她拿起個茶杯,想想又心疼這上好的汝窯官瓷,又恨恨地放了回去。</br> 陸棄卻掀起桌布,茶壺茶碗都掉落地上,摔個精光。</br> “你——”蘇清歡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br> “對我都不珍惜,還珍惜這勞什子茶具!”陸棄冷笑,“我在你眼里,就連這茶具都不如。”</br> 他在賀長楷面前,連沒她活不下去的話都說了,氣得賀長楷拿刀把桌子都砍了,兩人不歡而散。</br> 結果回來后,她像沒事人一樣,笑意吟吟跟自己說話,一絲緊張都沒有。</br> 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甚至可能還覺得解決了自己這個麻煩,更自由自在。</br> 陸棄心里堵著這口氣,越發酵越大,而蘇清歡根本沒察覺,竟然還想離開,給他寫什么辭別信!</br> 真是慣得她上房揭瓦!</br> 蘇清歡也被他氣到了,她為了他,去聯系早就斷了聯系的鹽幫眾人;她以為自己活不成了,還遺憾他的腿治不;她以為他是鎮南王死敵,還想著豁出去,大不了和他一起死……</br> 這個喪良心的狗東西!</br> 蘇清歡心里用最惡毒的話罵著他,嘴上也不甘示弱:“是,你在我眼里,禽獸不如!”</br> 養條狗都比養他強!白眼狼!</br> “好,好!”陸棄看著她,眸子似冰山般的寒涼,“蘇清歡,今天你不發誓求我,永不離開,我把我名字倒過來寫!”</br> “陸棄,不,秦放,今天我要是如你所愿,我就跟你姓!”</br> 放狠話,誰不會?</br> 蘇清歡根本沒意識到,她在賀長楷面前萬千小心,步步謹慎,而在陸棄面前,百無禁忌,毫不懼怕。</br> 這是內心深處最深的信賴。</br> “銀光!”陸棄對著門口怒吼,“給我取繩子和藤條來!”</br> “你敢!”</br> “銀光!”</br> 在外面的銀光聽著兩人吵架,心里對蘇清歡真是佩服到極點——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對陸棄如此說話;然而他又替她捏著一把冷汗,擔心她觸怒了陸棄。</br> 聽到陸棄的怒吼,他忙道:“將軍息怒——”</br> “去取東西!”陸棄字字帶著冰涼的震懾。</br> “衛大人,你去拿!他今天敢動我一根手指頭試試。”蘇清歡怒火頂到了頭上,聲音也大了起來。</br> 他敢動她試試,咬死他,毒死他,踢死他!</br> 銀光無奈應下,往賀長楷書房而去。</br> 結果走到書房門口,守衛的侍衛告訴他,賀長楷被陸棄氣到,騎馬出去吹冷風自我排解消氣了。</br> 銀光急得頭發都要白了,想了又想,決定還是拖著吧,也許倆人一會兒就床頭打架床尾和了。</br> 他去了許久沒回,蘇清歡坐在床上,雙手環胸,挑釁地看著陸棄。</br> 陸棄失了耐心,上前幾下撕扯幔帳,把幔帳撕成了條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