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紳把手中的橘子塞了一瓣到大歡嘴里,重新回到最初的話題道:“這輩子你好好陪我過,我不要來生。”</br> 從前他行事風格詭譎,殘暴恣睢,完全隨心所欲,甚至存著與這世界同歸于盡的癲狂。</br> 他既然不幸,別人為什么能過得好?</br> 但是現在不一樣,他有了娘子,孩子,這一生還很漫長,他要為自己一家鋪好將來的路。</br> 所以大歡以為是她說服力自己,殊不知,自己只是順水推舟罷了。</br> 無論如何,總要給她一片晴空,讓她能一直這樣無憂無慮地蠢下去。</br> 大歡從他手里搶過橘子,強塞一瓣到他嘴里,念念有詞道:“姑娘說,要多吃瓜果。”</br> 魏紳向來只喜歡聞成熟瓜果等氣味,卻不喜歡吃,所以大歡要矯正他。</br> 魏紳嚼了嚼,吩咐大歡道:“你去把兩只猴子抱來爬爬。”</br> 大歡哼哼著出去。</br> 魏紳把橘子吐到帕子里,叫人扔了出去。</br> 他討厭瓜果,尤其討厭橘子。</br> 年幼入宮,伺候的第一個主子是麗貴人。</br> 她有一只特別喜歡的貓,總喜歡在冬日無趣時用各種瓜果,尤其是橘子擲到地上讓那貓去追逐。</br> 彼時,他在一群最卑微的小太監中默默無聞,直到有一日,他跪在地上,模仿那貓,和它一起,把麗貴人逗得大笑不止,才得到另眼相看……</br> 后來,他得勢之后,算計麗貴人,讓她被打入了冷宮,饑寒而亡。</br> 看,他心里多暗黑!</br> 直到現在,他想起卑微的那一幕,仍然覺得暴戾在四肢百骸間竄動,隨時都要沖破血管出來。</br> 從前若是有人敢把橘子捧到他面前,絕對讓他生不如死。</br> 可是他的蠢娘子,最喜歡的便是橘子。</br> 他曾以為會刻骨銘心的喜好和憎惡,都不知不覺被她改變。</br> 屋外傳來了兩個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魏紳斂起嘴角的弧度——高冷,他是嚴父。</br> 蘇清歡等杜景去查,雖然知道不是一日之功,但是還是有些著急。</br> 等來等去,沒等到杜景,卻等來了楚逍遙差人來送東西的消息。</br> “他送的什么?”蘇清歡蹙眉道,實在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為難自己。</br> 楚逍遙對自己的不喜溢于言表,自己也當眾讓他下不來臺,可是還如此固執……</br> 難道,她家里有礦?</br> 不對,她猛地想起蘇明俊,難道八王爺知道了蘇明俊的身份以及自己和他的關系,想要借機拉攏他?</br> 可是,應該不會吧。</br> 蘇明俊只是個小嘍羅,并沒有權勢傾天,就算在現在看來,太子一家獨大,他手下的暗衛首領,也沒重要到八王爺需要拿自己嫡長子來填坑的程度。</br> 當然,這個坑是指她。</br> 白蘇捧著禮單道:“說是臘八節禮。按理說,臘八不是重要節日,也沒這么早送禮的,想來只是個由頭。”</br> 蘇清歡接過禮單看了看,頭面,絹花,各色首飾,還有……醫書?</br> 他倒是會投其所好,只是不知道,這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八王爺的安排。</br> 想想楚逍遙那沉不住氣,毫無城府的模樣,蘇清歡覺得還是后者可能性大。</br> “把醫書拿來我看看。”</br> 她不收,就看看,如果果真是失傳的《赫氏千金方》,那,那她今晚謄抄下,明天再還回去,也可以……吧。</br> 那醫書果然是失傳已久的孤本,蘇清歡讓白蘇替她謄抄,自己托腮在旁邊苦思。</br> 這事情,到底和蘇明俊有沒有關系?和陸棄又有沒有關系?</br> 如果有機會能見到蘇明俊就好了。</br> 這個大哥也是心大,曹溦來了這么久,她自己又出事,他都沒露面,好似船上那場逗逼的相見,只是黃粱一夢。</br> 可是再轉念一想,這么多年,那般艱辛,若是這點定力都沒有,他怎么能活下來?</br> 第二日,蘇清歡讓人把東西送回八王府。</br> 事后她又收到柳輕菡的一封書信,斥責她不知好歹。單單看那封信,蘇清歡都可以想象出她咬牙切齒要爆炸的模樣。</br> 無聊。</br> 與這個生母相比,顯然生父更讓她揪心。</br> 聽說現在張孟琪在府里絕食抗議張閣老出爾反爾,表示不許蘇清歡進門,他就死。</br> 蘇清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頭都大了。</br> 她咬著筆桿斟酌說辭,想著如何既能讓他斷絕自殘的念頭,又別再一意孤行地打著為她好的旗號,做些她根本就不能接受的事情。</br> 紙團扔了半火盆,她終于勉強寫了一封還看得過眼的,又下廚做了兩份點心,讓白蘇一起送去閣老府。</br> 她本想囑咐白蘇幾句,但是最終只無力地擺擺手:“你自己看著說吧。”</br> 白蘇領命而去,回來的時候說,張孟琪聽說是蘇清歡派人送吃食給他,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實在餓得狠了,把兩盤點心吃得干干凈凈,就差舔盤子了。</br> 白蘇小心翼翼地道:“二老爺讓奴婢問您,明日能不能再給他做兩份點心?他大概已經打消了絕食的念頭。”</br> “……那就好。”</br> 不過是兩盤點心,送就送吧。</br> “你是怎么說服他的?”蘇清歡有些好奇。</br> “奴婢只能說,此事需要從長計議。若是他為了您和張閣老鬧起來,日后就算勉強讓您認祖歸宗,怕是心里也系了疙瘩。”</br> 蘇清歡嘆口氣:“也只能這樣暫時穩住他。對了,你去張府時候,有沒有被為難?”</br> 白蘇搖搖頭,笑道:“正巧張閣老不在府中,聽二老爺提了一句,說是去拜訪友人去了。”</br> 蘇清歡想,有張二老爺這么個專門跟他對著干的不省心的兒子,張閣老大概想避出去,圖個耳根清凈。</br> 只是她沒想到,她那么快會和張閣老見面。</br> 蘇清歡是在去醫館的路上被人攔住馬車的,聽說是張閣老在旁邊茶樓要見她,她冷冷道:“我沒有功夫。”</br> 和那只老狐貍,她無話可說。</br> 梁永卻道:“姑娘還是見上一見,免得后悔。二老爺為您鬧成那樣,您總不能甩手不管。”</br> 蘇清歡想想油鹽不進的生父,決定還是去見見,跟張閣老表明態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